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梦师》秋上酸枣熟

18、改命师（六）

　　“大胆刁民！”孙知县一声怒喝，“你是什么人？竟敢在此胡作非为！”孙府中宾朋满座，这人竟敢如此下他脸面。他挥手示意手下，准备将云衔山拿下。

　　“异能司侍郎云衔山。”他食指与拇指间轻巧地捏着一段红绳，红绳下挂着一只令牌将将好垂到孙知县的眼前，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掷地有声，“孙知县好大的官威啊，区区七品小官就敢在墩州只手遮天。”

　　云衔山这个侍郎在京城里算不上什么人物，可确确实实是个正三品，比孙知县的官衔不知道大到哪里去了。

　　孙知县看见那块官牌，顿时汗流浃背，他知道自己完蛋了。他自认是个勤政为民的父母官，可惜在孙荣的身上总是一味迁就，一让再让，终究还是东窗事发。

　　孙荣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他啐了一口吐出了口中的血沫，他气得浑身发抖，呼吸急促，仿佛一只被困住的野兽，拼命想要挣脱束缚，发泄出内心的愤怒。

　　他从小到大要什么没有，从来都是顺风顺水，周围人都必须哄着他。除了周衍、梨花，还有眼前这个该死的人！

　　杀了这群人！杀了这群人！他心中的野兽在狂叫。

　　“爹！杀了他们！这里是墩州，杀了他们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孙知县听了浑身突然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

　　云衔山仿佛没有听见孙荣的怒嚎，也没有看见孙知县的犹豫。他目光深邃而坚定，仿佛早已洞察一切，嘴角微微上扬，平静说道：“孙大人，我知道你是墩州百姓口中一心为民的好官，所以我才选择来知县府报案解决此事。此案就交由你审理，务必公正严明，不得徇私舞弊。”

　　孙知县的眼神与云衔山交汇了一刹那，像触电般地迸发出激烈的火花，终于他下定了决心，缓缓道：“下官一定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

　　“那孙知县如果包庇他儿子怎么办呀？”

　　“他那么多乡绅面前立下承诺，就算是为了他父母官的好名声也不敢再徇私枉法了。”

　　马车噔噔噔地驶出墩州，小九忍不住再三询问昨天在知县府中发生的情况。他回到书局阁楼时发现满地是油，整个书局中一个人没有，生生错过了一场好戏。

　　“薛姐姐，再给我讲讲当时的情况呢，云哥哥是怎么拿出那块官牌的？那知县是不是吓傻了？”

　　“我已经给你讲了七遍了。”薛皎黑着脸，忍无可忍地拒绝。

　　“讲讲嘛，我是不是犹如天神降临，让那些乡绅们五体投地？”云衔山轻轻扬起头，发丝随风轻舞，冲着薛皎眨了下眼睛，薛皎摆出一副不忍直视的表情扭过脸去。

　　“不如我们来说说你，你刚刚觉醒了异能，怎么能招呼也不打一下就去给梨花改命？你自己一个小孩子去多危险！还有啊，每个人只能有两次改命的机会你不知道吗？”

　　小九挠挠头：“哎呀，当时情况紧急，我没想那么多嘛。再说梨花姐姐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只是可惜她爹还是没有回来。

　　对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那吴越山上的老头子，怎么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用了三次改命？明明十年才能用一回啊，我这一辈子也就只能用个七八回哎。”

　　薛皎：“同样的能力也有强弱之分啊，你看楚桂之战中的织梦师能同时让上万人产生幻觉，同样是织梦师，我就不行。”

　　云衔山展开一榜名单放到三人眼前：谢雁书，慕容修，夏春，李闲，徐七喜，阮知秋，张意。他们已经拜访过慕容修和李闲的老家，收获几乎为零。

　　按理说下一个便是去夏春，但夏春是沙北人，距离中原十万八千里，若是千里迢迢跑到沙北扑个空，在时间和精力上来讲都划不来，不如将近处的另外几人先拜访一下，若是找到了线索也就不必去沙北了。

　　下一个便定在了徐七喜身上，方县人。

　　——

　　入夜，孙知县坐在书桌前，砚台中的墨水干了又干，他无数次地提笔，却始终落不下那个“杀”字。孙荣其罪当诛他何尝不清楚，只是虎毒不食子啊，他闭上眼往椅背上靠去。

　　一阵冷风吹过，桌上的烛台微微抖动了一下。孙知县闭着眼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他如惊弓之鸟般睁开眼，眼前不知何时出现的一个蒙面人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知县府戒备森严，可他竟然没有听到一丝一毫的动静。

　　那人摘去蒙面，孙知县看见那人脸的一刹那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心瞬间坠入了冰窟之中。

　　竟然是失踪了五年的李闲！

　　“好久不见啊孙大人。”李闲拖了一把实木的太师椅放到孙知县的对面，随意地往椅子上一坐。

　　“我...我...”孙知县觉得喉头发紧，李闲这个时候如鬼魅般出现在他面前，鬼都知道他不是来叙旧的，他急忙主动拿出了诚意，“李先生放心，我知道梨花受欺负了，今日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了，一定会给梨花一个交代的！”

