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枢衡》呢安蓝

17、可悲的大阵仗

　　春日渐暖，李绞已经开始忙活苏子卿入营的事宜。喜鹊叼起田间的菜花，飞上树梢……树下的茶寮坐着一人，身穿一身麻布衣，一库都打着补丁，扶着腰，时不时地拉伸着……那人坐在那，只叫了一户最便宜的茶，好像在等什么人。
　　好一会，才有人走到他面前，看样子也是农户打扮，来人很自然地坐下，久等的人，很自然地给来人斟了杯茶……来人坐下便问：“看来你是决定好了啊……子卿……”
　　苏子卿笑着点点头：“承蒙老师厚爱，我虽不入您门下，但学生仍是您的学生，今后老师有什么需要，学生一定竭尽全力……”
　　陈魁一路过来，有些口渴，将苏子卿斟的茶一饮而尽：“即使是与你现在的东家作对，也可以？”陈魁仍不死心，故意试探着。
　　苏子卿没有犹豫，果断地说：“那自然是不可……信义无价……不过我会替老师多多周旋的……”苏子卿说得很诚恳，对陈魁，他没有太多防备。
　　陈魁见拉拢无望，值得无奈点头：“也罢……既然你定下了，我也就不强求了……你我如今虽各为其主，我还是希望我们师徒间不要有什么嫌隙，保不齐以后我们……还能合作呢。”官场混迹多年，陈魁从来都不会把话说死。
　　苏子卿点头回应：“那是自然！”说着又扶了扶腰。
　　陈魁随意问道：“最近休息不好？”
　　苏子卿点头应和：“是有些劳累。”
　　陈魁假装无意地提醒：“要注意休息……不一定哪一天，李家就要发兵去西北了……”
　　不愧是老谋深算的老狐狸……不过想来也是，自己能猜到的事情，老师不可能算不到……既然老师说出来了……自己若是再跟他装，怕是显得不礼貌了……苏子卿点头答：“多谢老师关心……只是一些小毛病，没什么大碍，调养几日便是。”
　　阵营已分，随后二人再无公事可说，闲聊了一阵，便分开了……虽然万物复苏，却也没到气候温暖的季节，初春还是偶有寒风，苏子卿轻咳了几声……眼前出现一件黑色罗裙……苏子卿很熟悉着罗裙的主人，抬头正要说话，只见栾娘手指抵住唇，示意他安静，然后从袖中掏出集美铜钱递给他，小声说：“做戏做全套，您到春风楼后门来，有人接应。”待苏子卿接过铜钱后，栾娘便转身离去。
　　苏子卿看看自己这一身乞丐装扮，确实，现在与栾娘攀谈，太过突兀了……将铜钱揣好，苏子卿便朝着春风楼后门的方向走去。
　　来到春风楼后门，只有一小二在楼外打扫，那小二见苏子卿过来，抬手招呼：“叫花子！过来！旧衣服收不收？”
　　苏子卿很快反应过来，大声应和：“收！收收收！”说着，紧赶着走向小二。
　　就这样，小二领着他，从后门，进了春风楼，关上后面，小二小声道歉：“得罪了，苏大人，东家吩咐了，不要那么突兀的让您进来……我都没有心理准备，见您扮成乞丐，我都吓了一跳……情急之下，才那样对您……望您见谅……”
　　苏子卿摇摇头，宽慰着：“没事……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倒是栾老板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
　　小二边领着苏子卿进楼，边回答：“东家见您今日穿着奇怪，想着您应该是不想暴露您是苏大人，所以让您从后门进来……您放心……这春风楼送菜送货的从后门进进出出，多一个乞丐少一个乞丐，没人会在意，东家已经准备好了，到时您换了衣服，大大方方从正门出去就行！”
　　混迹市井，果然机敏警觉……看来自己也要找机会多在市井混混，培养一下自己这种察言观色的本事才行……明白了栾娘的用意，苏子卿点头对小二说：“如此……多谢了……”
　　“哪里的话……我也是领东家的工钱，帮东家干活而已。”说着，小二停下了脚步，抬手请苏子卿：“苏大人，到了……如此我便不打扰了。”
　　苏子卿点头谢过，看了看身旁的房间：“天字二号？”念叨着，门打开了。
　　出来的人是栾娘，栾娘招呼着苏子卿进去：“苏大人今日这是去了哪？怎么这副打扮？”
　　苏子卿扶着腰，走进屋内：“见了我的老师，陈魁大人……”
　　栾娘余光见到苏子卿的动作，漫不经心地说：“陈大人啊……您与辰王有联系？”
　　“认都不认识……”说完，苏子卿突然反应过来：“老师果然是辰王的人？”
　　栾娘点点头：“很多人都以为，陈大人一心效忠君上，实际上他是辰王阵营的人。”
　　“消息可靠？”苏子卿问。
　　栾娘笑道：“不可靠，我便不会冒然告诉您了……”说着，请苏子卿坐下：“苏大人先休息，待我吩咐下去，伺候您沐浴更衣，我们再详谈。”说完，便出了房间。
　　不一会，进来几个婢女，收拾准备着洗浴的事宜……准备好后，便请苏子卿过去：“苏大人请……”苏子卿起身跟了过去，见浴桶内的水色金黄，有些疑惑，婢女解释：“东家说苏大人今日应该是操劳过度，红花有活血化瘀之效，命我们安排……”
