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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圣寿 ...

  •   只将千载苓为寿,更住人间九百春。

      九月十九,太后圣寿。

      一大早,廉弈特别认真地包装好自己的礼物,端着盒子在沈彻面前晃来晃去。
      “好看吧,是不是特别特别好看呀。我包的。”她哼着歌炫耀。

      “嗯,好看。”沈彻认真地回应道,小小的眼睛里似乎闪着细碎的星星。

      本来这样说是想被嘲讽几句,他此话一出,就轮到廉弈不好意思了,她都不怎么敢直视他的眼睛,连忙转移话题,“你的礼物呢?”

      沈彻点点头,起身跑回他的屋子,不一会端着一副卷起来的画,小跑了回来。

      甫一展开,廉弈猛然开始对人生感到迷茫和怀疑——一副水平很高的松鹤祝寿图,笔触流畅细腻,上色自然和谐,旁边还用工整苍劲的隶书题了两句诗。

      “?”廉弈倒吸了一口气,还是不敢相信,遂问,“这谁给你画的。”

      沈彻再次用认真的神情回答,“我自己。”

      “你………你不是才八九岁………”

      沈彻敛了敛眉,低下头说:“母妃在我五岁时便请了夫子教习琴棋书画,她告诉过我,给父皇太后祝寿时送我自己的画最妥帖,既不过于引人注目,也合乎礼法心意,准不会出事。”

      廉弈问,“五岁开始四种一起学吗……那你的诗书礼易乐也同步学着吗?未免太辛苦吧。”

      “我没法和太子皇姐他们一起跟着太傅识书,母亲就请了其他夫子,亲自安排实时监督,每日都要按排表学。”

      廉弈叹为观止,自己五岁还在后花园刨坑、拉着景哥哥扮家家酒,这位已经要日读九万字了。

      虽然能学到很多,但这样的方式还是让廉弈对沈彻有些怜爱,“你母妃,你被欺负的时候一言不发,在这方面倒是很积极。”

      说完又补一句,“没有说唐娘娘不好的意思。”

      沈彻没有说话,自顾自地开始把画卷起来包装收拾好。

      “嗯……这样色厉内荏——这个词是这么用吧——的母妃,你恨她吗?”廉弈探过头来,小心翼翼地继续好奇。

      沈彻默然,在廉弈以为他不准备说话时突然开口:“我不恨她,我甚至不讨厌她。我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对我,她幻想着我能在她的培养下特别优秀,优秀到足以让父皇器重我。”

      “可是,为什么她不明白,只要马贵妃在,只要马贵妃有自己的孩子,父皇就不可能多看我一眼。所以我不恨,但我也不会爱她敬她。”

      即使沈彻比寻常小童早熟得多,此刻他依旧红了眼眶,说着说着,不一会儿泪水就滴滴答答落在织锦的地毯上。

      廉弈默默地拍着他的背,过了一会,还是忍不住拿出自己的帕子给他擦了眼泪。

      -

      太后圣寿是宫里最热闹的日子,虽然皇帝陛下单方面与太后不睦已经不算什么宫闱秘密,但该他做到的礼数也从未缺席。

      为时尚早,廉弈拉着沈彻进宴饮殿时,大部分人还没有来。
      本来是想早到遭见到家人的廉弈有点失落,但她眼尖地看见了自己的好朋友一家。

      “阿瑶!“她低低喊了一声,撒开沈彻的手,快速飞奔到一个用深绿绮罗布扎着丱发的女孩子身边,又恭恭敬敬地对着两位大人行了礼,“林伯伯,孟伯母好。”

      林同章,当朝丞相,少年高中一举成名,一直在桐都为官;身旁的孟光,也出身清流人家。二人共育两子一女,长女林璎十又七岁,也是如今有名的才女。

      林丞相摸摸她的头,应声到,“是小弈啊,在宫里可还习惯吗?”

      孟夫人笑意盈盈地说:“许久没见,长大了。阿瑶都说想你了,惦记着和你去浮盐巷的馔玉楼吃油烹玉鸡呢。”

      廉弈不好意思地笑着点头,又看向林瑶嚼耳朵:“你不知道这里有多无聊,吃的东西也寡淡。”

      林瑶点点她的头,嘴角微翘:“看出来了,天天在信里托我带话本子和小玩意。”

      “同章,你听没听说太后……”

      廉弈似乎听见孟夫人在和林丞相说了句什么太后,但还没听完全就被一个人拍了拍肩膀:“咳。”

      廉弈猛地回头,就看见自己最想见的人抱着一包什么东西站在身边,那人今天一袭白衣,墨发高束,十五岁的少年脸上还有若隐若现的稚气,却已经可见英姿。

      “商哥哥好。”
      林瑶先打了个招呼,商景辙对她微微一笑,从怀里扒拉出一包桂花糕递给她:“国公府里的桂花开得极盛,就想起来你们俩之前来府里玩的时候老是悄咪咪惦记这个,特意做了送给两位女公子。”

      林瑶笑着谢过他,拿过去跟家里人分享。

      廉弈见他说半天也没有给自己的意思,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张口要,只好干巴巴地扭过脸去看分桂花糕分得正热闹的林瑶。

      过了半天,还是商景辙先给了台阶:“这么久没见,连个招呼都不打?”

