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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三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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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星觅对这里的所有都感到好奇——
教室前面只有单纯的一块黑板,没有投影仪。
黑板上悬着八个红底白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中间夹着一面朴素的方形钟表,不紧不慢地走着。
墙壁刷的粉白,粘贴着居里夫人、爱因斯坦,还有五颜六色卡纸上写的“班主任寄语”。窗户上装着墨绿色的防护网,不少地方已经掉漆,班里还有彩色气球,高点的地方落满灰尘。
没有空调,前前后后四台大吊扇在头顶上挂着,四月的西川还不算热,故而没有打开。
木桌木椅,讲台上摆放着三角尺、粉笔盒、黑板擦,贴着座位表。
周围的同学也对这个新来的转校生抱着极大的好奇——
九岁的梁星觅穿着和他们一样的蓝色校服,坐在第一排,安安静静不说话,漂亮得像个布偶娃娃。
最重要的一点,他戴眼镜,一副圆圆的黑框眼镜,架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很是可爱。
这里的孩子体格都倍儿棒,没有近视的,躲在他身后边惊呼边议论纷纷。
“我爸爸也戴眼镜噻,”一个男孩说,“我偷偷戴过,晕死了,什么都是糊糊的。”
“那他看不清怎么过活儿,”另一个惊讶,“还坐第一排,吃粉笔灰灰!”
“大城市的人都戴眼镜,”有个骄傲的女孩,“我去过京都,有很多戴眼镜的小孩,也像他一样说普通话。但我妈妈就不让我看电视了,说要爱护眼睛,千万不能戴眼镜!”
“哎哎对,我爸说他是京都来的,说人家学习好,让我多和人家玩。”
“那你怎么不去打招呼呀!”他推了推身边女孩。
“不要不要。”那小女孩一下子就羞红脸,她还没见过如此粉雕玉琢的男孩,但志气满满地说,“他长得不高,我不喜欢小矮个。”
“呦呦呦!”
男孩女孩们很是大胆,一窝蜂地聚在角落起哄。
明明才三年级,他们已经对爱情有了最开始懵懂的认知与向往,甚至跃跃欲试,天马行空地规划未来。
梁星觅没有所谓的认知与向往,相反,他是有任务的。索性拿出小本子,跑到黑板右侧,一笔一画地抄写课程表。
上课铃响了,他刚在小板凳上坐下,身旁的新同桌就凑上来,小心翼翼地问:“同桌,我能不能戴戴你的眼镜?”
梁星觅没有拒绝,很客气地摘下眼镜递给他。
“我——靠!”
那小孩已经学了几句酷酷的脏话,在学校外常常挂在嘴边。戴上眼镜后,一阵头晕目眩,连忙扯下来交还给他。
然而他声音太大,先召来一个精准无误的粉笔头。接着英语老师抬起头,眼前一亮,“呦”了一声,说:“这位是新同学?”
梁星觅点点头。
“我的英语课代表有没有告诉你背单词?”她说话软软的,“课文呢?”
“老师,他昨天刚来!”同桌举手解围。
“那你会背?”她盈盈一笑,“上来默单词。”
梁星觅看到他同桌在课桌揉着裤子,吓得裤子都皱了,小小的额头上开始冒汗,十分可怜。
老师又随即点了几个人,齐刷刷在黑板上站成一排,皆颤颤巍巍地握着粉笔。
“上来呀!”她皮笑肉不笑地望着同桌,“不会没背吧?回去抄五——”
“老师,”梁星觅轻声说,“课代表告诉我了,我背了。”
那老师一下就对这个眉眼标致、很有礼貌还有关系背景的小娃娃心软了,温柔说:“那你帮帮你同桌,上来默写单词吧。”
梁星觅从容不迫地走上讲台,他还是比同龄人矮小,只有一米三,握着粉笔很是淡定。
“其他人拿出默写本。”
下面一阵稀稀拉拉的翻纸声。
老师举着课本,抑扬顿挫:“夏天——summer……”
其实没有人告诉梁星觅要默写单词,他昨天刚拿到全套课本,淡淡扫了一眼,太简单了。
他书写着潇洒好看的斜体字母,旁边的高个男孩止不住地悄悄扭头,一边抄一边低声告诉他:“我忘记背了……我们老师可凶了,写错的要抄五十遍。”
“别东张西望的!”