　　真的好细心……察言观色，面面俱到……苏子卿佩服……见苏子卿站定，婢女们准备上前伺候，被苏子卿拒绝：“不必了，我自己来，你们下去吧……”
　　几人收到指示，点头示意，便离开了。
　　水温刚好，光是温温的泡着，周身已经感觉舒服多了……苏子卿泡了许久，屋外见时间太长，敲门问：“苏大人，需要加些热水吗？”
　　苏子卿这才回过神来，知道自己拖了很长时间，忙说：“不用！”说完，起身更衣。
　　待整装完毕，他打开了门，刚才的婢女，还站在门外候着，见他开门，婢女们朝他行了个礼，陆续进屋，将屋内收拾妥当……
　　待婢女们都下去后，不久，栾娘就回来了：“苏大人抱歉，我知您不喜奢华，但我们这就只有天字房能沐浴更衣，您别见怪……”
　　苏子卿笑着答：“栾老板说笑了，你们这的上房借我，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说着，二人便进了屋。
　　栾娘看着苏子卿换下的那堆缝缝补补的破布：“苏大人上哪找的这套破破烂烂的衣服？”
　　苏子卿给栾娘倒了杯水，答：“小益帮我换的。”如今小益在她那些故人里，也算是平步青云了……那些人想巴结她还来不及，用自己破破烂烂的衣服，换一件完好的新衣，他们求之不得……
　　栾娘笑着摇摇头：“但是这也……太干净了……乞丐的身上，可不是这种味道。”
　　苏子卿倒是没注意到这些，他见陈魁伪装，也只是表面功夫而已……这些细节，老师也没有在意……难道这样还不够吗……苏子卿谦虚询问：“这样……容易暴露吗？”
　　“那可太容易了……”栾娘回答：“不过嘛……我猜苏大人乔装，只是不想让人知道，您与陈大人有往来……街上的人不会在意一个乞丐身上是香是臭，只要入他们眼的是个乞丐，他们便不会在给过多的主意……放心吧，无人在意！”
　　苏子卿点点头哦：“如此便好……”说着，进入主题：“栾老板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栾娘也直入主题：“前些日子，李焱小兄弟托人问的一道菜……”
　　“什么菜？”苏子卿还以为有什么十分要紧的事情……感觉这只是一件小事……
　　栾娘提醒道：“就是初一我们一起时，那个无人敢碰的鱼……”
　　苏子卿有点印象了：“怎么了？”
　　栾娘继续道：“那是清辉家乡的菜……她是徽州人，麻烦您转告李焱兄弟。”说完，栾娘还疑惑起来：“那东西……我这么多年都未曾习惯……没想到竟然有人和清辉的口味一样重……”
　　“就这点小事？”苏子卿问。
　　栾娘摆手：“当然不是！这只是托您顺带带个话……”说着，栾娘真正的进入主题：“我最近打听到……公主因为联姻的事情，哭闹不止，好几次都背过气去……公主府上上下下不得安生……”
　　“很正常啊……”每次听到公主府的事，苏子卿都十分揪心：“所有人都以为她备受宠爱，她自己应该也是这么觉得的，现在突然要把她送到那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做交易……换谁能接受的了？”
　　“还有三年呢……”栾娘果然也知道确切时间：“为了安抚她，朝廷同意公主府上上下下，原班人马，一起随公主嫁去伽蓝。”
　　“上上下下？”苏子卿紧张道：“原班人马？”
　　栾娘不解苏子卿为何紧张，点点头：“对啊……其中有苏大人的熟人？”
　　苏子卿压抑住自己的情绪，摇摇头，尬笑着：“没……没有……我只是觉得……这样有些兴师动众了……那府上的人，岂不是永远回不了家了？”公主府的制度与宫里想通，府上的奴仆到了年级就可出府回乡……现在要他们所有人都跟着公主一起去伽蓝，那他们不是要和公主一样永远留在伽蓝，永远回不了家了……
　　“应该是的……”栾娘道：“咱们的君上也真是个心狠手辣的人，都这个时候了，还要装着宠爱他这个妹妹……还牺牲这么多人……一个伽蓝而已，至于演成这样吗……”
　　苏子卿叹气回道：“伽蓝虽小，但若联合西北，就不容小觑了……所以我们要用尽诚意，让他们没有理由不与我们联合……”
　　栾娘只管接收消息，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她分析不出来，听了苏子卿这么说，她有些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还说呢……那么个边陲小国……从来没赢过我们……我们怕他们什么……原来还要加上个西北……”自顾自地说着，栾娘见苏子卿晃神，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苏子卿回过神来，栾娘继续道：“听说送亲的是李家的二将军……不过你放心，他这次真的只是去送亲，送完便回来……”说着冷笑了一声：“公主哪有边关重要，将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送完亲得赶紧回来继续镇守边关才行……”
