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跃落江南》乌白淮

6、纯白回忆

　　江南站在阳台上，看着那道身影快步走远，慢慢消失在黑夜里，眼里的痛楚再也无法藏匿，她的喉咙滚动着，半天才低声呢喃，“这是我第二次看着你和她一起离开了。”

　　她不知在窗前站了多久，只觉得星辰都慢慢被天空吞噬，在不知名的海域上经历着一场无声的海啸……

　　车上的气氛很低沉，孟诗奕悄悄从后视镜观察虞玥，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从上车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起雾的窗户上画爱心。

　　孟诗奕不怕虞玥大哭大闹，就怕她这幅安静的样子，这证明虞玥在心底的哪一处被击碎了，这是孟诗奕最近第二次看到她这幅神情。

　　这种沉闷的气氛一直保持到车子到达目的地。孟诗奕解开安全带，转过身看着虞玥，“小鱼，你没事儿吧？是第一天拍戏不顺利吗？”

　　虞玥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耷拉着脑袋靠在车窗上，又沉寂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她回来了。”

　　孟诗奕瞳孔放大，声音因震惊而提高了几分，“谁？你高中时候那个表白对象？”

　　虞玥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继续说下去，“那天餐馆的‘朋友’是她，编剧老师水鸥下潜也是她。”

　　答案已然明了，孟诗奕情绪变得有些激动，“我靠，她回来干什么，一回来就三番五次的接近你，小鱼你在这个坑里栽得够久了，你难道想重蹈覆辙吗？”

　　虞玥直起身子，颓废地抓了抓头发，“我没有……我没事儿孟孟，不用担心，我现在只想静一静。你先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虞玥下了车，朝着孟诗奕扯了个笑容，摆了摆手，转身上了楼。孟诗奕看着她单薄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转而发动汽车离开了。

　　大学时期最怀念的，当属每个漫漫长夜的宿舍夜聊，聊过去聊未来聊理想聊爱恨，少女们交换着彼此的想法，用勇气志向秘密经历浇灌友谊，留下珍贵回忆。

　　在这无数次夜谈中，孟诗奕知道虞玥那场青春时轰轰烈烈的爱，知道虞玥用编织的开朗来掩饰内心的伤痕。
　　孟诗奕从认识虞玥开始就没见虞玥谈过恋爱，她总是笑称自己是事业女强人，可每每谈到怀念啊、忘怀啊、离别啊、梦境啊，虞玥眼神里的伤痛是藏不住的。

　　对于好友的伤痛，孟诗奕想宽慰却无能为力，只觉得时间是最好的良药。

　　从同学到同事孟诗奕可以说是虞玥成长的见证者，这七年里，虞玥确实不再做一些徒劳的努力，也绝口不提以前那些过往，她变得更加开朗豁达，一心扑在事业上。作为好友，孟诗奕很为虞玥开心。

　　可现在，那个人的突然出现，以及虞玥现在这幅魂不守舍的样子，这一切都在宣告着虞玥单方面七年的内心战以失败告终。

　　虞玥走进家门，平静地换上小熊睡衣，卸下精致的妆容，洗完澡后还贴了面膜护了肤，关掉卧室壁灯戴上了眼罩，安静地躺进被窝。

　　一切生活仪式如往常一样进行着，就是这一切都进行得安静极了，少了少女的低声哼唱，也少了必备的剧综播放，像是一场默剧在无声上演着，倒也无伤大雅。

　　可不知何时，被子里传来一声压抑的呜咽声，接着压抑的呜咽声又变成低低的啜泣声，再到后来转变成了克制不住的哭声。

　　床头灯被打开，床上的少女坐起身将脸埋在膝盖上，在夜深人静处释放着自己的情绪。

　　虞玥下了床，从床头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纸盒子。

　　纸盒子的样式是几年前粉色爱心的老土款式 ，但整个盒子看起来很是崭新，没有什么磨损痕迹，看起来盒子主人并不经常打开它。

　　虞玥犹豫地揭开了盖子，里面有一只手缝的白色兔子，针脚有些粗糙，样子也有点丑萌。

　　这是江南第一次送给她的礼物。

　　虞玥记得那天江南从早上到晚上都别扭极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放学了也拉着她不让她走，墨迹了半小时才从背后拿出这个兔子娃娃，说是随便买的，看起来长得像她……

