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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新的开始 ...

  •   连日的阴雨,窗外盛放的红山茶的花瓣腐烂在地里,溅起青苔泥土的气息,混着潮湿的房梁腐朽的味道。

      此时,府邸后宅某处房间的软塌上,一个瘦弱的女子躺在软塌上,脸上还盖着一本书。

      “小姐,小姐。”

      曲昙感觉头疼欲裂,微微睁开眼睛,脑中的困倦之感还没有完全消解。

      “小姐,外面下着雨呢,这么冷,你怎么睡在这啊,待会着凉了,表公子可是要责怪乌奴的。”

      曲昙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一个身穿异族服装的圆脸少女,少女脸肉肉的像一只小包子,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透露出浓重的担忧。

      曲昙把书从自己脸上拿下来,看了一眼窗外,阴雨淅沥,鲜红的山茶花也开始腐败,现在已经是早春三月的光景,她成为宋银铃已经快一个月了。

      宋银铃是黔州万安县知县之庶女,黔州本来就地处偏远,父亲也不过是一个七品小官,母亲早逝,而宋银铃还是家中最不受宠爱的庶女,小时候突发天花,把宋银铃送到庄子上自生自灭,如今更是死了都没人知道。

      一个月前,宋银铃溺水而亡,她这个孤魂野鬼不知怎么就进入了这位宋小姐的身子,而现在已经是昌佑二十一年了,距离曲昙一家被斩杀已经快要过去五年了。

      而她的好夫君,司止厄踩着曲家的森森白骨,摆脱了妓子的贱籍,摇身一变成为世家门阀汝南袁氏的第三子,袁席玉。凭借着袁氏的身份,如今已经在朝廷封侯拜相和从前有着云泥之别。

      过了这么多年,曲昙还是想感叹一句,当真是好手段,让人不得不佩服司止厄多年的隐忍蛰伏。

      “咳咳咳。”曲昙咳了几声,感觉喉咙中灼热不已,身子有些疲软,像躺在棉花上一样,软绵绵的。

      “小姐,是不是受了凉了。”乌奴把手放在曲昙的额头上,确定了额头传来的是正常的温热,“还好还好,没有发热,估计就是有些着了凉,乌奴待会给小姐熬一碗驱寒汤。”

      乌奴的皮肤有些偏黑,眉眼间不似汉人平滑,多了几分异族的立体,长相也还算清秀,穿着花纹复杂的蓝红粗编衣裙,裙尾处还挂着两个银铃铛。

      整个房间的陈设也不似中原风格,床帘也是蓝白色蜡染编织而成,房中不设熏香,而是用时令瓜果香气代替。

      比起上一世闺房中的熏香的厚重,曲昙觉得这满屋子的瓜果清香倒也显得别致。

      曲昙走下软塌,披上了一件厚些的衣服,坐在书桌旁边开始看书。

      这个月以来曲昙都在研究医术和毒术,她还记得小时候,六角巷中有一神医,真是活死人肉白骨,要瞧着就要魂归殡天的人,经他一手居然奇迹般的活了。

      而有一次一纨绔子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和这位老神医起了争执,把他的摊位砸了,没过几天离奇地就死了,仵作却如何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了,最后判定是意外死亡。

      不知为何曲昙心里笃定,就是这位老神医的手笔。

      如今,上天竟然再给她一次机会,她定然不能放过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人手法。

      不过宋银铃的脑子可不比曲昙的脑子,记性差了许多,但是曲昙也并不气馁,一遍记不住,就再记一遍。

      曲昙喃喃道:“狼毒草又名断肠草、钩吻,全株有毒,根部毒性最大。吃后呕吐、烧心、腹痛不止,严重可造成死亡,酷似忍冬花......”

      乌奴收拾了昨日的衣物,准备拿出去洗,看见小姐又开始看这些怪书,心中有些不安。

      小姐自从那日溺水之后,性格就大变,从前是并不爱看书的,平日里就做些女红。但是如今眼睛一睁开就开始读书,读到眼睛闭上。还整天捣鼓些草药。

      她之前问起过小姐,小姐只说是走了一趟鬼门关的人,格外惜命些,认认毒草,才能防止误采。

      前些日子还问她要些苗疆的巫蛊之术,她可不敢给小姐,那巫蛊之术可是极其危险的东西,稍有不慎便会反噬自身。若不是危急时刻,她也是不敢擅用。

      过了一会,乌奴端着一碗驱寒汤走了进来,眉头紧缩,神色有些担忧:“小姐,王妈妈来了。”

      曲昙放下了手中的书,微微挑眉:“王妈妈?”