老师大声提醒。
男孩打了个寒颤,抠着黑板。
“……晴朗的,阳光充足的——sunny。最后一个,写完就下来吧。”
梁星觅迅速回到座位,同桌不住抬头望黑板,字迹潦草地抄着他的单词。
默写本从最后一排传过来,同桌愁眉苦脸地收笔,将一堆本子抱到讲台。
“全对!”老师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夸张的对钩,“新同学叫什么名字?”
梁星觅回答:“林多。”
她便唰唰地在自己的点名册上写名字,并分别计分。
“卧槽同桌你好厉害!”同桌拉着他的胳膊,但被毫无情面地甩开。
小孩子也不甚在意,嘻嘻哈哈端正坐姿开始上课。
英语课,但老师几乎都在说中文,还领着他们读单词,特别繁琐。
熬过一上午,他又惊奇地发现:学生们要去食堂排队打饭,没有人把饭菜送到教室。
“快跑快跑!”同桌拿着一只碗,焦急地拉着他,“咱们抢不过高年级的!”
外面噼里啪啦,孩子们全部跑出去,叽叽喳喳像打仗一样。
梁星觅哪见过这场面,在书包里扒拉半天,不好意思地说:“我没带碗筷。”
“那你咋办?我借给你!”
他摇摇头:“谢谢,不用了,你先去吧。”
“好!”他同桌飞奔出去,赶着去找小伙伴了。
空大的教室里只剩他一个人,枯坐在座位上,思索应该怎么找人。
“梁星觅?”
梁星觅一转头,梁月见在教室门口等他,便喊了声:“姐,你不是在初中部吗?为什么不去吃饭?”
她也穿着蓝色校服,束着利落的马尾,素净但明艳,发尾还打着微卷。
“你呢?你怎么不吃?”
“我没有碗筷。”
“啊啊啊!可怜死了,”她走进门把人拉走,“找我啊,找叔叔啊!”
宁哲提早一个月就开始准备,现下在初中部当物理老师,正沉浸式扮演教师角色,认认真真地在办公室批改作业。
“叔叔,”梁月见拉着人进办公室,“吃饭。”
宁哲一惊,才回想起自己啥都准备好,就是忘记给梁星觅准备碗筷,一边暗骂自己忒粗心,一边翻箱倒柜找出三份,带着姐弟俩去食堂。
食堂乱糟糟的,初中部和小学部分开,吵吵嚷嚷地在排队打饭。
梁月见拿上东西找新同学去了,她仅仅花费一个早上,就成功打入好几个圈子。
宁哲接收到的命令是:梁家姐弟必须在食堂吃饭,体验到不一样的学校生活;尤其希望能帮助梁星觅克服选择性缄默,最好交到朋友。
故而,他弯着腰询问这个不知道自己家里很富有的九岁脸盲小少爷:“那个是你同桌,要不要和他一起?”
梁星觅看着一堆毫无特点的脸,坚定地摇摇头,尽管那个男孩还在朝他挥手,但他根本不认识。
“……”宁哲有些为难,“我很确定,他是你同桌,别怕,其实人家很热情。”
“我想和叔叔一起。”他拉了拉宁哲的衣角。
宁哲只能领着梁星觅跟在队伍后面,他同桌并不见外,热心地跑到队尾。
“喂,林多,”他同桌压低声音,“这个老师是你爸爸?”
“我叔叔。”梁星觅面对人声嘈杂,已经很是沉闷。
“哦。”
他认为梁星觅十分害羞,很想拉着玩耍,但无论如何都怕老师,尽管宁哲很随和,但仍是过不了心中那道坎,再不敢说话。
但他朋友多,不一会儿餐桌上就聚了一圈人。
“林多,我发现一件事。”他压低声音,余光偷偷瞄着宁哲,“你的眼珠子怎么是黄色的?”
拥有琥珀色瞳孔的梁星觅一愣,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这种问题。
“对啊对啊,和玻璃球一样,”对面男孩说,“你长得也好白。”
“该不会是外国人吧?”
“没错,外国人也这样子,就那个谁!”
宁哲轻咳一声,一群小学生瞬间闭嘴吃饭。
梁星觅研究过,向上溯源至他妈妈的老祖宗,得知自己是比较罕见的隐性基因纯合,瞳孔天生浅色。
但这些东西显然有些深奥,便没有回答。
突然食堂一个角落传来猛烈的摔物声,众人纷纷向那个方向看去。
作为当下食堂里唯一的老师,宁哲砰的一声站起身。
有个小女孩跑过来,告状说:“老师,六年级有人打架!”
