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千昭》岁岁其然

12、第十二章

　　槐青眼中全是怀疑，锐利的目光紧紧攫取齐韫的每个动作。

　　齐韫确定宋千昭并没有要引荐自己的意思，脚步微动，向槐青颔首，“在下齐韫，并无恶意。”

　　见宋千昭也没有说什么，槐青于是也不太在乎，催促道：“我们得快些走了，外面以及官府的人都被引开了，但拖不了太长时间。”

　　宋千昭点头，捡起一旁的萧云，几人终于逃离。走了一段时间，确定官府暂时追不上来，在一棵树下稍作停留。

　　“后面的事交给我吧，”槐青倚着树干，和对面站着的宋千昭说：“我不会让萧云好过的，至于萧云山庄，它富得流油，周遭的百姓却过得不怎么样。”

　　未尽之意宋千昭体会到了，想起客栈的事情，问道：“之前取走的那些钱财，也是用作这般？”

　　槐青点头，上半身微微后仰，玩笑道：“劫富济贫嘛，我也是个有道义的贼，专取不义之财。”

　　这些事告一段落，宋千昭瞥了不远处的齐韫一眼，眸色沉沉，“我有事要问你。”

　　齐韫立刻意会，主动远离，“我去溪边走走。”

　　“你问吧。”槐青道，一早料到会有今日。

　　“同谋的人萧云不肯说，而你之前却提起过，那时不能告诉我，现在呢？”

　　在客栈，槐青问自己要不要合作时曾提起，单凭萧云山庄的力量，绝对拼不过王府，而那时她似有隐情，如今看在娘的情分上，不知能不能告诉自己。

　　槐青有些犹豫，纠结片刻后，好似下定决心般开口，“能告诉你，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冲动行事。”

　　“是不见月，一个救死扶伤、匡扶正义的组织。”

　　“既是匡扶正义，又怎会屠我满门。”宋千昭只觉荒唐，紧接着灵光一现，逼问槐青：“你也是这不见月的一员吧？”

　　槐青干脆利落地承认，“是。”

　　“不见月内部零散，向来是各做各的事。门主从不露面，从不参与任何事，这次我依然觉得不是门主的意思，至于是谁集结了那么些人，又是为什么，我不能确定。”

　　“告诉我位置。”宋千昭冷冷道。

　　槐青摇头，“告诉你也没有用，不见月在很多地方都设了基地，只作传信用，没有人会留在那里。”

　　刚燃起的希望就要这么破灭吗，宋千昭不甘心，“我要怎么才能见到她？”

　　“见不到，”槐青斩钉截铁，“但或许，有一个人能，你还记得上次见过的那个女人吗？”

　　“当然。”

　　不见月除了那个神秘莫测的门主，还有三个掌事的副门主，红衣女人就是其中之一，主要负责接见想加入不见月的人以及传达通知。

　　“她叫季远山，不见月所有人的信息都在她那里。你若是能通过她的考核，不如自己来不见月寻找真相。”

　　宋千昭同意了，槐青于是写了一封书信交由季远山，“每个人的考核方式都不同，等等回信吧。”

　　两人相顾无言，宋千昭又问：“你是什么时候见到的我娘？”

　　是在槐青很小的时候。梁时序很早已是名声响亮的天才，而师父和萧云彼时只是空有一腔热血，梁时序偶然遇见两人，在剑法上提点一番，三人就此相识。

　　“都传言，王爷的独门秘法从不传授他人，其实不是的。”槐青想到那些江湖流言，不由失笑，“王爷是个心胸宽广的人，怎会如他们所言。”

　　“我师父对王爷设计的机关很好奇，王爷不遗余力地教会我师父，萧云山庄地下的机关密道，是在王爷的指导下修建而成，我小时候常溜进去。”

　　“所以，王爷那份秘籍，我不信。”

　　宋千昭难以置信地拿出那个机关匣，语气有些不平稳，“你是说，这是假的？”

　　“的确是从王府里带出来的，至于是不是秘籍......”槐青摇摇头。

　　从槐青的话语里，宋千昭拼凑出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年轻时的娘的模样，可后来娘又是怎么成为皇上的亲妹妹，被封为王爷？

　　这个机关匣里，又还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宋千昭想起被留在破庙里的石七，他会不会知道什么。“你说我从密道里救起的人不可信，又怎么说？”

　　“里应外合。”槐青简短地回答，却足以使人明白，她又补充道：“萧云先前礼待了他几日。”

　　得找石七问个清楚。

　　“那个人呢？”槐青在问齐韫，“他离开了有一会儿了。”

　　宋千昭也环顾着四周，没见人影，“或许是走了，我也该走了。”

　　“就此分别吧。”

　　临别时，槐青又叫住她，“千昭，”这好像是槐青第一次叫自己名字，宋千昭后知后觉，听她把话说完：

　　“路很远很长，希望你随心。”

　　......

