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和我去旧校区么？》八云丶

2、你为什么要留宿？

　　由于爸妈出去旅行的缘故，让张露申留宿并非不可能。可一来太过于突然，她来时只带了一个饭盒，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都没带，明显是临时起意的。究竟是为什么呢？
　　“倒也不是不行，不过你总得给我个理由吧。”
　　其实陆辛夷本想用更委婉的方法问明缘由，可一出口又还是这么变扭。
　　换做从前，张露申一定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好似在说留宿竟然还需要理由么？其实在大学之前，每逢节假日她们之间就经常留宿彼此的家中，但最近一次已经是三年前了。面对陆辛夷的询问，露申明显开始犹豫，支支吾吾半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看她还没恢复血色的双颊，陆辛夷也没再追问下去。
　　“行吧，不过晚饭你负责。”
　　“嗯。”张露申勉强挤出笑意，点了点头。
　　那日下午，因为张露申的到来陆辛夷没能在床上安然度过，小说的进度还停留在昨晚。她特意选了一款此前大火的双人合作类游戏来让两个人一起消磨时间，由于露申并不常玩游戏，手柄的使用并不熟练，光是熟悉操作就已经花去大半时光。不过因为陆辛夷的本意就并没要通关而是想借此转移一下张露申的注意力，所以往常玩游戏的火暴脾气也收敛许多。最开始张露申因为屡屡失败而有些气馁，可毕竟骨子里是个好强的人，在身旁陆大小姐时而冷嘲热讽，时而虚心教导的萝卜大棒攻势下，也渐渐沉浸其中。
　　太阳西斜，透过窗户照射进来的昏黄残阳提醒着两人该着手准备晚饭了。
　　其实陆母在昨天出门前就采购了一批食材放在冰箱，陆辛夷本以为是母亲是希望自己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高材生”能自己做饭吃，可当得知父母已经托付过张露申，那这些肉蛋蔬菜，就一定是给她留的，张露申从小在张叔旁耳濡目染做菜的手艺在同龄人中是绝对的佼佼者。
　　看着已经恢复如常的张露申正认真的切着刚刚削皮洗净山药，陆辛夷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她没有在旁边“视察工作”，而是自己来到阳台回忆着中午的种种。
　　露申在大学与冯琳琳结实，此后一年，冯琳琳突然休学回家，再之后不到半年就被人发现暴尸旧校园。现在想来也觉得奇怪，如果是第一次听说那般惨状或是突然提起露申那种反应都还能解释的通，可她明显早就知道而且是她自己主动提起，怎么就突然间像是丢了魂儿一样，还要留下住宿呢？
　　沉入山后的太阳没有给出任何答案，反而是传来了露申的声音。
　　“你家冰糖放哪里了？”
　　“你不是对我家挺熟的么？自己找啊！”
　　虽是这么说，可陆辛夷已经取出冰糖向厨房走去。