　　“噢？怎么交代？”

　　“当然是严惩孙荣！”

　　“怎么严惩？”

　　孙知县咬咬牙，说道：“孙荣罪大恶极，按律当斩！”

　　李闲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站起身来走到门口，从门外拎进来一个被五花大绑着的人，正是本该在地牢里关押着的孙荣。

　　顾不上诧异李闲是如何从看守森严的地牢中将李闲带出来的，孙知县面对上的是孙荣眼中滔天的恨意。他从小对这个儿子宠溺有加，可人心就是这样，你越对他好，一旦有一天背叛了他就会招来难以想象的反扑。

　　“听见你父亲刚刚的话了？他要杀了你呢，你可是他亲生儿子，他居然要杀了你！”李闲脸上带着恶毒又玩味的笑意，慢条斯理地说着杀人诛心的话。

　　李闲拿出一把匕首，在手上玩弄了两圈。

　　“第一条罪，锦邗十四年四月，你将梨花推进池塘里差点溺亡；

　　第二条罪，锦邗十四年十二月，你故意踢翻滚烫的炭炉，烫得她两个月不能走路；

　　第三条罪，锦邗十五年九月，你将亵裤放在梨花的枕下；

　　第四条罪，锦邗十六年五月，你在梨花的贴身衣物上放了瘙痒的药粉；

　　第五条罪，锦邗十七年九月，你偷看梨花洗澡；

　　第六条罪，锦邗十八年十二月，你深夜想偷溜进梨花的房间里欲行不轨之事；

　　第七条罪，锦邗十九年二月，你告诉孙知县梨花失身于你，让他上门提亲；

　　第八条罪，昨日，你表面要迎娶梨花，实则以妾氏规格行羞辱之事；

　　第九条罪，还是昨日，你迎娶不成竟想放火娶她们母女性命。”

　　李闲的声音冷静而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是冰冷的刀片划过孙荣的心头。他每列出一条罪状就像往孙荣的胸口压上一块沉重的石头，让他越来越喘不上气。

　　九条罪状列完，孙荣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抽干了血液。他的双眼瞪得溜圆，瞳孔中被惊恐与不安占据，仿佛看到了自己即将坠入无尽的黑暗深渊。

　　李闲将手中把玩着的匕首扔到了孙荣的面前，“哐当——”一声震得孙荣心肝俱碎。

　　“别怕，我给你机会选。这每一罪就是一刀，你可以选落在你身上，或者是落在你爹身上...”

　　“我爹身上！落在我爹身上。”

　　孙知县闻言脸色迅速灰败下去，他知道自己今天是在劫难逃了，他的恐惧、悔恨和罪恶感交织在一起，最终放弃挣扎，像是一具丢了魂魄的空壳。

　　李闲像是看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赞道：“好好好，真是父慈子孝啊。”

　　“来吧——第一刀，眼睛。”

　　“第二刀，鼻子。”

　　“第三四刀，耳朵。”

　　“第五六刀，两只手。”

　　“第七八刀，两只脚。”

　　这难以忍受的剧烈疼痛将孙知县的魂魄又拉回到了□□之中，他猛地跪倒在地，双手抱头，每一刀下去都爆发出尖锐到让人心悸的惨叫，他疯了般地用头撞击地面，口中拼命求饶让李闲给他一个痛快。

　　可屋内另外两个人根本无动于衷，一个在面带微笑地欣赏，一个在麻木不仁地挥刀。

　　“第九刀，□□。”

　　手起刀落，孙知县却无动于衷，孙荣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探了一下他鼻息，已经断了气。

　　“好了。”李闲站起身，掸了掸衣摆，准备离去。

　　孙荣看见父亲的死心中悲痛，但想起父亲说的那句“其罪当诛”又涌上了一股难以言说的庆幸，好在李闲的怨气都撒在了他父亲身上，让他侥幸保下了这条命。

　　李闲走到门口，打开门正要出去。他突然转过身，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向孙荣，让他冷不丁地打了个寒战。

　　“还有什么事吗，我都按你说的做了...”

　　李闲的脸背对着烛光，上面照不到一丝光亮，就像是一个地狱里走出来的魔鬼。他微微一笑：“我差点忘了，那天在学堂里你叫我落榜生对吧？当然，我不会跟你计较这个...但是你还推了梨花一把，嗯？”

　　“这是第十条罪，再补一刀吧，心口。”

　　孙荣浑身颤抖不已。他突然拿起刀拼了命地扎向已经断了气的孙知县的胸口，扎进去再拔出来再扎进去，孙荣力竭时孙知县的尸体已经被他扎得血肉模糊。

　　李闲静静地看着他，还是微笑着轻语：“可他在这之前已经死了，心口这刀他替不了你呢。”

　　深夜的池塘完全看不出白日里的阳春美景，排排柳树垂着头，像是森森鬼影子。两个背影从知县府走出来，路过那片池塘，李闲脚下的步伐一顿。

　　“要回去看看吗？”一个人问道。

　　“不了。他们准备去方县，我们可以先回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