一听到“六年级”,梁星觅眼睛就发亮,然而被叔叔按着坐下,并被要求好好吃饭。
宁哲很有责任心,嘴上说着“又是他们俩”,同时飞快地跑过去镇场子。
“哇!主任也来了!”
“我好想去看看!”
“他们两个又没穿校服耶!”
“被校长提走了,又要被叫家长了吧?”
“这是第几次了?”
“清明放假后已经是第六次了!”
几个小孩七嘴八舌地议论,他同桌给梁星觅科普:“你不知道,六年级有三个特别牛逼的,是小学部的三个老大!但他们老大最近不在,剩下两个就天天横着走,到处打架!”
梁星觅扒拉着米饭,一边倾听一边点头。
“我感觉你应该去跟他们见一面!”
他疑惑地看着同桌。
“因为他们的其中一个,就是外国人!而且你英语说得特别好,该不会和他是亲戚吧!”
“我是中国人。”他皱眉,试图用同龄人的语气说话,“我全家都是中国人——我爷爷还打过鬼子、参加过抗美援朝。而且,并不是所有的外国人都是亲戚。”
“果然果然!”他同桌直拍手,“卧槽你们果然是亲戚!”
梁星觅直懵,他除了眼睛颜色,分明是很正统的国人长相。
“中国人都是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对面的女孩瞪大眼睛,“像这样。”
“虹膜的颜色有很多种,浅色是因为黑色素含量少。”他辩解道,“中国人也有少数民族是蓝眼睛。”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果然一群九岁儿童瞠目结舌,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什么虹膜?”
“少数民族?”
好在宁哲赶回来,温和地向孩子们汇报结果:“他们进医务室了,你们要和睦相处,不要打架。”
“好!”
“知道了!”
所有人都很活泼,愈发衬得梁星觅格格不入,他极力掩饰着尴尬,很礼貌地吃完午饭,跟着叔叔回办公室午休。
孩子们天性如此,对新鲜事物充满好奇。
他们一边忌惮着林多的老师叔叔,一边缠着他打听他爸妈到底是不是中国人。
整整三天,梁星觅的寻人计划完全泡汤。
他格外苦恼,悲愤地找到办公室,说出自己的困境。
梁月见被宁哲薅着改卷子,见状直接把一沓厚厚的初二物理试卷丢给弟弟让他去改,在一旁如大姐大一般同宁哲商量:“叔,我爸妈什么时候来西川?”
宁哲向姐弟俩保证,“这周末,他们说好了,一定要过来看看你们在新学校怎么样。”
果然如他所说,周五放学,梁星觅就看到梁有才和林清泉守在校门口洪流中。
见他出来,就一把拎过小书包,将人抱住。
众目睽睽之下,两个人各骑一辆电动车,且都是典型的黑头发黑眼睛戴眼镜,而且他和家人长得极像,打眼一瞧就知道是一家人。
“谁说我们多多是外国人了?”梁有才将人放在林清泉后座,“咱们可是正统的红色血脉!”
“初中部放学晚,”林清泉歪着头看他,“爸爸等阿丰和宁叔叔,妈妈带你去吃好吃的。”
“嗯。”他甜甜地点头。
梁星觅放学后没去宁哲办公室,特地选择和同桌一起出来,他回头瞥了一眼他瞪大的双眼,完全像变了一个人,自信潇洒干脆地挥手道别:
“再见!”
这所学校位于西川南部的老城区,附近还有小吃街。林清泉带他穿过街道,肆意享受着下午吹来的晚风。
“新学校怎么样?有新同学玩吗?食堂好吃吗?”
“还可以。”他在后座很乖,避重就轻,“听说以前不好吃,但现在换了老板,菜色变多了。”
“阿姨打饭手抖吗?”
“不抖,他们告诉我,只要说一声‘阿姨好’,就能打到很多肉。”
“呦,杂粮煎饼!想不想吃?”
“吃。”他其实不饿,但听出妈妈口中的兴奋。
林清泉停车,从卖煎饼的小摊买下两个,边给他边说:“煎饼要刚出锅的才香,咱们两个先吃,他们让他自己买去!”
两人坐在路边遮阳棚下的小桌椅上,飞絮在脚边你追我赶。
梁星觅咬了一口,果然香香脆脆的,称赞道:“好正宗,摊主是山东人!”