      王妈妈是她嫡母身边的管事妈妈,平日里最是趾高气扬,眼睛都快长到天灵盖上了,从前都看不上宋银铃这样不受宠的庶女。

      更何况曲昙并不住在宋府,她所住的庄子甚是偏远,和宋银铃全无交集的王妈妈怎么这个时候突然上门。

      无事不登三宝殿,定然有猫腻。

      曲昙瞥见乌奴担忧的神色,用手拍了拍乌奴的手背,以示安抚。

      “哎哟喂,我的二姑娘!瞧着小脸瘦的,本是金尊玉贵的人儿,如今怎成了这般模样!定是这庄子上的老妇苛待姑娘,等我回禀了夫人,必得赏她们几板子发卖出去,好好给姑娘出出气。”

      一个矮个子的丰腴的老妇人堆着笑走了进来,腰圈一圈一圈的肥肉堆积,脸上也笑的堆了许多褶子,和身为主子却营养不良瘦弱多病的宋银铃形成了巨大反差。

      曲昙微微笑了笑,也显得落落大方:“见过王妈妈,有什么事,王妈妈怎么亲自来了。”

      王妈妈打量了宋银铃几眼,宋银铃已然出落到十五六岁,虽然瞧着瘦弱了些,性格愚笨蠢糯,倒是长的像她小娘,生了一副好颜色,心中暗自满意,觉得是个好拿捏的。

      王妈妈亲昵地挽过曲昙的手:“哪有什么事啊,这不是主母想你了吗,觉得你也长这么大了,老是住在这偏僻的庄子怎么行啊,主母让我叫你明日晚饭时候过去,一家人团聚团聚。”

      “这样的小事,怎么让妈妈亲自来了。母亲想我了,我自然要回去见的。”

      曲昙不动声色的推开王妈妈,径直坐到茶几边上,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明明还是温顺致极的神色,却隐隐透出几分轻视的味道。

      王妈妈没想到她竟这样冷淡,虽然她和宋银铃已经好几年没见面了,但是从前在府里这位二小姐一直是个乖顺的性子,她这么远的路过来竟然一杯茶也不给她,一时之间也有些尴尬,笑呵呵的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二姑娘,老奴我话也传到了,若是没什么事就先回去了,这回去的路也也有些远。”

      曲昙微微抬眉,神色恭谨的眉眼间荡了几分笑意:“王妈妈不喝杯茶再走吗?”

      老仆妇本是刁钻不好相与的,却也面上和气,讪笑了几声:“想必待会主母便派人来催了,老奴就先回去复命了,改日再来探望二姑娘。”

      王妈妈走后,乌奴眉头紧缩,脸颊鼓成了两个小包子,把手中的茶罐愤愤一扔。

      “这个王妈妈定然是出了什么事情,有事相求小姐,她倒好,一个下人穿着细线纺织的衣服,我们庄子里,冬日里连银碳都没有,都是自己烧的柴火碳,她们这些人定然是克扣了不少我们的份银。”

      曲昙手中的茶杯,浅绿色的水纹波荡,漂浮着几片碧绿的茶叶,飘起纯白的烟雾。

      曲昙眉眼低垂,不容察觉的微微勾了勾唇,抿了一口茶水,暗道,

      “终于,要开始了吗?”

      .

      次日。

      乌奴翻箱倒柜把衣柜中压箱底的一件水红色刻丝烟罗软裙给找了出来,“小姐,你穿这个吧,你皮肤白,这件衣服称你。”

      曲昙看后摇了摇头:“不要这件,就穿我平日那件白色罗裙就好。”

      “小姐。”乌奴听后双唇紧抿,一脸恨铁不成钢的对曲昙说,“小姐,那件白色罗裙都是几年前的衣服了,旧的不成样子。你穿的这么难看,府里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人更是会把你看扁咯。”

      曲昙一双纤细白嫩的手指拂过眼前这件泛黄的白色罗裙,

      “不,这件更有威力。”

      叮当叮当————

      马车上的铃铛随着颠簸不断的发出清脆的响声。曲昙背靠在马车内一只手撑起太阳穴,看上去在闭目养神。

      突然,马车一阵剧烈的晃动。曲昙一个身形不稳,额头狠狠地磕到马车的木围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哼。

      只听见车外,马蹄疾踏,鼻中打出一个响啼。

      乌奴撩开马车前面的帘子,对曲昙说:“小姐,有一位公子,马跑的太急,不小心撞到我们的马车了。”

      一阵微微寒冷的忍冬花香气,在三月的潮湿中晕开。

      曲昙捂着有些闷疼的额头,微微掀开马车侧边的帘子,只能看见一匹黑髯骏马,形体俊美而健壮,马蹄噜碍敲击着地面,溅起一滩泥泞。

      低沉的声音,像贴着耳朵灌入,像是春日化开的雪水,汩汩动听。“这位姑娘,是在下失礼。这是在下信物。”

