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入漩涡[娱乐圈]》月妄

13、第 13 章

　　视频中的迟易头发已经染成了黑色，身形挺拔地坐在椅子上，眼眸中却盛着漫不经心，状态有点游离，不似他以往的认真专注，冷淡又疏离。

　　顾诗苑在其他艺人演奏的间隙对迟易说着什么，迟易怔了下，身体微偏侧耳在听，几秒后唇角轻勾点头，笑容很淡，笑意不达眼底。

　　节目组放出的视频把两人的对话也一同放了出来。

　　其他艺人演奏的背景音中，顾诗苑问迟易：“你没休息好吗？”迟易嗯了一声，顾诗苑继续说：“要好好休息啊。”迟易礼貌地笑着点头回应。

　　就这样一段再正常不过的视频，被两人的CP粉们当成糖来嗑，也不怪两家粉丝生气。

　　CP粉们说整场节目态度冷淡的迟易只对顾诗苑笑了下。爱情的表现就是例外，是唯一。他们俩这就是爱情。苑易好配，快点官宣在一起。

　　迟易的粉丝气得破口大骂，说迟易对许多艺人朋友态度都很好，比这场节目对顾诗苑更好。这档节目迟易只不过是通告太赶，没休息好才会态度这么冷淡。要是这都能算爱情，那粉丝跟迟易都能说是新婚夫妻。

　　安郁手指不断收紧，捏住手机的指尖泛起红痕，倏忽间卸了力气，按下锁屏键，将刚刚的画面赶出自己的视野。

　　她最擅长的就是控制情绪。
　　哪怕内心翻江倒海，面上也能装出云淡风轻。

　　刚出国的好长一段时间里，她刻意不点开业内人士的朋友圈和群聊，卸载微博，屏蔽掉一切跟他有关的讯息。

　　过了小半年后，无意间看到迟易的视频，视频里的迟易已经变了气质，是她所陌生的样子。

　　那是一段仰拍视角的跳舞视频。昏暗的舞室里只有一束自上而下的顶光，照得周围更暗几分。迟易站在光里，像是随时都会被黑暗吞噬。

　　黑色的短袖紧贴着身体，勾勒出他完美的肌肉线条，与宽松的黑色阔腿裤形成鲜明对比，让人不禁想要探究下半身是不是跟上半身一样，有完美的比例。

　　戴着黑色帽子睥睨着镜头，五官深邃又凌厉，碎发被帽檐半压住眼睛，眼神冷淡疏离，隐隐有股过去的他身上从未有过的戾气。

　　寂静的舞房里响起音乐，是一段没正式开始制作的demo，迟易随着音乐跳舞，无论是动作还是节拍卡得都很准，只是力道有些过强，任谁都能看出来，他在发泄情绪。

　　随着动作越来越来大，黑色T恤时不时掀起，露出他肌肉线条漂亮的腰身和腹肌，冷白的肌肤在落拓的光影之中有种不真实的美感，游刃有余的动作鲜活又性感，配上淡漠的眼神，蛊得要命。

　　但这并不是粉丝与安郁所熟悉的那个迟易。

　　人们印象中的迟易总是用湿漉漉的眼神看着其他人，眼神中的真诚总是让与之对视的人心悸，仿佛透着那双清凌凌的眼睛能反照出不堪的自己，让人忍不住去保护迟易，保护迟易眼中某一些自己不再拥有的真挚。

　　迟易在节目中与熟悉的男艺人朋友相处时，会撒娇讨巧，眉眼弯弯的样子，乖得要死，总是让人不忍心，连做游戏都忍不住对他放水。与女艺人相处时又特别守男德，时时刻刻保持礼貌的距离，不让粉丝们生气。

　　从前乖巧可爱的迟易与这一刻又欲又肆的迟易形成了过于鲜明的对比，无比割裂。

　　不光她察觉到了，迟易的粉丝当时也察觉到了。有些粉丝兴奋地发博，说自己吃得好好，迟易是内娱TOP级。有些粉丝感慨迟易的变化，说迟易长大了，有越来越A的气质。有些敏感的粉丝留评，问迟易是不是不开心。

　　当年她看到‘不开心’三个字心下一紧，所有的情绪堵在喉咙里出不来，下不去。许久不曾出现的痛意开始从心口钻出，蔓延到四肢百骸，冲刷着已经麻木的意志和躯体。

　　自己就是造成他不开心的罪魁祸首。

　　锁屏后黑色的屏幕映照出安郁的脸，让她不得不跟自己对视，从过往的记忆中抽离。

　　CP粉们有一点说得很对，迟易和顾诗苑很配。同样都是热爱音乐的艺人，颜值优越，家世相当，受到大量粉丝追捧，妥妥的天之骄子。

　　再想想自己……

　　那些阴暗的，不愉快的回忆在脑海中逐渐浮现，越来越清晰。

　　与回忆一起出现的是，被人用拳头猛砸后背时胸腔传出的响声。

　　那是一种很特殊的声音，带着混响。

　　或许旁人用耳朵听不太清，但被打的当事人由于骨传导的原理，胸腔发出的声音直冲进脑海里。

　　有一次迟易兴冲冲给她讲那些她听不懂的乐理知识，说到混响这个词时，她印象很深。她第一次听到混响，是在自己的身体里。

　　身体里传来的混响搭配着耳边女人尖锐的爆鸣。

　　“我、就、让你、干一件事！”
　　“吃穿不缺供着你！学个习都学不明白吗！”
　　“为什么是这个成绩！为什么是这个成绩！你这样以后干什么能行！”

