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云情》光雨步

40、胜负已定

　　列风心中微微惊异，他所知道的《乐童》这首曲子面世大概是在六年前的灵魔大战中。从民间流传的关于那次战争的只言片语中，《乐童》由一位名叫荀域的灵山弟子所演奏。曲子简单明快，若演奏者是修道之人，以灵力催动琴弦，便能成为一首净灵御灵的神曲。自灵魔大战后，民间便有一个版本的《乐童》流传，正是今晚这一版。只是不知道这个版本是原曲呢，还是借了这个名号而已。当然，传言还有另一个版本。《乐童》并不是一首曲子的名字，而是这位灵山弟子荀域的一张五弦古琴，古琴有灵，只供荀域一人催动。至于事实真相如何，不可考。
　　只说第一个版本的传言。若不赋加灵力的话，《乐童》本身简单，演奏也不需要太多技巧，无法体现琴师的高超技艺，故而各地教坊鲜少有演奏者。除了像列风那样，十分关注灵魔大战的人，民间普遍不怎么熟知这首曲子。
　　但是，此曲用在今晚的演奏比试中，却是非常合适的。不得不说，今晚两首曲子，《离觞》和《乐童》都是应景之曲。两名演奏者因时因地选材，契合在场听众的心情。军士们阔别亲友，独守遥远的边关，思念故乡的亲人，无法归去。《离觞》将这种离别的思念，娓娓道来，直击众人内心深处的离愁别绪，连最坚强的军士都潸然泪下。而《乐童》在《离觞》之后奏起，彼时在场众人的心情低沉至谷底，琴声却像划破阴霾的一缕阳光，像清风吹散满腔的愁绪，引领众人重回童年无忧无虑的时光。
　　《乐童》奏毕，现场同样报以热烈欢快的掌声。
　　如果说，以靖嘉琪的琴艺，无论哪首是她演奏的，列风都不会意外。可是，那个整天不学无术养尊处优游手好闲，以毫无营养的话本小说相伴的郡主……无论是哪首，放在从前，列风都不会轻易相信是她弹奏的。着实，让人略感意外。

　　二人演奏完毕，列忠临开始主持投票环节。百名军士依照列忠临的分组安排，井然有序地将手中木签投掷于演奏台前或左或右的木盒子里。投票完的，依次退场回到各自的座位上。列风一脸肃然地站在一旁监票，防止作弊行为。
　　老琴师和翠翠手心里都是汗。虽然郡主今晚弹奏，指法没错，音律尚可，没出什么大岔子，但面对靖嘉琪，二人心中终究没底。老琴师知道，从琴技上来说，郡主的表现当然比不上靖嘉琪，只是，琴之演奏却不光是技巧上的锻磨。所谓“弦与指合，指与音合，音与意合，和将至矣！”【5】从老琴师看来，若说意合，今晚他家挂名徒儿的表现，让他甚为满意。光从这首曲子来看，隐隐有优于靖嘉琪之感。
　　接下来，列风让辰豪当场唱票，列忠临把唱票结果以炭块记录于院墙上。只见《离觞》和《乐童》比分紧咬，有时是《离觞》得票领先，有时又是《乐童》得票反超。索棘儿紧张地咬着唇，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服，一颗心七上八下，随着辰豪的唱票声“怦怦”乱跳。她思忖在她此前二十多年的人生中，也经历过不少结果难料的重要时刻，但紧张焦灼之情，不知为何，却以这次最重。大概，因为这次关乎列风，关乎她的爱情吧。
　　此时，院墙上的比分显示：《离觞》得五十票，《乐童》得五十票。这晚听众一百人，加上将军，合计一百零一人。最后一票格外关键。索棘儿一颗乱蹦的心，简直要破膛而出，双手握拳，心里默念：乐童！乐童！
　　辰豪从一个盒子里取出最后一票，念道：“《离觞》再得一票！”院墙上的比分定格在《离觞》五十一票，《乐童》五十票。在场听众们纷纷报以热烈的掌声。

　　几家欢喜几家愁。索棘儿拖着沉重的步伐，耷拉着脑袋，一语不发往雅兰院走。翠翠抱着五弦琴，和老琴师小心翼翼地紧随其后。
　　周围都是散场的军士们，嬉笑着谈论。
　　“这两首曲子弹得都太好听了！”
　　“是啊，我虽然最终投票给了《离觞》，可是犹豫了好久。”
　　“太折磨人了，将军为何不让我们能投两票呢。”
　　“你猜哪首是郡主弹的？”
　　“哈哈，怎么最后没公布哪首是谁弹的？哎，你说，将军投给了哪首曲子？”

　　索棘儿无精打采，只听到最后一句时，微微抬了一下头。旋即又垂了下去。
　　翠翠见状，忙上前一步，在索棘儿耳边低声说：“郡主，您不要泄气嘛。您零基础起步，十天里能把《乐童》演奏得如此熟练，只以一票之差输给了那闻名全国的靖嘉琪。这已经算赢了！”老琴师颔首，肯定道：“郡主哪，何必沮丧至此呢。当初您来找老朽，老朽还只道遇到了个妄自尊大、异想天开之徒，今天看来，您却是颇有天赋。以后只需勤加练习，假以时日，超越那靖嘉琪亦未可知啊。”
　　索棘儿闻言，幽幽地转过头，道：“老人家，到那时，恐怕……晚矣。”老琴师一怔，摇了摇头。郡主和靖嘉琪那个幼稚的打赌，老琴师早已从翠翠那里得知，也只能苦笑。
　　三人回到雅兰院。索棘儿转身对老琴师道：“老人家，今晚虽输了，但不怪您。天色已晚，您从翠翠那领些赏钱，早点回家休息吧。”老琴师从翠翠那接过几锭沉甸甸的银锭，欢喜得不得了。十天的相处，他也了解了这位郡主的脾性。刚开始说的赢不了要吃些苦头的话，其实只是口头上的恫吓，郡主心里大概压根就没想过让他吃什么苦头。这位永乐郡主，虽传言行事不羁，实则本性是个挺善良的孩子。
　　老琴师怀揣着银锭，乐呵呵地往外走，忽然想到了什么，收敛了笑容，回头对索棘儿一揖，颇有点语重心长地道：“郡主，老朽一把年纪，见过的风月之事不少。将军呢，不是那种没分寸之人。只是啊，这感情是不能勉强的。”
　　索棘儿闻言，噘起嘴偏过头，以示不爱听。老琴师苦笑一下离去。
　　她想起三年前在地焰国时虚空大师给她的“自在符”，又想起老琴师的话，心道：怎么人人都劝我放下自在不要勉强，就不能说点好。气煞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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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5】【清】徐青山：《溪山琴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