      廉弈觉得脸发烫,嘴硬道:“我只是…我劝你收敛点,宫规不让从宫外往里面带吃的,要是有人吃中毒了第一个抓你。”

      商景辙轻笑了一声,还是拉过她的手,把热乎乎还在发烫的油纸包放在她掌心,“好啦,我把我自己毒了也不能毒你。”

      廉弈耳根红红的,扭脸跟林瑶告状说阿瑶你看他,结果被林瑶捂着嘴笑着说耳朵比盘子里的胡果还红彤彤。

      殿内灯火通明,三个人围在一起叽叽喳喳有说有笑很是要好,连旁人看了都要夸一句小孩子感情真好,何况在一旁一直观察了他们许久的沈彻。

      隔壁桌的皇长女沈徽低头轻抿了一口茶,眉眼间似笑非笑,不过十二岁的年纪,举手投足已然十分自然得体。
      不过依然是有小孩子的心性,沈徽余光看见自己这个皱着眉头攥紧拳头的小皇弟,又想起自己刚刚路过存放寿礼的厢房时看见的那位鬼鬼祟祟的马贵妃宫里的宫人,还是忍不住提醒。

      “你的寿礼准备妥了吗。”她状似无意地问。

      沈彻没想到自己这个高傲的皇姐会和自己搭话,立马回了一声是,随后不再说话,两人之间又恢复了习以为常的沉默,他也就没有多想。

      沈徽在心里叹了口气,母妃叮嘱过不要多管闲事,尤其是涉及马贵妃和唐贵人之间的事,于是按捺住说什么的念头,和以前一样选择继续看戏。

      随着太后和陛下依次入座,宴席在鸣鼓击钟的乐声中开始了。

      太后今日一身绛红纱袍,风韵依旧,稳坐于殿台中间。左边是身着玄黑赤红衣的天子,正襟危坐,不苟言笑;右边的皇后之位常年空悬。

      马贵妃粉紫衣衫,流光芍药发簪,点唇烈粉,生得一副雍容富贵美人相,坐在陛下之侧;再往下是依旧素雅装扮的江妃娘娘,低眉敛目,不语不笑;唐贵人在妃子之末,也是低调装扮,怀里抱着四岁的小皇女沈徏,咿咿呀呀不知道在哼什么歌。

      十四岁的太子今日依旧一袭素黄衫,长得一副顺眼低眉,没有继承母妃的大气和父皇的不怒自威,被马贵妃派宫人提醒好多次才终于端起太子该有的仪态。

      各郡送来的的舞伎轮番表演自己家乡独特的舞蹈,歌伎曼妙的嗓音令人赞叹,廉弈听得如痴如醉,嘴里的肉糜也一时无味。

      不一会儿就到了献礼环节。

      皇帝打头阵,一幅久久苦寻到的前朝名画师张巽的真迹《九江齐乐图》,让太后这种对画不感兴趣的人都不住称赞;贵妃送的是纯金打造的万寿松,江妃的是雕刻着仙鹤的绿盈石玉佩,唐贵人送了梧桐木的红漆描金花纹寿碗,太后一一笑着收下,廉弈看不出这笑容有几分真心,但被送了礼也不会不高兴就是了。

      接下来是皇子贺寿,毕竟都是未及笄及冠的小孩子,没有人会去苛责礼物的价值,都是侧重于心意。

      太子送了一颗雕琢成双鱼纹样的玛瑙石,皇长女沈徽送了一副玉石打造的砚台,都是中规中矩的礼物,太后照旧笑着收下,夸夸两位用心了,随后开始期待二皇子沈彻的礼物。

      只是等了半天不见负责看管礼物的宫人送来,在皇帝终于出声责问宫人时,才有一个人颤颤巍巍地匍匐到地上跪下,支支吾吾像是被吓傻了一样说不出话

      “到底怎么了?”皇帝语气开始不耐烦,眼神终于看向那个常年被自己忽视的小皇子。

      沈彻此时大脑一瞬白光闪过,终于后知后觉到沈徽话里别有深意,可如今再补救已是为时已晚,坐在垫子上紧张地手心不住冒汗。

      那个宫人终于开口:“回陛下,二皇子他,并没有登记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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