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第一侧写师》乱山青

3、第 3 章

　　翌日，午时。望福酒楼。

　　后厨北侧的雕花木窗被外面郁郁葱葱的榆树挡去大半，四处无风，树上的某处枝桠却在小幅度地上下晃动着。
　　几秒钟后，榆树上的一窝喜鹊幼崽叽叽喳喳地惊叫起来，拼命地扑棱着翅膀，想要从突然出现的“庞然大物”面前飞走，奈何毛没长齐，怎么扑棱都还在原地。

　　徐以韵蹲在榆树粗壮的树杈上，听了一耳朵吵闹的“救命！救命！”，在心里默默道了声抱歉，对着面前惊吓过度的幼鸟比了个手势：“嘘——”
　　昨日刚从流浪猫狗的嘴里听得凶手消息，她便暗自打定主意要来案发现场探上一番。

　　谁知出师不利，徐以韵前脚刚一踏进酒楼，后脚就被两个凶神恶煞的伙计提着肩膀骂骂咧咧地扔了出来。
　　大意是砸了酒楼招牌怎么还敢回来之类云云，彻底断了徐以韵想从正门进到案发现场寻找线索的心思。

　　无奈之下，徐以韵只得行攀树偷听之举——好在从这个位置看过去，正好能望见酒楼后厨里面的一举一动，倒合了徐以韵心意。

　　许是前几日刚出了命案的缘故，酒楼干活的伙计看上去都是人心惶惶。此时正是后厨紧张备菜的时辰，铛头在炊火前莽劲翻炒，仆役端着食材步履匆匆，谁也没发现窗边榆树上露出来的粗布短衣。

　　茂密榆树的遮掩下，徐以韵视线在后厨逡巡了几圈，最终落到了一个帮着后厨铛头打下手的杂役身上。
　　他约莫而立之年，身高七尺却有驼背佝偻之态。上下衣物显烟熏之色，络髯缠结，明显已经多日未曾打理。

　　上辈子的职业病作祟，徐以韵不由得多分了几缕视线在这人身上。

　　只见他左手持杵右手持钵，食材入碗抬手一捣——原料不仅没碎，反倒在空中滑出道优美的弧线，重重落在了满是灰尘的地面上。
　　刚忙活了不到几分钟，便挨了铛头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你怎么做事的？！”

　　同为打工人，树上蹲着的徐以韵感同身受地打了个寒颤。
　　然而与她料想中的点头哈腰认错不同，这人竟摔了手中碗钵，挺直腰板，语气轻蔑地唾道：“你一个厨子，还真拿当自己什么身份了？”

　　言语间尽是对铛头的不敬，徐以韵离得远，勉强听见他话里模糊不清的“发财”“走人”等词，暗自忖度道：连领导都敢顶撞，这人莫不是发了横财，打算辞了这份后厨活计？

　　但看他穿着打扮，实在又不像是有财之人。排除其他小概率的可能……莫不是近日大笔入账，而钱未到其手？

　　徐以韵眉头一蹙，总觉这人与自己身上冤案相关。
　　她刚想探身近些仔细确认，忽然听见窗户根儿下多了声猫叫：“呸！忒不要脸喵！”
　　随后便是树下跟自己而来的小花狗无比惊喜的喊声：“小白！你怎么也在这儿？”

　　徐以韵闻声向树下望去，看见一只通体雪白的猫优雅地蹲坐在小花狗的旁边，想必正是花狗口中的“小白”。
　　她想起来先前在街上听几只狗讨论的时候，正是从小白的口中听闻了事情经过——

　　【叮～吃瓜事件已触发！】

　　脑海里倏地响起一声提示，徐以韵似有所感，连忙调出昨日与自己绑定的系统看了看。
　　系统界面上大部分功能都是灰色的锁定状态，只有右上角孤零零地显示着一排小字。
　　【吃瓜等级：Lv.1】

　　而此时，这行小字下方的绿色经验值颤颤巍巍地涨了一小截。

　　看来通过这种动物心声事件的触发，能让系统的经验值增加，进而提升系统等级。
　　徐以韵不敢怠慢，连忙竖起耳朵端正神色，屏息凝神地听着两只动物的对话。
　　——有瓜，速吃！

　　“原本是在后厨待着的，喵。”
　　小白朝着那正挨骂的驼背矮子翻了个白眼，“还不是叫那不长眼的人类赶出来了喵。”

　　“人家铛头都没说什么喵，平时还会喂我剁下来的鱼杂吃，他仗着自己是铛头徒弟喵，天天横行霸道，见谁都踹一脚喵喵。”
　　“恶人有恶报喵，我赌他以后活得没我久！喵！”

　　恶人有恶报。徐以韵把这话放在嘴里嚼了一圈，不觉琢磨出些细节来——
　　“哇，下毒的事是他干的？”
　　榆树下的小花狗惊讶地瞪大双眼，忍不住打断它问道，“他拿了什么好处？”