“在京都吃不到吧!”林清泉掏出纸巾,“家里的吴伯伯也是山东人,回头你可以找他学一下,他什么都会做!”
“好!”
刚放学,小摊很火热,山东婶婶好客周到,遮阳棚下聚集很多同样的蓝色校服。
母子俩吃完就走,殊不知这短短二十分钟,梁星觅就被两双眼睛盯上了。
第二周,他仍是到宁哲办公室午休。
宁哲躺在折叠椅上,忧心忡忡地看着另一张折叠椅上的小矮个,细心引导:“按照规定,大家饭后要趴在课桌上休息的,但条件实在很差。下周要换多功能课桌椅,可以躺着午休,你得到班里去,不然我要生气了。”
梁星觅闭着眼睛不理人。
“我失算了,我小时候六年级算初中部,没想到这里六年级是小学。”
梁星觅问:“成绩单呢?”
“我是初中部老师,搞不来小学部的名单,帮不到你呀。话说怎么不问问爷爷人家叫什么,大海捞针太困难了吧!”
“你,打听打听?”
“上周我抓住机会,已经结识到六年级年级主任,”宁哲喝着保温杯,“多多别急,叔叔即将打入小学内部!”
其实宁哲早就搞到全校名单成绩单座位表,但梁有才吩咐过,一定要有过程,要让梁星觅自己想办法解决问题。
梁星觅发现百宝箱叔叔竟然指望不上什么,午休下课还亲自把他提溜回教室。
结果跟一手提溜一个蓝色校服的副校长打了个照面。
“他俩又不老实,”胖胖的副校长很温和,“午休时偷偷跑出来玩。宁老师,你小侄子听话吧?”
宁哲笑脸相迎:“李校长放心吧,懂事着呢!”
一回到班,同桌就满脸担忧地拉着他:“林多,我就说你是外国人吧!咱们学校的小老外果然来找你认亲了!”
梁星觅很是无语:“你们为什么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他们老三就是那个小老外,特别凶,刚刚被老师逮走,你看!”
同桌指着对面的走廊,两个人穿着蓝色校服,正不太老实地面壁思过。看不到脸,背影可怜,其中稍矮一点的,果然是有些凌乱的浅棕色卷毛。
“你还是小心着点,”同桌很夸张,“他们老大不在,老师都管不住,别遇上了。”
“那,那他们老大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同桌摇摇头,“我建议你午休还是去你叔叔办公室吧,他们特别喜欢乱跑。而且,老外还约你放学后到操场,还好我说你生病了没来上学!”
他讲得绘声绘色、声情并茂,说那两个男孩如何如何打架,如何如何翻墙被逮住,如何如何给老师使绊子,仿佛亲眼目睹过。
“他们打别人、勒索别人?”
“呃……不打,”同桌仔细思考,“他们两个只互殴。”
那梁星觅就没什么好怕的,每天放学,小短腿跑得飞快,去六年级几个班门口蹲人。
但他根本挤不过高年级的大高个,往往还没爬到楼上,六年级就已经走得精光。
他很幸运,没有遇见同桌口中的老二和浅棕色老三,虽精疲力尽但坚持不懈,还脸盲根本不认人,蹲了两天就被宁哲发现薅回去了。
他十分不甘。
同时,他发现一件格外恐怖的事情,有人开始向他小书包里塞情书!
梁星觅内心爆炸瞳孔震惊,全家人围着那张粉红色画爱心小熊的小卡片不知所措,纷纷追忆往事提供思路。
梁兴华:“爷爷我啊,五几年去西北援疆,倒是给你奶奶一直通信,但、但、但那是书信啊,算了老吴来,你比我年轻。”
吴伯伯:“我不行啊,我和我老婆是相亲认识的,哪、哪有这么浪漫。有才,你儿子,你来。”
梁有才:“我、我、我,我才没收过情书!”
林清泉:“他是浪荡多情公子,在一起了还天天给我塞,我……比较薄情,到最后都懒得回复了!”
宁叔叔:“我学校管得很严,谈恋爱是要被开除的。为了展示我学习的决心,都是当着女生面直接撕掉!”
“哎呦哎呦!”其他人谴责宁哲,“你也太心狠了,怪不得现在还没有女朋友!”