      一枚晶莹剔透的玉佩顺着一个好看的抛物线跌进乌奴手中

      “若是姑娘因此伤着了,带着此物到城西的江柳院寻我。不过在下有急事,先行告辞。

      男子一拉缰绳,夹紧马腹,骏马长鸣一声,撒开四蹄,马蹄趵趵携着滚滚烟尘,向西而弛。

      乌奴把玉佩递给曲昙,是极好的羊脂白玉,触手温润,正面就这白玉的黄皮上雕刻了一支栩栩如生的寒梅,背面却刻着一个楚字。

      曲昙微微皱眉,眼中流露出几分探究的神色。

      此玉佩定然价值不菲,可是据原身的记忆来看,黔州并没有楚姓的官僚富绅。只这一条线索,曲昙也想不出什么,索性也就不想了,靠在马车上沉沉睡去。

      过了一会儿,到了宋府门口,虽然说应该要早些到的。不过因为刚才马车被撞了,车轮有些松动。

      曲昙缓缓下车。

      一抬头,宋府的牌匾高高的挂在灰瓦之上,这是曲昙第一次用宋银铃的身份踏进这个她素未谋面的家;

      同样,也是宋银铃被抛弃以来,第一次回到这个家。

      宋府的布置还算气派,走进内院之后,两颗矮矮的盆栽迎客松放在檀木方桌上,底上铺着整齐的青石板,不远处还有一个小小的池塘里面栽种了荷花,不过现在是早春三月,池塘中只是冒出了些许荷尖。

      曲昙进了厅内,偷眼打量面前这个坐在上位的妇人,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眼角已显皱纹但仍显得端庄,依旧可以窥见几分年轻的影子,一身靛蓝色提花缎面长袄尽显当家主母的威严。

      曲昙根据原身的记忆暗嗔,相必这就是当家主母李氏。

      却也悄无声息地察觉到厅中的乌木雕花刺绣屏风后透出了一个少女的身影。

      李氏端着茶杯,轻轻拂上盖子,看见曲昙进来了,放下茶杯,端出当家主母的样子。

      “银铃见过母亲。”曲昙微微福身。

      李氏高坐于上首,轻轻掀起眼皮,漠然扫了曲昙一眼,挥了挥手,冷声道:“银铃,坐吧。”

      “是,母亲。”曲昙坐在一旁的凳子上。

      李氏打量了几眼曲昙,几年过去,倒是出落的越发标志,只是一身过于素净,一身泛旧的白色罗裙,满头的乌发也只是用一只银簪子挽住。

      李氏微微皱眉,有些不悦:“怎么穿成这样,是下人苛待你了吗,我回头叫王妈妈找人给你裁几声新衣裳。”

      曲昙嘴角微扬,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神色尊敬道:“谢过母亲,银铃不曾缺衣少食,只是今天来的着急了些,就随意找了一件衣服穿了出门。母亲平日繁忙,不必再在银铃身上费心了。”

      听到曲昙如此说,李氏也就作罢,她又端起茶杯,淡淡地将浮沫撇去,神色见透露出当家主母的威严。

      “银铃啊,今年你也十五六岁了,我和你父亲给你找了一门亲事,对方是黔州府尹家的堂公子肖决影,你嫁过去之后就是正妻,你看如何。”

      原身的记忆涌来,肖决影乃是黔州最臭名昭著的纨绔子弟,仗着自己大伯是黔州府尹,在黔州像是土皇帝一般,此人好色至极,不仅流连烟花巷柳,还逼死了不少良家少女,吃喝嫖赌样样都沾,曲昙心知此人断非良配。

      乌奴扯了扯曲昙的衣角,低声唤了一句,“小姐。”声音中满是担心之态。

      曲昙微微抬头对上李氏的视线,虽面色柔弱眼神却隐隐透出坚定,

      “女 儿 不 愿。”

      一语未了,只听见那乌木雕花屏风后传出一个声音,“宋银铃,你找死!”

      躲在屏风后的女子一个急步跃了出来,青涩的脸蛋骤然脸色大变,一脸的气急败坏,怒骂道:“宋银铃,我们宋家到今天还养着你,你就知足吧,让你成个亲都不愿意,那你去死好了。”

      眼前这个气的脸红脖子粗的女子正是宋银铃的嫡亲姐姐宋金铃,宋金铃自小刁蛮任性,以前可没少欺负宋银铃。

      曲昙心中冷笑,她这嫡亲的女儿就是女儿,庶出的就不是女儿了?

      平日把她当空气,出事了找她殿后,没门!

      曲昙冷眼瞅着眼前气急败环的姐姐,缓缓说道:“姐姐,这是什么意思,宋家还养着我,我难道就要感恩戴德吗?我也是宋家的女儿,宋家养着我是应该的。”

      “大姐姐,相必你是惹了这肖决影,他非要娶你,你不愿意嫁,才打着让我替你嫁给他的主意的吧。”曲昙神色悠然,似乎早就料定般不紧不慢的答道。

      李氏把手中的茶盏往地下一摔。

      哐当————

      滚烫的茶水溅到曲昙的身上,痛感袭来,曲昙不可抑制地皱眉,低下头看。

      一双素手骤然泛红,她紧抿着嘴,冷冷抬起头,对上李氏凌厉的目光。

      李氏冷哼一声:“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这个家何时轮到你来置喙。”

      李氏缓缓起身,走过曲昙的身边:“你放心好了,出嫁的彩礼按照嫡亲的女儿的规模筹办,定然不会亏待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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