　　苏子卿见栾娘无话不说，自己也交了底：“公主去伽蓝之前，李绞或许要先往西北……”
　　这事栾娘倒是没打听到，好奇地问：“为什么？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
　　苏子卿答：“当然没有，这只是我的猜测，刚才见了老师，他也是这么猜测的，十有八九，会成现实。”
　　栾娘似懂非懂，点点头：“那你也会一起去吧？”
　　苏子卿点点头：“若真有那个时候，我会交代好小益。”
　　栾娘点点头：“那小姑娘挺可爱的，我甚是喜欢，要不是你们不舍得割爱，我都想把她留在身边……”说着起身走去打开房门，交代了一下，栾娘回来，对苏子卿说：“一会帮我带些点心给小益，我见她爱吃的很……还有，一会再带些红花回去，”
　　苏子卿笑着点点头。
　　事情说完了，苏子卿提着食盒，衣着整洁，大大方方从春风楼大门走出……朝着李府的方向走去……看着春风楼的食盒，复盘着刚才与栾娘的对话，突然想起那个丑的不行的鱼……李焱为什么问这个？还问了地方……他与小益关系甚好……难道是帮小益问的？想着，小益的脸渐渐出现在李绞的脑中……她那双眼睛，好眼熟……
　　一回到李府，食盒就被小益抢去，虽然本来就是她的，但她总是改不掉见到食物就争抢的毛病……有外人时还能克制，若都是熟人……她对食物的热情简直毫无遮掩……
　　一身轻松的苏子卿，走进李绞房间。刚回到不就，正在休息的李绞，见苏子卿进来，忙起身拉住他：“子卿，跟你说个好消息！从今天起你就正式入编我军参谋了！同我和霍灵一样领军饷！”
　　苏子卿对这个消息倒是淡定：“这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吗？你去北疆不伤一兵一卒，还带回了一个营的兵力，还解决了北疆百姓的口粮问题，只要不要太过分，你提什么要求君上都会答应的。”
　　见苏子卿如此淡定，李绞有些失落：“话虽如此……你多少也应该表现得开心一点啊！”
　　苏子卿无奈一笑，装模作样哄道：“真的吗！太好了！那我以后就有收入了！”
　　“假惺惺……”李绞嫌弃着，发现了苏子卿手里提着的药包，关心道：“这是什么？”说着就伸手接下。
　　苏子卿将药包交给李绞：“刚才半路上遇到栾老板，到春风楼坐了一会，她给的。”
　　李绞好奇地打开药包，抓起里面稀碎的红丝，闻了闻：“这红花是上乘货……栾老板真是有心了……”
　　“有心提你收拾烂摊子……”苏子卿回怼。
　　李绞自知理亏，沉默片刻，不服气道：“这有什么！我这就吩咐下去！收全城最好的红花……”
　　“算了！”苏子卿打断了李绞的话：“药材这种东西，不可仗着你有钱，尽数收去……都是百姓救命的东西……”
　　“说笑的……”李绞别扭道，拉着苏子卿坐下。
　　“刚才栾娘说……公主府上上下下所有人，都要跟着公主陪嫁……”苏子卿交代着刚才在春风楼的见闻。
　　李绞听了皱眉道：“穆施那百来号人……二哥要带多少人才能保护得了这百来号人啊……”
　　“这无需担忧……”苏子卿说着自己的判断：“这么多人，加上二哥的人马，普通贼寇绝不敢来犯……也就西戎会来扰……我们只要在此之前，把西戎打服，到时候伽蓝也不敢考虑与之联合了，送亲队伍也安全了。”
　　李绞点头赞同：“但西戎不是说打服就能打服的……若要真这么容易，就不会整公主这出了，还不是因为我们与西戎实力相差不大，才要哄着伽蓝，让他们不考虑联合西戎……”苏子卿说的虽然没错，但打服这件事，本就不易……
　　“今日我见老师……他也猜测，送亲前，我们与西戎会交战……连他都这么说……我想这一战在所难免了……”说着拍了拍李绞：“是场硬仗了……”虽然李绞总是心心念念能像他的哥哥们一样打一场像模像样的硬仗，但机会真的快来了，苏子卿心中还是紧张……
　　李绞则有些兴奋，毕竟他从小就想有这么个机会：“怕什么！我李家怕过谁？到时候看我遇神杀神，遇魔除魔！”自信满满地期待着……李绞才注意到：“你昨日让小益找的那身破衣服，不是说今日乔装的吗？”看着苏子卿身上的装扮，不是他平日的穿着，也不是昨日小益找来的那身破烂……
　　苏子卿看了看自己身上，解释道：“刚才半路上不是遇到栾老板了……去春风楼换了一件……”说着指指桌上的红花：“顺便洗了个澡，栾老板就送了这个。”
　　李绞看了看桌上的红花……心中盘算着，又看了看苏子卿。
　　苏子卿看着李绞一脸贱笑……皱着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