　　晚饭没过太久就摆上了餐桌。中间是浓油赤酱的红烧肉，两旁是山药百合、蚝油生菜，砂锅里滚着白菜豆腐汤，这些在露申口中随便对付的小菜换做陆辛夷每一样都要忙活一下午。两个人相对而坐，边吃边聊。聊的可谓是天马行空，唯独都很有默契的绕开了冯琳琳。
　　饭后依然是陆辛夷洗碗，不过在此之前她特意找出了自己为旅行准备的全新睡衣和便携装的洗漱用品都交给露申，让她消消食后就去洗漱，不用来帮自己。
　　见她有些踟蹰，陆辛夷调侃道：“你不会现在才认生吧，还是忘了小时候你洗澡洗到一半光着屁股在我家满屋跑的人啊。”
　　那是上幼儿园的时候，突如其来的大雨让当时在沙地玩的两人淋成了落汤鸡。为了避免感冒，陆妈为两个人洗了热水澡。本来最开始都还顺利，可不知怎么正在冲头发的张露申突然就站了起来，往浴室外面跑。陆妈妈也只能拿着浴巾在后面追，那副场景即使现在想来也颇为滑稽。
　　“我记得”，张露申别过微微发烫的脸，“还不是因为你。”
　　“怎么就怪我了？”
　　“你忘了？”
　　“什么啊？”
　　“都是因为你那天和我讲的鬼故事啊，说水里有水鬼，它们无处不在，甚至洗澡的时候都能从身后窜出来。”
　　这件事被陆辛夷忘得一干二净，即使被人重新复述也没有丝毫印象。
　　“反正自那之后我就一直很怕。”留下一句话，露申转身朝着浴室走去。
　　独自洗着碗的陆辛夷有些惊讶，自己的一句玩笑话她竟然记得这么清楚。不过这么看来，她胆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小啊，想到此不免露出一抹微笑。可随即笑容便再次凝固，既然是她这种胆子小的人，自然不会愿意主动提起那么残忍的案件，可为什么呢？此刻即使不明白其中缘由，在陆辛夷心中都多了对露申的心疼。
　　洗完碗，陆辛夷坐在沙发上等待着，白日吵闹不停的蝉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我洗好了。”
　　浴室门打开，伴随着水蒸气而来的是露申的声音。不知不觉间从小玩到大的她已经比我高出这么多了，看着自己穿起来正合适的睡裤在变成了九分裤，陆辛夷如是感叹道。
　　“怎么，这次没直接跑出来。”
　　“我看你是不拿我开涮就难受吧。”
　　露申高中时就剪了短发，倒不是学校的硬性规定，按照她的意思只是为了运动起来更加方便，也更好打理一些，如今看来，确实如此。北方的天气即使夏季也很干燥，加上空调几乎24小时不停歇，等她坐到沙发上头发已经不那么湿哒哒了。
　　“今晚你睡我屋子吧，我去我爸妈那屋睡。”
　　“行，只要你不嫌弃我就行。”
　　“那我也去洗漱了，你……”还没等陆辛夷说完，露申就突然打断了。
　　“那个……等会儿，再聊聊，行么？”
　　陆辛夷没有立刻转头看向她，这个语气是怎么回事？
　　“行，那你也要先吹头发吧。”
　　将拿在手中的吹风机递给露申之后，陆辛夷走进了浴室。
　　“要不是今天好死不死说起了冯琳琳的事，她那个语气……”
　　“哎……”