　　石七很听话的躲藏在庙内，哪里也没有去。宋千昭回到庙里时，石七正在揉捏自己的腿，听到动静，石七惊喜的抬起头，“殿下回来了。”

　　可宋千昭毫无喜色，审视着他。

　　石七忽然觉得嗓子发干，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殿下遇上什么事了吗？”

　　这样的石七，怎么会背叛呢，可意外地，宋千昭已经没了乍一听到那时的愤懑，她很平静：“为什么？”

　　石七听懂了，脸色霎时白了，“我......对不起......”石七摇摇晃晃地起身，脸上是愧疚与无尽的懊悔，“是我背叛了王府......”

　　“噗呲——”

　　石七垂下头看向插在心口的匕首，就在几个时辰前，他还告诉匕首的主人，不要随便把自己的武器给别人，嘱咐她照顾好自己。

　　“噗。”石七咳出血沫，他一语成谶，果真死在了殿下手里，至此也没什么怨怼，“......是我......活该。”

　　宋千昭拔出匕首，不再看他一眼，离开了这里。

　　时隔十几日，宋千昭终于到了青州。

　　然而爹娘没再留下别的线索，宋千昭并不能得知他们准备的后路具体是什么，在哪里，仍是找了家客栈，付了一个月的钱。

　　青州下面还有几个村庄，宋千昭今日便在其中之一的村庄查探消息，已是晌午了，宋千昭在茶摊坐下，要了些吃食。

　　远处一阵混乱，宋千昭吃够了教训，再不那么高调——青州距梁都不是寻常的远，不用时时担心被人认出来，宋千昭只在脸上做了些疤痕。

　　“砰。”有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踉跄着撞上宋千昭面前的桌子，她眸光划过宋千昭的脸，没什么异常的反应，只是恳求道：“帮我甩开他们。”

　　说是恳求，其实是宋千昭自己的臆断，因为对方的神色、语气，都让这两个字听起来像命令，看起来像是什么富贵人家的私事，还是不插手为好。

　　先前追着女子的那伙人已经赶到，手里却没有任何兵器，暗自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宋千昭不答话，带着自己的凳子去和别人拼桌，打算再看看情况。

　　围观的人或许是同样想法，都不太敢上前。女子束手无策，咬咬牙高声喊：“我是当朝公主梁锦宜，遭贼人暗算，谁能取下这些人的首级，赏黄金白两！”

　　“是公主？”“真的假的？”

　　茶摊更热闹了，宋千昭眼神一动，公主不该在梁都吗，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她与公主没打过几回照面，实在难以断定。

　　梁锦宜口中的那伙贼人没想到她会昭告自己的身份，毕竟主家交代的是，要小心行事，不能走漏了风声，落人口舌。

　　“都是误会，我家小姐脑子出了点问题，被公主召见过一回就成这样子了。”为首的人说着，身后的人皆一致的点头、叹息。

　　梁锦宜目光在人群中扫来扫去，想找个靠谱的人帮自己，忽然她目光一顿，顿时喜上眉梢：“喂！你！”

　　她冲着宋千昭的方向喊，宋千昭狐疑地抬起了头，于是梁锦宜笃定地点点头，“就是你！我知道你是谁，你要是不救我，我就告诉全天下！”

　　宋千昭面上不显，心里却十分不悦，同时忍不住怀疑自己哪里露了馅，紧跟着，梁锦宜就解答了她的困惑。

　　“我见过你，你耳后有两个痣，这么多年我没在第二个人身上见过。”梁锦宜忽然嚣张起来，“况且，我生母曾帮助过你母亲很多，你现在不救我，是要做一个忘恩负义的人吗？”

