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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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多少显得有些抽象的酒糟鼻，在一瞬间变得写实无比，全因其主人之盛怒，又或许是小桃一口一个的“小虞姐姐”，让曲任忘了眼前的少女是他白日里以礼相待的“仙师”之一，只把她当作是女儿的某位闺中密友。
但这怒气在虞疏看来，着实是来得没头没脑，见小桃被吓得面色苍白…不，好像原来就是这么苍白的，但小桃眼神躲闪，身子朝虞疏挪近了许多，似是在下意识寻求保护。虞疏一个闪身，挡在小桃身前：“曲村长！小桃…小桃只是在说她的猜测而已！”
她这话说得吞吞吐吐，底气不足，但好在开头一声“曲村长”喊得极为响亮，成功将曲任理智唤回。
曲任连忙拱手作揖向虞疏赔罪：“哎！小仙师，对不住！我这脾气确实是急了点，小桃这孩子，刚回来的那几天就不停嚷嚷她做了梦，可是哪有死人做梦的？我还想她这几天总算是不说了，原来是憋着劲儿在心里想！这才一时生了气，还望小仙师见谅、见谅！”
说罢，便越过虞疏，招呼小桃，“来，小桃，给小仙师说说，你在那边，到底都见到了什么！”
小桃依旧是一副害怕模样。她望望虞疏，见她似是在鼓励自己，便提起勇气，希望父亲看在虞疏的份上能正视自己的猜测，广袖中冰冷的拳头也跟着紧紧攥起，不存在的心跳似乎也在某个角落蓄势待发了：“我、我确实在刚死去的那几天里，到了阴间…那边的风冷冷的，鬼差大人们看我的眼神十分古怪，他们带我去见了…见了阎王……”
嚯，原来这个世界还有阎王。虞疏想。
曲任满意道：“你看，我就说，我们小桃跟别的鬼是不一样的！”
小桃究竟是没能真正习惯曲任对她的吹捧，急道：“然后，然后我见到了阎王，他只是摇头说…说，奇，真是奇，我不敢追问，只是一阵冷风吹得我睁不开眼睛…再睁眼，就回到村里了。”
“所以啊！阎王也觉得你不是一般的鬼！这不正是阎王觉得你前途无量？”
虞疏想起了高考结束后，她去看望奶奶，顺便帮奶奶换了来电铃声，结果奶奶跟邻居说她是个电脑高手时的感觉。
“可是之后，等我回到村里之后，每次再闭上眼睛…虽然还能见到鬼差们在忙碌，但却感受不到跟那次一样冷冷的风了。”
曲任摆手：“哎呀！那是因为你身体还在阳间，吹得都是咱们桃花水的风，自然就不冷了！”
小桃鼓起勇气辩道：“可是…可是我刚死的时候，身体也是在村里的！”
“那也不一样！”曲任连忙否认，情急之下，竟真的悟出了些看起来像模像样的道理，“这、这，人的感受自然是跟着魂魄来的…不是说那个什么、对！眼耳鼻舌身意！你现在灵魂回来了，能感受到的，自然就是这边的才对！对！小仙师，你说我说得，有没有道理？”
虞疏皱起眉头，总觉得有哪处不对，便问：“那小桃，现在闭上眼，能跟鬼差说话吗？”
小桃摇摇头：“我、我按照爹爹说的，试过，可他们不理我，也不看我…所以我才觉得，是不是，都是我在做梦……”
“胡说！”曲任打断道，“你连个一官半职都没混上呢！人家做官老爷的，凭什么正眼看你？小桃啊，别嫌爹烦，听爹的话，到那边的时候眼里得有活儿干，最好是抢着干，这样人家才会觉得你是个勤快的好孩子！”
小桃嗫嚅着说不出话，显然，已被这番理论打败过不知多少次了。
小桃是不是真的心服口服，没人知道，但虞疏现在知道了，白天里曲任说的那些话，多半是吹牛、或是自行猜测的！
可是这自行猜测的成本未免太大了些，整个村子的村民全跟着曲任日夜颠倒地过日子…不对，他们是在白天见着曲任的，他不用睡觉吗？
虞疏直接问了出来。
曲任哪知虞疏心中诸多猜测，见她转移了话题，权当虞疏是被他说得心服口服了，展颜笑道：“人不睡觉哪能行！不过是今日轮到老汉我守日罢了，也正准备回家睡觉呢！”
他倒是有自洽的说法，不像张婶儿一样不知该说是早是晚。
“好了！小桃，再陪小仙师说会儿话，就收拾收拾去那边干活儿吧！今日是有贵客，才放你在这边休息的，以后可不能偷懒啊！”
说罢，曲任揉了揉肚子，不知是不是刚在她们倚着墙的这户人家里蹭了晚…早饭吃，总之是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回家去了。
小桃自是一副垂头丧气模样。
“嗯…小桃…啊！对了！”虞疏没想出安慰小桃的话，但想出了个好对策，“不如等我嗲——大师兄和师弟回来，你跟我们一起上山去吧！我师尊一定能看出你到底是怎么了的！”
虞疏不由得想，不如以后私底下面对她爹时也喊大师兄吧，不然这诡异的口音说不定会跟她一辈子。
小桃低声道：“我、我不能离开这里的，爹只有我一个女儿…他还愿意教我本事…我从来都没有离开过这里，不，不行的，小虞姐姐。”