　　有节奏地击打，有时候是一个字砸一下，有时候是一句话砸一下。

　　咚、咚、咚……

　　她知道这叫鼓点。

　　依旧是迟易对她讲音乐，说到鼓点。她第一次听到鼓点，是在自己的身体里。被敲击的鼓是自己。

　　最后是女人拉长音的哭泣。

　　“你爸不是个东西，妈妈就只有你了啊。你要是不争气，妈妈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像是永不休止的延长音。

　　她一直都清楚，她与迟易是两个世界的人。

　　安郁摇头苦笑，长叹了口气。

　　她不该回来的。她真是被shannon忽悠瘸了。

　　shannon是她的心理医生，五十多岁，一位稍有些严肃的中年华裔女士。这两年，她得到了shannon很多很多的帮助。

　　最初她的心理医生是一位稍年轻的白女，一段时间咨询过后，心理医生表示无法承受她的创伤，隐晦地提出无法再为她提供医疗服务。

　　安郁在那一刻只觉得这个事儿比她前半生的经历都荒唐。甚至开始好奇白女到底精神压力小到了什么程度，连听别人讲述别人的经历都无法承受。

　　白女心理医生十分聪明地对她建议，找一位华裔心理医生，或许能得到更好的帮助。

　　与其他华人朋友交流，她才知道好多海外同胞都有过类似的经历，长期需要做心理咨询的国人早就知道，国人最好是找受过专业教育培训的国人做咨询。

　　就这样，她与shannon相识。

　　在国外生活得久了，她才知道哪哪都一样。天下大同，尤其是底层。不是白女与华女的区别，是中高产阶级富裕女孩与底层贫民女孩的区别。

　　国外底层白女的精神状态没比她好到哪去，全世界的底层人疯得都很一致。而能在国外念完心理学还开私人诊所的年轻白女，家境富裕没经历过太多事，执业时间又短，哪里能处理她这么复杂的问题。

　　随着她在执业时间更长、更加专业、更了解国内情况的shannon那里做咨询越来越久，她的精神状况越好。

　　只是前一阵子……她看到迟易与顾诗苑的初次合作舞台，业内有些工作人员在传两个人很配，会不会在一起。她心底那些努力去放下的东西，重新被勾起。

　　shannon察觉出她的异样，问她怎么了，她如实说了。shannon知道她更不堪的事，不差这一件。

　　她想她大概永远忘不掉那次的咨询。

　　“安，你提过他很多次，我一直都没问过你，你喜欢他吗？”

　　她巴拉巴拉说了很多，说迟易的梦想，说自己会对迟易造成的影响，说她们之间的差距。

　　五分钟、十分钟、二十分钟？

　　她说了好多好多，说了好久好久，说到口干舌燥，shannon一直安静在听，直到她找不到任何话能说下去。

　　“安，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知道那不是我的问题。我问的是，你喜欢他吗？”

　　一瞬间，她不受控制地眼眶通红，眼泪喷涌而出，模糊了视线。

　　她没办法骗自己，也编不下去。

　　她鼓起勇气请了个长假回国，同事们简直是夹道欢迎，开玩笑说她终于愿意休息了，再不休假都以为她是准备要起诉学校。

　　她有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回来了。

　　喜欢不喜欢的……
　　跟能不能在一起是两件事啊。

　　人不该奢求注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烂泥就该藏在暗地里。

　　-

　　安郁翻看手里的资料。

　　赵黎安这两天的小热度已经被敏锐的业内人士注意到了。
　　不过这点小热度并不能带给赵黎安太多的东西。

　　她现在正在挑选的几个项目，都是依靠她从前在行业内积攒下来的人脉和温禾现在手里的资源拿到手的。

　　有几个综艺，还有几个小成本的偶像剧。

　　偶像剧基本上都是配角中的配角，番位最高的一个是男三。倒是可以先放一放，仔细看过剧本再说。因为赵黎安没什么演技，只能演他自己。

　　综艺……要动脑子的节目全都PASS。

　　赵黎安的粉丝需要知道他愚蠢的本质，但绝不能是现在。

　　网友们喜欢看笨蛋帅哥，前提是帅哥，还得是有点小实力的帅哥，才能在发现帅哥的笨蛋本质时不反感，反倒惊喜于反差萌。

　　网友们要是一开始就看到个笨蛋……

　　再帅的帅哥也只剩愚蠢油腻。

　　唯一合适，又契合赵黎安音乐本职的是一档音综节目，嘉宾——

　　迟易，顾诗苑。

　　避无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