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朱颜改》坤灵君

5、他的葡萄

　　春夏交接的时节，藤上还未结出葡萄，但微风徐徐，吹散了藤上的果香，吹乱了女孩的发丝。

　　林染正埋头输出积攒许久的灵感，感受到注视的目光，抬起头看向曾锦，对视的一瞬间，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曾锦觉得自己疯了，他在那一瞬间听到太多声音，听到阳光普照大地，听到群星围绕月亮，听到葡萄藤开花结果，听到自己的骤然加速的心跳。

　　那一刻，就一秒钟的时间，在这一秒里他无法自控，他坠入爱河，他愣在原地好像有一万句话要说，却迈不开脚也张不开嘴。

　　从那一秒开始，曾锦长达六年的暗恋，正式达成开篇。

　　林染毫无疑问是漂亮的，可吸引曾锦的是她的眼睛.

　　温柔如水的脸上，一双装满宇宙浩瀚银河的黑不见底的眼睛，毫无任何生机可言却源源不断流淌着故事的眼睛。曾锦觉得，这双眼睛，是只有他能看到的，葡萄藤下，是只有他看得见的宇宙。

　　林染歪着头盯着自己对面这个失神的男孩许久，眼神跟着他白衬衫随风翻飞的衣角看来看去。才猛然想起来面前这个看着有点眼熟的帅哥就是最近洛晴天总跟她讨论的他们学校里那个爆火的小明星。

　　林染对娱乐圈不感兴趣，看着面前这个男生除了稍微帅点儿之外和她认识的其他男生感觉没什么两样。想着他应该不太希望被人打扰，便合上本子，快步走出了凉亭，把地方让给了他。

　　她向来是有点脸盲的，何况就这么一面之缘，转头就把曾锦的样子忘了个干净，继续构思她的小说主题去了。

　　考试结束之后，曾锦没有在学校里过多停留，立刻赶飞机回临川准备商演去了。至于那个让他一见钟情的林染，曾锦也只是当个念想的时不时回味回味，从来没想到他们还能有再见的机会。可缘分有时就是如此妙不可言，曾锦很快就又见到了他的葡萄。

　　很快，来到了高考前的最后三个月，高考对于林染来说并不值得重视，她真正看重的是这次全国物理竞赛的成绩，只有取得好的名次，才能让自己在刘安昭的面前有谈条件的余地。

　　刘安昭也知道这次竞赛对林染的未来意义非凡，她对结果同样格外重视，知道林染要提前三天飞去考场所在的临川，大费周章的找人抢到了航班里最后一个头等舱，为了不耽误林染考前的准备，一进入机场，林染就被工作人员引领进入了VIP候机室，戴上蓝牙耳机，打开笔记本电脑，面无表情的开始复习之前研究过的试题。

　　曾锦他们团今天刚接了通告要去临川进行成团两周年演唱会的彩排，此时的他也赶到了渝城机场，曾锦经历了连续几天的高强度训练工作连轴转，本想着一进到候机室就趁机睡上一觉养精蓄锐。

　　可刚踏入休息室的门，曾锦的目光就被角落里熟悉的那个身影吸引住了，林染仍然安静的低着头思考与初见那天并无不同，只是今天的她好像更加冷淡而深沉，并未有如那天一般沉醉诗情画意之中的迷人。

　　只一眼，曾锦就知道，她正研究的事物并非林染真正喜欢的。他很想走上前去问林染：不喜欢的事情可不可以不做？告诉林染她皱眉的样子不如微笑时那样明媚好看，想走过去心疼的抚摸林染眼底因为熬夜学习沾染上的乌青，想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以最放松的姿态沉沉睡上一觉。

　　可他什么都做不到，他没有任何可行的立场也没有任何合适的动机。

　　曾锦在人生中最光明灿烂的十八岁第一次感受到爱情的同时也感受到无奈，他内心波涛汹涌的暗恋其实是如此无力，甚至无力到他故事里的女主角对他的存在一无所知。

　　上次见面之后，曾锦很快就知道了葡萄藤下那个让他心动如擂鼓的女孩叫林染，在渝城一中实实在在的出名，

　　“每次考试都第一的那个学霸”“物理竞赛拿奖拿到手软的那个天才”“明明可以靠颜值却偏偏要靠才华的神仙姐姐”

　　林染在渝城一中被赋予了很多名字，可曾锦始终觉得哪个都配不上她。

　　他莫名觉得，林染决不会仅仅如此单薄片面，她要远远比其他人口中的鲜活明亮许多。虽然他还并不了解，但曾锦想，他总有一天会了解。

　　曾锦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勇敢一次，就算只能暗恋一辈子也得争取先混个脸熟，反正自己也没什么损失。想到这，他紧握的拳头终于放松下来，便扔下身旁跟随着的工作人员，迈着自信的步子快步朝林染走去。