　　这倒是真的，娘不止一次提起过，先皇后仁善曾多次帮宫里的人化解危难，也包括娘。借此，宋千昭也确认了梁锦宜的身份。但派人杀她的又是谁，皇帝？

　　宋千昭起身走近梁锦宜，对方立刻趾高气扬：“刚才还不想管我，还好我认出你了。”

　　“这位小友，”为首的追兵警告她：“最好还是不要插手不该管的事。”

　　宋千昭丝毫不理会他的话，只是盯紧梁锦宜，抬手扶正了她的发簪，“你说你认出我了。”

　　梁锦宜挑眉，“当然。”

　　“可我不想别人认出来，所以，你还是去死吧。”

　　梁锦宜的表情还没来得及变为震惊，就被宋千昭突然拍出的一掌震出一口血，她双眼放大，缓缓地倒在了地上。

　　宋千昭向追兵拱了拱手，“抱歉，这人威胁到我了，我必须亲自杀了她。”宋千昭对着梁锦宜的尸体扬了扬下巴，“你们可以确认一下她的死活，但尸体我要带走的。”

　　其中一人得令，立刻上前探梁锦宜的鼻息，片刻后，他摇了摇头。

　　为首的人打消了怀疑，立刻安抚起围观的百姓来，无非是些她并非真正的公主之类，宋千昭径直拖着梁锦宜的尸体离开。

　　......

　　“咳咳咳！咳咳咳！”

　　床上猛地弹起一个人，心有余悸地捂着自己的胸口，感受到了心跳声，又连忙检查自己的四肢，确认一切完好无缺，终于呼出一口气。

　　“吱嘎——”

　　宋千昭推门进来，将一碗黑乎乎的药放在床边的柜子上，“把这个喝了。”

　　梁锦宜复又想起宋千昭打自己那一下，声音激愤难当：“你打我！你要杀我！”

　　宋千昭被吵得耳朵疼，“对没错，我杀了你，你现在是个鬼魂。”

　　“干嘛凶我......”听懂了宋千昭的眼下之意，梁锦宜才放下心，“你打了我一下，我就晕过去了，然后他们就放我走了？”

　　宋千昭言简意赅，“假死药。”

　　“啊？我什么时候......”梁锦宜忽然想起宋千昭扶自己发簪那一下，确实是感觉闻到了什么东西。

　　梁锦宜摸了摸鼻子，看起来有些难为情，“那个，你叫什么？”

　　感受到宋千昭质疑的视线，梁锦宜理不直气也壮，“我只是在某个宴会上见过你，又没跟你说过话，不知道很正常嘛。”

　　“宋千昭。”

　　梁锦宜倒是不好奇她姓名的来历，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宋千昭问：“是谁要杀你？”

　　梁锦宜顿时翻了个白眼，“除了我那个太子的哥，还能有谁。”

　　原来是太子，可这其中的原因，一时半会儿估计梁锦宜也不会说，索性不问了。

　　“你暂时安全了，雇些人护送你回宫，在宫里他应该不会下手。”

　　谁知梁锦宜往后一靠，“我不回，我母后没了，宫里没人对我好，还总有人要杀我，回去也只能窝窝囊囊，除非梁锦仕死了，到时候我要风风光光的回去。”

　　宋千昭只想跟她说一句清醒一点，虽然江丞相大权在握，可梁锦仕毕竟是太子，江家还真敢篡位不成。

　　梁锦宜环顾这个房间，“你就住这里啊，有没有更大的房间啊。”

　　“有。”

　　梁锦宜面色一喜。

　　“没钱。”

　　梁锦宜耷拉了脸。

　　“随便你回不回去，但这是我的房间，你该走了。”宋千昭指着门外，做了个“请”的姿势。

　　梁锦宜不可置信，“你要赶我走，不是吧，我现在孤家寡人，孤零零的，你怎么这么残忍。”

　　宋千昭不为所动，更加觉得梁锦宜是个麻烦，岂料梁锦宜控诉她：“你怎么这么没同情心。”

　　梁锦宜见不管用，又搬出先皇后，“我母后可是救过你母亲，就相当于救过你们家，救过你，你怎么能忘恩负义呢？”

　　“公主殿下挟恩图报倒是熟练。”话是这么说，可宋千昭偏拿这个没办法，没再提赶梁锦宜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