梁月见在一旁弹着箜篌,对梁星觅优雅一笑:“闷葫芦,还回去,绅士点,拒绝她。”
第二天,梁星觅就写了封回绝信,在同桌的帮助下找到那个女生,将东西还回去。
本以为事情就此了结,没成想他收到的情书越来越多。
各种字体纸片往他小书包里飞,梁星觅苦不堪言,下课时间也在写回信。
“卧槽林多!”同桌直接呆住,“我怎么没收到过这些!你猜她们为什么要给你写?”
梁星觅悲惨地问:“为什么?”
“那帮女生,就喜欢你这种斯斯文文、写字好看的啊!主要你写得太高级看不懂,”同桌指着纸片,“这什么呀——莫秋千里路,自有到来风!”
梁星觅:“愁,忧愁的愁。”
同桌:“卧槽林多你还知道愁,马上要被这群女生淹没了,我已经从三个女生那里听说你是她男朋友了!”
“什、什么?”
“哈哈哈!骗你的,五个!”
接下来两周,转校生林多在整个三年级绯闻缠身。梁星觅虽然不知道流言,但忙得焦头烂额,除了回情书,还要帮宁哲写教案。
“累死叔叔了!”宁哲奋笔疾书,差点抄哭,“我要是知道还得写这玩意儿……我就去开补习班了呜呜……”
“马上要期中考,我要带我们班拿下第一!领导要来检查,他们都有往年的教案来应付,我还要现写!呜呜呜!阿丰不肯帮我,多多,只有你帮我了!”
“我想要小学部名单!”梁星觅翻着物理课本,“或者期中考试的成绩单。”
“给你给你,都给你。”宁哲瞎编进展,“我已经去小学部老师那边混过脸熟了,说亲戚家小孩在六年级,想多了解孩子情况。”
“对了多多,我怎么在小学部收获一堆你的风流韵事?”
“不知道,”他参考着宁哲借来的老教案,觉得格外丢人,“我明明写信回绝了。”
“放心好了,叔叔帮你找过班主任,不会再有人给你写情书了!期中考试悠着点,还是老要求,咱别当出头鸟,长得好看学习优异保不准只会桃花更多!”
宁哲说到做到,接下来两周果然没有人再给他写情书,梁星觅这才有闲暇,开始向朋友圈广泛的同桌询问。
“行?”同桌趴在小本子上研究,“你怎么认识这么多字?不行,我不认识,没听说过。”
“珩。”梁星觅扶了下眼镜,“和持之以恒的‘恒’,一个读音。”
“所以,你到我们学校,是找这个排行第九,会唱戏,名字里带‘珩’的人?”
“对。”
“这谁家能有九个孩子?”同桌摇晃着脑袋,“可惜了,我只认识三年级的!要是他们老大在就好了,他知道整个小学部的名字!”
“老二老三不知道吗?可以找他们问吗?”
“知道是知道,”同桌一把握住他的手臂:“我劝你别去!等老大回来直接去找老大,老二老三太凶了,老大不凶特别好!”
“他们到底叫什么名字?”
“哎呦,我不记得啊!”同桌知道的都是江湖名号,“榆树,杨树,柳树的!”
“啊?”他挠挠头,“这是什么呀?”
寻觅无果,他只能投入到期中考试。
考试很简单,好在他根据课堂表现摸清了整个班级水平,经过控分没考第一。
从他们上学开始,按照梁有才严格规定,不要求考第一,因而学习十分自由。
梁月见从小就很积极,去参加各种比赛,斩获全市乃至全国各种奖项。
他反而不争不抢,嫌烦,拒绝参加,每次考试都故意错题,稳稳保持在班级中上游。
宁哲果真搞来小学部的期中成绩单,但梁星觅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筛选,没有他要找的那个人。
“有不少人缺考,”宁哲说,“因事缺考的孩子里有带‘珩’字的,你先安心上学,看来他不在。”
五一前的下午,小学部举行期中表彰大会。
会议繁琐,还有太阳,他们浩浩荡荡地搬着新椅子,在操场上排排坐。
梁星觅和同桌头顶校服,座位靠后,在下面窃窃私语。
“我以为你英语会考很好,”同桌啃着面包,“不会去补课班吗?”
“不去。”
“我爸妈给我报了有英语班、作文班、钢琴班、书画班,”同桌叹息,“我不想学这些,他们非让我去。那你周末干什么?”
“不干什么。”
“五一去哪里玩?”