　　excuse me？？？她虞玥哪长这幅丑样子了！

　　但看着江南藏在身后贴着创可贴的手，虞玥就明白了一切，美滋滋地接下了这个小兔子，然后爱不释手，取代了她床上摆的一众玩偶。

　　兔子玩偶旁边还有一株被制作成标本的山茶花，那白色的花瓣已经变得有些发黄。

　　虞玥拿出那个封存着花朵的塑料瓶，她想起来那也是一个冬天，在京北市飘着大雪的冬天，她收到远在盐泰市的江南发来的讯息——她给她寄了东西。

　　虞玥兴冲冲地跑到快递站，原来江南给她寄了一株山茶花。

　　花朵被包装得很好，没有被风雪冻伤，到了虞玥手里那雪白的山茶花还散发着淡淡的馨香。
　　花朵上还附着一张字条，上面是江南秀逸的字迹【聊赠一枝春】。

　　虞玥拿着那株花，开心地在家里的客厅转圈，她迫不及待地想渡过这个寒冬，想要马上就开学去学校，想要见到已经两个月未见的江南。

　　她想要将这株山茶花永远珍藏起来，或许，不止是花。

　　盒子里还有一些照片，照片上的两个女孩子，一个扎着高马尾笑得开朗，眼睛弯起像月牙一样，一个齐肩短发带着浅笑，眼睛亮亮的笑意直达眼底。

　　她们亲昵的头靠着头，高马尾女孩搂着短发女孩的脖子，掌握着镜头，画面定格在那个无忧无虑的时刻。

　　虞玥看着那张照片，用指腹轻轻摩挲着，眼泪砸在了笑意盈盈的女孩脸上，虞玥慌忙将照片上的水滴擦干，抬起手捂住眼睛低声啜泣。心情渐渐平复后，虞玥小心翼翼地将照片放了回去。

　　那盒子里还有什么呢，虞玥接着翻着，一些传话的小纸条，一条生日时收到的小鱼项链，一些还未寄出的书信，还有放在盒子最底层的那封情书，那封写满无数爱意的情书，那封藏匿于友情之下无望的守候，那不敢送出的绵绵情意，就这么被封印在纸盒子里。

　　虞玥无法预料到，当她带着它想要向江南表达心意时，却听到了江南和校草的传言，当她想要向江南确认传言的真实性时，却得知了江南马上要出国的消息。

　　于是这份爱意在一个狼狈的场景下慌张地脱口而出，草率地打破了精心维持的平静。

　　虞玥想，如果当时自己没有那么莽撞，如果当时忍住做朋友，是不是现在再见面就能云淡风轻笑着说一句，“好久不见，终于舍得回来了！”是不是两人就能促膝长谈大笑着怀念当年犯过的傻事，说说当年快乐的日子。

　　可惜，当那句话说出口后，两人之间就回不到从前了。

　　再见到江南时，虞玥是想要平静地打招呼的，就像是阔别多年的老同学、老朋友一样，她觉得自己是已经释怀了的。

　　但虞玥好像高估了自己，那些等待的委屈，那些想念的酸涩，那些爱恨的纠缠，使虞玥看见江南就想要掉眼泪，就想要质问江南“不说是三天后给她答案，为什么七年里毫无音讯。”

　　她想要扑进江南的怀里大哭一场，但她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那会再次吓跑江南的。

　　虞玥不敢听江南的解释，她害怕江南想要继续和她做朋友。她们恐怕这辈子也做不成朋友了，她的爱让这份友谊变得扭曲龌龊卑微，她无法答应江南，心脏的痛感清楚地告诉她这一点。

　　但她们好像也做不成恋人了，虞玥觉得这对不起那些反复崩溃的夜晚，对不起挣扎着爬出情绪泥潭的日日夜夜，对不起那些红着眼眶朝前走的日子，她对不起以前的自己。

　　虞玥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办，她有些想不明白，那些回忆止不住地在脑海里盘旋，像是在撕扯着她要一个决断。她将盒子收拾起来，在无解的泪痕里入睡……

　　拍摄的日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演员之间也在迅速磨合，现场打得火热，擦出无数令人意外的火花，导演红光满面，斗志昂扬地指挥着现场。

　　那天过后，江南并不经常呆在剧组，经常是提早来剧组磨合好今日拍摄内容，再解决昨天拍摄中遇到的剧本上的问题，就又风尘仆仆地离开了。

　　虽然是在同一个剧组，江南和虞玥也是经常打不上照面，实在要见面谈的内容也是剧本台词，就像普通的同事那样。

　　这让虞玥松了一口气，她可以专心致志投入拍摄工作中，可内心深处却莫名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人的天性是八卦，特别是对于一个神秘莫测的美丽女人。

　　饭局上酒过三巡之后，大家也不再拘束，话题就非常自然地引到了这位神秘大编剧的身上。

　　演员姜琳娜是个古灵精怪的小女生，她敬完导演刘毅酒之后趁机打探，“咦？今天饭局水鸥编剧又没来啊。最近好难见到水鸥编剧呢。”说完还不开心的鼓了鼓腮帮子。

　　刘毅本人没什么导演架子，听了这话也哈哈大笑，“水鸥这小子可忙呢，公司剧组两头跑，她那金融公司的任务刚刚接手，年关将至忙得不可开交哩。”

　　听了这话，大家的探究劲头更足了，七嘴八舌的想从导演嘴里多听一些信息。

　　刘毅喝了酒，有点触景生情的伤感劲儿，“想当年我和水鸥的父亲还是老朋友，常常一起喝酒，可惜啊，她爸走的早公司也破产了，靠自己走到今天名利双收，这孩子也真是不容易啊。”说着说着，竟然老泪纵横，泪撒酒桌。

　　大伙忙着安慰导演，还想再多问些什么，但刘毅也闭口不谈了，丝毫不透露水鸥下潜的真名和真实身份，大家被挑起的好奇心就这么被深深按了下去，都有些兴致缺缺。

　　但不过只沉寂了一会，大家就又聊起来了别的话题。

　　只有虞玥不再参与，只是皱着眉头，一杯酒接着一杯酒下肚。

　　而周寻一边和大家谈笑风生，一边把虞玥这一切变化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