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必须做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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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医生…我知道你是在旁敲侧击我的精神状况。”
“面对我这样的人要一直小心翼翼和维持微笑很幸苦吧。”
低沉的声音响起，痛苦夹带着悲观以及自卑，糅杂在苏钰的眼中。
“我曾经也住过院，我知道重症患者是出不去的，也知道今天的一切是精神检测，你大概也在录音吧。”
“其实我真的很开心…你愿意和我做朋友，带我去吃饭、画画，现在也愿意听我倾诉。”
“这些天我感觉我一直生活在梦境中，我以为我背后的断翼会生出新的羽毛，能让我飞回人间。”
“我知道我是一个不懂感恩的人…”
“明明你已经尽全力的不触及我的伤痕，明明你已经很努力的在帮我了…”
“可是…可是请不要再欺骗我了…”
苏钰低着头，泪水在他憔悴苍白的脸上肆虐，他狼狈地想要将身上因胸膛起伏偏斜的病号服撕扯回原位，可是再也抑制不住情绪裹挟着，侵略着他。
他掩面哭泣着，他没有勇气窥探王淡丹的表情，悲伤与羞愧并未随着泪水的滑落而减少，而是像那被汗浸湿的上衣紧密贴在肌肤，透着皮肉入骨三分。
“苏钰先生……”王淡丹止住自己几瞬的彷徨与失乱，放下手中紧闭的矿泉水。
“也让我讲一个故事吧…虽然很烂。”微起双手却停在半空又缓缓坠下，沉默半分再生咽几下才默默开口。
“我其实…更想当外科医生。”
“可我却成为了心理医生。”
“我…无法接受…”
干涩的嘴唇开合着，王淡丹吐露出此前唯他所知的秘密。
“所以在大学的第一堂课上，我选择了造反。”
“那堂课…讲的是沟通时要与患者对视。”
心声并未化作钥匙，开启两人间隔的铁门。
“眼睛是心灵的窗口，既可以透过窗户一览房屋内饰，也可以化作一抹阳光或半轮皓月，透着玻璃为房中人照明驱暗。”
“但在教授讲到一半的时候，我问了个问题。”
“如果患者是个盲人怎么办？”
“盲人无法与之对视，也就无法表达自己的感情，也无法通过眼神接受对方的情绪。”
“这是我的反抗。”
王淡丹看着眼前被伤痛吞没的苏钰，声音不由得再轻了轻。
“这个问题毁灭了课堂的氛围，因为教授进来时携着导盲杖。”
“这无疑是一个人的痛处、伤口，而我将它连皮带肉尽数撕开。”
“那时候，我觉得胜券在握了。”
“无论他怎么回答我，我都会用更加刻薄的话语来回击。”
“但那个老头听完问题后，并未有什么动作，只是顺着声音的方向对我挥挥手，示意我上台。”
“待我登上讲台，他只是简单亲切地问我在他的哪侧，然后给我来了一拳。”
“很烂吧，苏钰先生。”
抽泣声仍然一尘不变。
王淡丹漆黑的眸子，倒映着苏钰快要散架的身子。
他十分清楚的知晓，他和苏钰就是两座孤岛，之间联系的吊桥是在飘忽的。
在此之前他可以在对岸倾听对方的话语，回应对方的呐喊；也可以在对方孤单时摇晃吊绳，将只属于自己这块岛屿的花草收集成堆，取下花瓣，捻下枝叶，等待适然的风，让它顺理成章地飘到对方的岛上。
而这次，他递出的东西有些多了。
绵长的吊桥本身就脆弱无比，这次的花瓣与枝叶让吊绳几乎断裂。
而且…他也没有等到合适的风。
他只是伸出手感受天空中盘旋的气流，并未抬头，也就无法发现远处盘踞的乌云。
他简单的感受了下风的强度，只觉得可以让对方收到就行。
这些都是他的疏忽和大意导致的。
现在，雨声和雷声盖过了话语，盖过了呐喊；阴云遮住了光芒，遮住了视线。
那座吊桥也快要断了。
而且…这可不是什么能用方便面和蜜蜡修好的。
…………
“不过…这个故事很烂的地方已经结束了…接下来是有点烂的情节。”
王淡丹停下思绪，粲然一笑，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变得平稳。
“在我被偷袭后，我就和那个老头扭打在一起。”
“直到周围的人把我们拉开才止住。”
“我当时可是抱着掰断对方导盲杖的决心在战斗的。”
王淡丹缓缓取下眼镜，眼前的世界变得模糊不清。
但他听得更清了。
“当我挣扎着还想起身继续搏斗时，那老头却告诉我答案已经传达给我了。”
“我怎么可能知道答案，我当时只想把他的导盲杖掰断。”
“唯一在意的只有他那刁钻地扯头发。
“那时候我完全理解不了那老头的意思。”
随着话语的落下，耳畔抽泣声在缓缓变得更加清晰，他在慢慢前倾身子。
“但是…现在…我能理解了…”
小臂、锁骨、胸骨直到他摸索到对方那并不饱满的肩头。
“触觉这个答案…真是过于隐晦。”
他前倾身子，脸颊贴上对方手背。
感受着苏钰因消瘦突起的指骨、热量和颤动。
他用只有苏钰能听到的声音开口。
“苏钰先生…其实我现在仍想当一个外科医生，以前如此，现在亦是如此。”
“我是一个固执的人。”
“今天…很抱歉…”
“这是我身为朋友的道歉。”
“今天的牛腩饭很糟糕。”
“可你还是吃完了。”
“谢谢你愿意包容我…苏钰…”
王淡丹用与平常无误的语气开口。
“但…我并不会对今天的心理检测道歉。”
“因为我要治好你，这是身为医生必须做的。”
“所以你也无需觉得我会因为你改变，因你而伪装且小心翼翼。”
“这一切都是必须的，我并不会觉得痛苦，不会觉得有任何不妥。”
“我永远都是你的朋友与医生。”
平静的语气、简单的话语…这是王淡丹立下的誓言…
“所以…请不要再觉得都是自己的问题了，你我都没有错，我们只是在做必须的事。”
“医生、患者、朋友这三个角色必须做的事。”
“下周我一定会带着你去吃馄饨的。”
“因为我们是朋友…”
时间的流逝…两人的关系在短暂的对话与长久的沉默中愈合、缝补。
苏钰的颤抖渐渐歇缓，悲伤如潮水般退去消散。
王淡丹不知何时悄然退开，已然站立身子。
苏钰抬眸看向面前正发着呆的王淡丹，而对方像是感应到了一般，调转脑袋，无神的双眸衬的脸上笑容更为灿烂。
世界的模糊并不会阻止他找到苏钰，虽然无法看清对方面上的表情，但他仍向着苏钰一方伸出手。
“所以…你能否再给我些许时间…”
“这个瓶盖一定会开的。”
也是他与苏钰的约定。
…… ……
我曾无数次问过自己，到底该不该迈出这一步。
往下看是万丈深渊，往上看是滚滚雷云。
能通往对岸的只有这座吊桥，但它已经残破不堪。
无法预估的结果、随时可能坠下深渊的代价。
这些东西本该是让我望而却步的借口。
可是它们却成为让我义无反顾前进的原由。
因为…你早已遍体鳞伤，无法再淋雨了。
我会走到你的面前的。
这是我必须做的事。
而且…其实你早就告诉我很多事了。
刚刚你的心跳好快，苏钰先生。
作者有话说第19章 必须做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