　　林染刚在电脑上把某种气体经过四种途径后压强仍能保持原状的途径示意图画出来，坐直身体舒服的伸了个懒腰，一抬头就看见一个高高瘦瘦的帅气身影站在自己面前，看着有些眼熟却又认不出来，曾锦眼睛里都是坚毅和决绝，好像站在这里就已经用了他这辈子最大的努力和运气。

　　林染仰视着他，恰逢此时机场里阳光正好，眼前的少年的五官在林染眼里渐渐模糊，脸上分明深邃的棱角却在阴影里显现出来，林染想：如果把他放到小说里，大概就是传说中青春疼痛文学男主吧。

　　两人保持沉默的对视了许久，林染看着面前小帅哥呆愣的样子，慵懒的翘起了二郎腿，冲他扬了扬眉毛，率先发问：“你有事吗？”

　　曾锦一下子回过神来，却又被问住，刚才只顾着给自己做大着胆子走过来的心理建设，却没想过走过来之后要找人家做什么。曾锦站在那里骑虎难下的尴尬，最后只能搬出了渝城一中的靠山，一开口是没来由的紧张感，比他小时候第一次演哭戏酝酿着拼命往外挤眼泪时还要紧张。

　　他磕巴的不像样：“林…林染同学你好，我也是渝城一中的。我叫曾锦。”

　　林染眼里带笑念叨了几遍他的名字“曾锦，曾锦…你就是他们说的学校里那个小明星？难怪我看你眼熟，你认识我？”

　　曾锦听到自己的名字从林染嘴里如此自然的说出来，眼神里充满受宠若惊。

　　他没办法坦白自己的一见钟情，只能信口胡诌：“林染同学很优秀，表彰墙上一直都挂着你的照片，不认识你，很难。”

　　林染丝毫没有一点儿低调谦虚的意思，歪头思考了一下，一本正经的吐出来一句：“确实。”

　　曾锦被林染严肃认真的傲娇发言可爱到，扑哧一下笑了出来。下一秒却看到林染又低头皱着眉继续研究电脑上剩下的题目，便也不敢再多打扰她，默默的坐到她身后的座位上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表情认真的像在观察动物园里正在用力吃草的小兔子。

　　过了一会儿却抵不住困倦的靠在舒适的大椅子上睡着了，林染的航班没过一会儿就要起飞了，她起身收起桌上的电脑，侧头看到后面椅子上睡着的人，小心的放轻了动作。

　　林染垂眸似乎因为什么事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坐下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张便签来，在上面潦草的写了些什么，交到了和曾锦一起等在休息室的工作人员手里，然后拉起自己轻飘飘的行李箱，快步走出了休息室。

　　曾锦醒来时，距离林染登机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他后悔因为一时的疲惫错过了亲眼送别自己女主角的机会，曾锦明白，下次见面，其实遥遥无期，可他仍然相信，即使造化弄人，他与她，也一定缘分不浅，终有再相见之时。

　　从工作人员手里拿到那张纯白色的便签，欣喜的仔细端看，潇洒的黑色瘦金体，高考加油四个字，写的潦草至极，甚不走心。可这张纸却被十八岁的曾锦当宝贝一般的小心揣起来，这一揣，就是六年。

　　故事讲完了，四人震惊的看着曾锦一脸回味的从随身带着的包里抽出一张破破烂烂的便签，心中悲喜交织，喜的是他们锦哥终于有望摆脱性冷淡的标签，悲的是谁也没想到曾锦平时恋爱起来这么闷骚不值钱。

　　宋之遥倒是思路十分清醒，问出了个大家都想知道的问题：“所以锦哥，你这么多年不谈恋爱不炒C P守身如玉，全是因为林染姐？”

　　曾锦坐在沙发上低头凝视他，意思不言而喻，“废话。”

　　玩归玩闹归闹，五个人又就着曾锦卑微的情史互相埋汰了一会儿，就又回归到紧张的训练当中了。

　　另一边的林染，刚刚从抵达渝城的飞机上下来，急匆匆的打车往医院赶。到了病房门口，她才慢慢停下脚步，顺着病房门上的玻璃看向病床上笑着安慰崔佳丽的老人，林染突然连推开门的勇气都没有了，她知道病房里等待着她的，不只是她的康爷爷，还有这么多年支撑着她写作的初心。

　　可时过境迁，她在社会波涛汹涌的洪流下，为资本低头过，为金钱折腰过，时常觉得有愧于本心，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配得上那个曾经清澈明净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