　　夜色渐浓，陆辛夷也完成了睡前所有准备工作。她第一次在自己房门前产生了犹豫，要不要敲个门？算了！管她呢，没什么就算，看着什么也不亏！
　　推门而入的陆辛夷并没看到她想看的，露申只是坐在她的床边看着翻看着她读到一半的小说。
　　“你还是爱看这类啊，怪吓人的。”
　　“你懂什么！这是艺术！”
　　陆辛夷一把从夺过自己视若珍宝的推理小说，并自顾自的解释道：“在推理小说中，谋杀是只为逻辑推理而服务，是纯粹的，是充满艺术美感的。”
　　陆辛夷心中清楚这套所谓的“犯罪艺术论”对眼前这个胆小鬼来说毫无吸引力，可她不惜配上以后回想起来必定十分羞耻的浮夸动作，拙劣地模仿着舞台剧演员的腔调只是为了让她，这个胆小鬼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不必抱有任何负担。我是个“变态”，所在你再说些可怕的事情也没关系！大概就是这种想法。
　　赶紧时机差不多了，陆辛夷开始切入正题。
　　“对了，你不是说睡去要聊一聊么？”
　　“嗯。”
　　“说吧说吧。”
　　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陆辛夷想现在就冲上去给她个拥抱，在她耳边说上一句“你真的很努力了”。可还没等她行动，露申就继续说道：“其实冯琳琳提到过你一次。”
　　“什么时候？”
　　“就是有一次我们去吃饭，然后聊天的时候她问起毕业之后你考去哪里了。”
　　“我们和她应该没什么交际，对吧？”
　　简单的两句话让陆辛夷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严重的怀疑，只能向曾经形影不离的露申求证。
　　“高中阶段确实没有交际，所以我当时也问她，怎么知道你的。然后她给我看了一张照片。是你们的合照？”
　　“我和冯琳琳？”
　　“不只，还有另外两个人。高一的于茜和咱们年纪的方路遥。”
　　嘴里嘟囔着这两个陌生的名字，如果冯琳琳还有一个模糊的印象，那这两位确实是在记忆中不存在的人物。
　　“那张照片你有么？”
　　“有，我让她传给了我一份，你看。”
　　接过露申的手机，屏幕上赫然是自己与另外三个人的合照。自己站在最右侧，而冯琳琳站在最左侧，中间的两位应该就是露申所说的于茜和方路遥，可陆辛夷并分不清楚。这下轮到她消沉了下来，自己的记忆中绝对没有和这三人合影的事情，可现在事实就摆在眼前。
　　会不会是合成的？
　　似乎是看透了陆辛夷的想法，露申补充道：“我找艺术学院搞摄影的朋友看过来，照片没问题。”
　　陆辛夷像是失了力气般一下子坐到了床边，双眼盯着那张照片。照片上的自己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真恶心啊，笑得真恶心啊。
　　“没印象么？”
　　“没有。”
　　“冯琳琳还说了一件事……”
　　“什么？”
　　“她说这个合影你们每个人都应该有一张洗好的，是她亲自洗好发给你们的。”
　　“没有么？”
　　“没有。”
　　两人并排坐在床上，都没有看向对方。
　　陆辛夷强迫自己要冷静下来，倒不是她自己多么豁达，现在还能心平气和。而是如果现在自己都慌了，那身边的这个胆小鬼怎么办呢？
　　如果真的像冯琳琳所说，照片上四个人每个人都有一张，那我只要找除了我和她之外的两个人确认一下就好了。如果另外两个人也有，那可能确实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混乱，而如果两外两个人也没有，那只能说明冯琳琳才是真正有问题的那个人。
　　那怎么才能找到另外两个人呢？此时陆辛夷对自己阶段式舍弃的人生态度产生了些许抱怨，如果当时好好维系一下人家关系，如果能在当时多认识一些人，如果……
　　边想陆辛夷的视线停留在了垃圾桶上！同学会的邀请函！
　　对！只要去同学会，就有机会去找到联系，尤其是方路遥我们还是同年级的！
　　陆辛夷强行稳了稳情绪，对张露申说道：“我想了想，要不下周的同学会，我们还是去吧？”出乎意料的是，露申很直接的就答应了。
　　“好了！那问题就解决了！睡觉吧！”
　　大概是想要装的若无其事，可用力过猛，导致语气显得及其不自然。刚才爽快的露申又沉默了起来，陆辛夷都已经站起身，可转头又看了看还端坐在床边的露申。
　　“我想了想，家里没有新床单了。要不今晚我跟你在这里挤一挤？”
　　“嗯！”
　　原本一个人的床铺上如今挤下了两个人，本来陆辛夷打算睡在外侧，可露申执拗的坚持让陆辛夷谁在靠墙的一侧。
　　“怎么？你还怕我跑了啊？”
　　“没什么。”
　　今天本就用脑过度，加上精神几度紧张，两人躺在床上也都没有精力再多说什么。露申面冲着外侧，似乎是在拒绝沟通。
　　“你睡着了么？”
　　“没有。”
　　“我能问你个问题么？”
　　“你说吧。”
　　“你今天晚上为什么要住下来？如果你只是为了求证照片的事情，下午明明有大把时间能问我，完全没必要留宿的。”
　　“嗯。”
　　“那是为什么呢？”
　　“你……”露申的声音越来越小，“你防范意识太差了。”
　　“你说什么？”
　　“没什么，睡觉吧。”

　　社区公园的沙地上，年幼的陆辛夷和张露申正在合作堆着城堡。
　　“露申，你知道水鬼么？”
　　“我不听！你总吓我！”
　　“怎么就吓唬你了，是真的哟。水鬼不只藏在河里、湖里，所有水里包括你喝的水、漱口水和洗澡水里都有水鬼！以后洗澡不要闭眼睛哟~”
　　“你……”露申此时已经哽咽，或许是为了配合这场儿童之间的闹剧，一场突如其来的阵雨倾盆而下。
　　两个人奋力地往回跑，而就在此时陆辛夷还不忘逗露申。
　　“水鬼来了！”
　　可让她没想到的时，那个胆小鬼说出来一句她本应该终身难忘的话。
　　张露申带着哭腔，可语气却出乎意料的坚定。
　　“没事儿！我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