　　小白无语地看它一眼，语气里颇带点儿怀疑这狗智商的意思：“还能为啥喵？钱啊财啊喵喵。他家旺财说了，这人背着发妻在外面偷偷养小妾喵喵喵！”

　　养小妾……？
　　徐以韵没忍住又往这矬子仆役脸上瞧了瞧。
　　国字脸，横平眉，颊边还沾了颗浓密黑痣，实在没瞧出来到底是哪里好。

　　连自己件像样的衣服都买不起，怎么养得起漂亮小妾？
　　不……不对。

　　徐以韵思绪倏地一顿，似是终于想通个中缘由。
　　——正是因为养不起，所以才会有胆子去兵行险招，做些偷鸡摸狗、杀人敛财之事。

　　“张公子丢的那只专门买给母亲的玉镯，他用来栽赃嫁祸的物证，其实是假的喵。”
　　小白洋洋得意地和小花狗显摆着自己的见多识广，“而真的那只，则被他偷偷拿在怀里揣回了家喵，就挂在他家小妾的手腕上喵喵喵！”

　　“哇！”小花狗惊叹，“好不要脸的人类！”

　　徐以韵也跟着在心里哇了声，心道：真不愧是掀了锅底养小妾，一点财物不留！

　　心中关于案情与作案动机的猜测被彻底证实，吃瓜系统的提示音适时响起。徐以韵分神扫了眼，发现界面右上角的等级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升到了Lv.2。

　　【恭喜宿主吃瓜等级提升～系统商城兑换功能已解锁！】

　　底下的一猫一狗话题结束，开始话起了其他家常，徐以韵一边侧耳听着，一边点开了系统商城。
　　里面的商品琳琅满目，大多是一些与系统本身的功能息息相关的奖励。
　　昨天用过的【请求流浪动物帮助】俨然在列，后面跟着【一千声望/次】。

　　类似的，还有【听到百米之外的动物心声，一百声望/次】，【提升动物对自身友善度，五十声望/次】等等，可谓是应有尽有。

　　而任何帮助他人的举动都能够积累声望，对象不限。声望值也会随着事件的难易程度而累积变化。

　　徐以韵眼见后厨二人还在争执，而其他仆役皆低头避开，默不作声。
　　一趟下来可谓收获颇丰，为避免打草惊蛇，徐以韵当机立断打道回府整理线索。
　　若是能在堂上将证据一举呈现盖棺定论，她自身冤屈自可澄清！

　　……
　　…………

　　“铛——！”
　　红木繁纹，惊堂拍案。衙门正堂之上，府尹之威不怒自显。
　　“罪民徐以韵，以职务之便下毒暗害他人，谋财偷生，尔可知罪？”

　　“大人，草民可证自己清白。”
　　约定期限已到，徐以韵跪伏于大堂正中，以额叩地，“我与张公子素不相识无冤无仇，何来戕害之词？”
　　“少卿大人慈悲，允我时间前去现场探查，这才得以寻见真凶——草民已将凶手模样绘于纸上，还请大人明鉴！”

　　有大理寺少卿的名头坐镇，府尹端坐高台案几之前，下意识往自己身侧那人的方向看了眼。
　　他表面风雨不动安如山，实则心下疑虑丛生。
　　不过区区一宗小案，怎就撞好运入了颜大人的眼？
　　不仅允了犯人亲自查案，竟还空出时间前来旁观案审！

　　额头细汗稍沁，府尹不敢怠慢，忙向旁侧递了个眼神，示意衙役将徐以韵拿出的画像呈递堂前。
　　红木桌几上，完整画像甫一展开，府尹便心中一惊。
　　廖廖数笔，像中人的神态便跃然纸上。长相端然却处处透着种贼眉鼠眼之气，饶是府尹审过数次衙门张贴的逮捕令，也从未有一如此般真实生动！

　　光是幅画像不见得能代表些什么，府尹压下胸中惊诧，威严尽显：“你怎知这人是此案真凶？污蔑之罪，何患无辞！”

　　“大人英明。”徐以韵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在着堂外熙熙攘攘的围观群众中间瞥了一圈，又朝着高台二人所在方向再度叩首，“此人乃是酒楼仆役之一，因得铛头赏识，平日多能接触酒楼饭菜。”
　　“今日大人升堂审案，照凶手秉性，定潜藏在堂外众围观者之中，好确定此案结果以图心安。这是证据之一，大人若不信，可即刻派人前去探查。”

　　若真如这女子所说这般，将人擒于堂上当面对质，倒不失为一种断案之法。
　　而如若未寻见其人，自可证明她为脱罪编造证据，所言非实。
　　府尹捋髯深思，再抬头时心中已有考量。他唤来三两衙役，附耳几句，叫其细细地瞧了画像。

　　衙役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只听得堂外吵嚷声渐大，百姓哗然绕圈而散。
　　而中央被衙役压在地上的，正是名姿态佝偻、打扮脏乱的伙夫——
　　与那画像之中所绘模样竟是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