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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黑夜 ...

  •   女人的指尖微不可查地一僵,很快便又收了回去。

      女人盯视着我,艳如桃李的面容微冷,彻底褪去了轻浮的伪装。笑意也好,玩味也罢,女人脸上的情绪如同滴水流入江海,再也寻觅不到丝毫踪迹。她展露出了今夜以来最为真实的面貌,精明而冷情。

      一名优秀的商人,一位成功的逐利者。

      “陆命。”

      而商人,说到底还是要用商人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这些年,你的父亲,我们的财务总监,陆总,可谓是兢兢业业啊。”

      她突然提起了陆命的父亲,陆正平。

      “……”

      “断断续续挪用了公司五千七百多万的公款,蛀出个天大的窟窿,居然一直捂到现在都没人发现。”

      “可惜了,总逃不过有心人的眼。”

      说罢,女人俯下身,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抽出了厚厚一沓账目,在我面前一抖,白纸黑字的文件如同纷飞的雪花,一页页从眼前飘过,落了满地。

      艳红的唇角微挑,挂上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你说,这么‘优秀’的员工,我该怎么处理呢?”

      *

      带上门,漂亮的红顶阁楼很快被甩在身后,模糊、消失在夜色里。

      下了出租,漫步在沿河的小路上,过往的行人寥寥。

      夜已经很深了。

      但不夜城还没睡。

      缤纷炫目的都市霓虹闪烁,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光彩陆离,是千年前的人们想也想象不出的瑰丽奇景,而如今,不过是寻常。

      人世愈发繁华,星辰却随之销声匿迹,都市的夜空是张纯黑的幕布,一张黑幕笼罩了人间,将人世和真实的世界隔绝。

      我常觉,这是一个无神的世界。

      神明不在位,所以,欲望无限滋长。

      *

      一对年轻的小情侣笑着,挽着手,从我身边擦身而过,河道稍远的地方,还有一晚归的遛狗人打着哈欠,神色困倦。

      而后,过了许久,这条路的前后都再未出现其他人。

      再前方,路边的长椅上,一位男人正侧躺着,幕天席地,脸上盖着顶老旧的黑帽,看不清面貌。

      男人颇为壮实的身躯蜷缩着,却仍有半条长腿垂落在椅外,颇有种大脚穿小鞋的局促感,滑稽又可怜。

      椅子旁散落着一个纸箱,里面团满杂七杂八的物什,有些甚至不甘地顶出了纸壳,最引人注目的,还得是其中的一柄尖顶雨伞,突兀地斜插在里头,鹤立鸡群。

      应该都是男人的东西。

      深秋的夜微冷,即使今晚是个难得的无风天,男人紧缩的脖子也在告知着观者,他睡得并不安稳、踏实。

      我随手脱下风衣,一甩。

      黑色的布料薄薄的一层,像无声洒落的、寂静的灰烬,带着点余温,飘扬着,铺盖在他身上。

      对那人来说,或许起不了太大作用,但总归聊胜于无。

      仅著着件单薄的打底衬衫,继续漫无目的地游荡,于无风的秋夜里,穿行在都市的一隅,如同漂泊在外、无处栖息的寒鸦,形单影只。

      唯有喉间隐隐泛起的疼痛与我为伴。

      一旁的河面上,闲置的老渔船生了绿锈,此时,它正晃晃悠悠地打着拍子,泛出一圈圈水波。

      河对岸是个老小区,在日新月异的大都会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无碍于或念旧、或困窘、或因为这样那样缘由的人们以此为家。

      那不算高的几幢楼栋隐没在黑夜中,辨不分明,仅有的几星昏黄灯盏还亮着,稀稀拉拉的,透出点候人的暖意,一如既往。自然,也一如既往的,没有一盏为我而留。

      我忽感一种彻骨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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