虞疏张了张口，想到了很多，但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小虞姐姐。”小桃依旧低着头，“山上是什么样呢……”
“山上啊！山上……”虞疏绞尽脑汁地想了想，却只绞出了在醉云树下做学习永动机的记忆，“我也刚来几个月而已，嗯…不过啊，我师尊的药田很好看，里面种着的仙草都像活着的一样！还有…嗯…还有醉云树很高，很大，靠在上面都感受不到它是棵树…还有…还有上早课的时候人很多……”
虞疏开始觉得自己是个绝望的文盲，这听起来根本没有任何能令人产生向往之处。
小桃却轻轻地笑了起来，真心实意羡慕道：“真好…我还没有见过村子外面的人，云锦山这么大…太阳都没有它大。那，小虞姐姐，在山上的时候，你会迷路吗？我爹爹说，曾经家里有个叔叔，也想爬到醉云峰顶上去，可是他在山上转了好几年，再有消息时，他已经在五十里外的村子成家了。”
虞疏抬头望了望云锦山，此刻月半中天，云锦山成了一片黑漆漆的巨物，压在村内错落的房屋顶上、也压在村里每个人的头顶上。
“不会迷路的，小桃。”虞疏轻声道，“就算云锦山遮云蔽日、就算有的人一辈子也转不出这里，但是…小桃，这世界，其实比千个万个云锦山加起来还要大，没有人能真正束缚得了你，也…也没有人能束缚得了我。”
话音落下，虞疏自己反而一愣，有谁束缚她了？自己怎么说这种话？难道是想到师尊说的禁制了？可师尊也说过，等桃花水之行结束，那个什么禁制就会自己打开，自己哪里用得着这么关心？
二人皆是沉默下去，不觉间月已西沉，先前聚在空地上的村民们陆陆续续地回了家。
算了算时间，快到与父亲约好的时候了。虞疏说道：“好啦…小桃，我该去找我大师兄他们了！你…你可以再考虑考虑，我大师兄不会拒绝我的！师兄师姐们也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小桃点头，目送虞疏朝桃花溪的方向跑去，等到再也看不见人影，便默默垂下眸子，没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只此短短的半个晚上，那新鲜的友谊自顾自地在她们心间生了根、发了芽，背着桃花水、背着云锦山，晒着此刻尚在一片朦胧之中的日光，不知会开出什么样的花。
待那日光自夜幕中冲出，虞疏找到了溪边的徐辙和明昭。
“……！”虞疏收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爹，但代价是狠狠咬了自己舌头一口。
她苦着脸，走到二人跟前：“大师兄，有什么发现吗？”
“嗯，你可记得，这是什么？”
虞疏上前，见溪边的砾石上坠着一簇簇粉白花朵，像是从何处飘落至此的。但花朵形状完整，并无任何残破之处，一朵挨着一朵，明明见不着枝叶，却像是天生长在此处、长在一起一样。
“嗯…哦！无根无干无枝无叶无实！这是落英花！”虞疏道。
“嗯。”徐辙满意点头，像是在当着同学们的面夸奖课代表，转头向明昭道，“明昭，你也尽量记住，师尊虽尚未言明到底要教授给你什么，但作为本门弟子，总是要了解这些的。”
明昭此刻还心心念念着干活儿还债，态度极好，不知是不是把这当作了还债的一节，认真谦逊地点头应是。
虞疏还在认真观察着那一簇簇花，不禁疑惑道：“落英花…就是异状吗？虽然凭空长出来的花很奇怪…但是师尊那里奇奇怪怪的花不是更多吗，哪里称得上是异状！”
“落英花不怪，怪得是此处的落英花会主动避人。”徐辙解释道，“准确来说，会避开有一定修为在身的修士，我与明昭走了一路，才发觉出这些规律。你如今修为尚浅，它们还不怕你。”
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虞疏心中不忿，暗自运功，在指间生出零星的火焰来。
火焰生出的瞬间，那些离她近的落英花，便像有人驱赶一般朝远处退去，但也只退了一尺左右的距离，一尺之外的落英花，则是岿然不动，好似在告诉虞疏：你的实力就这么多了。
虞疏不服，燃着火苗向前走了两步，那花就也跟着退了两步，等到虞疏退回原处，那花又像挑衅她似的，跟着回来两步。
太欺负人了！
虽然心中激荡，无奈本领不足，虞疏恼羞成怒一番，接着老老实实地熄了火。
“等等。”徐辙出口制止，“小疏，起火，再往前几步。”
虞疏虽不解，但还是依言照办，如此走了七八步，那簇落英花团体才算是集体挪了窝，露出印着晨露痕迹的地面来。
也正是此刻，徐辙飞身上前，在落英花原本掩盖住的地面上，捻起了两颗青绿色的小小圆球，与此同时，那团原本与虞疏玩得欢快的落英花，竟是原地化成灰，融在了石缝之中。
作者有话说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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