“京都,我养的鱼和花,放在我姥爷家,要看看他们。”
“哇,好羡慕你,补习班五一不放假!”同桌眼前一亮,“你听你听,又当着全校念检讨!”
梁星觅已经见怪不怪,没有抬头,每周一升旗仪式,总要有犯错的孩子上去念检讨。
他个矮,懒得垫脚看。
很清脆很大声的嗓音,但周围叽叽喳喳的,只能推断出是打架事件。
“特别搞笑,那个老外竟然次次语文考第一,次次英语倒数第一!”同桌撑着脸,“而且次次读完检讨后上去领奖状。”
“人家是中国人吧?”
“明明就是洋鬼子长相!”同桌眨眨眼,“你不也是?”
梁星觅百口莫辩,干巴巴地说:“我不是!”
表彰会结束,他们搬着板凳回教室,等待放学。
在操场门口,梁星觅被两个高年级男生截住了。
等到脑袋被一双手撑着致使他无法继续前进时,手中的小板凳被抢走了。
下巴被迫抬起,他对上一双深邃的灰蓝色眸子。
桃花眼,风流倜傥,明眸皓齿。
浅棕色头发,微卷,令人沉迷的长相。
但显然是个混血,皮肤白皙,五官出彩到极致,眉眼弯弯带笑,夹杂着东方的柔和。
梁星觅是天生颜控,尤其小时候毫不收敛,愣愣地盯着对方,直到他听到同桌的呼唤,才茫然回头看去。
同桌被另一个高个男生截住,求助似地看向他。混血说话了,正是刚刚念检讨的清脆声音,很地道的川渝普通话:“鉴定过了,他不是外国人。哥,给他点东西让他滚!”
高个男生弯腰掏出一把糖,将他同桌打发走了。小男孩两股战战,一边走一边回头比口型:“同桌小心点就是他们俩!”
梁星觅哪里经历过这种事情,也要挣脱跑走。好在混血他哥开口,带着青春期变声特有的嘶哑,显然不想多说话:“够了,把人放开。”
混血他哥长相凌厉,剑眉星目,但一副臭脸,下巴上还黏着创口贴。
“哥,你看你看,他长得好可爱!”混血轻轻扳着他的脸,又回头对他说,“转校生,转来三个周,终于让老子、我逮到你了!真不容易啊,到处跑没影!”
又弯腰看着他,轻声询问:“你叫林多是吧!”
梁星觅轻轻“嗯”了一声。
混血直接心花怒放,嗷嗷乱叫:“哥!哥!他真的好正太,我好喜欢!”
他哥比较正经,还怕吓到小孩,轻轻把他推走:“你有病吧,人家才三年级!”
梁星觅被两个大高个夹在中间,小板凳被混血他哥拿着,混血牵着他问东问西,说他戴眼镜好酷,像哈利波特一样,有没有魔杖和飞天扫帚,一直把他护送到班里。
孩子们都在向外张望着,他们一进来,就有人端茶送水。
“拿着拿着!”混血给他塞了一个精致的信封,坐在课桌上弯腰向他咬耳朵,“我们班的一个女生写的,回家再看。这些都是秘密,别告诉你家长,必须通过我们传回来,下周一放学在操场门口等你,哥哥邀请你去踢足球!”
梁星觅似懂非懂地点头,混血喜笑颜开,捏了捏他的脸蛋,又揉了揉他的头发,说:“听说你还在找人,到时候讲给我们听听,哥哥给你找!”
“好!”
“好啊好啊,君子一言!”
混血少年晃荡着两条长腿,坐在课桌上朝他灿烂一笑,堪比春风。
他哥毫不留情地将他拉下桌,指了指窗外。
窗外一个男孩正在放哨,像模像样地打手势。
“我们走啦,可不想再被主任、校长叫进办公室。”
两个男孩推推搡搡地走了。
他们一走,热心市民就一窝蜂围上来。
“老外竟然没有骂人,真稀奇!”
“就是他们,林多,你怎么惹上他们的?”
“林多是转校生啊!”
“哎嘛呀,吓死人了!”
他们紧张兮兮,梁星觅差点以为自己被刚刚那两个少年揍成缺胳膊少腿。
“林多我和你说,”同桌格外操心,“他们说什么都不要害怕,约什么地点都不要去,千万别信邪!”
梁星觅不害怕,但梁星觅信邪。
那封信的钢笔字干净清秀,文笔优美,引经据典,成熟含蓄,署名——杨兰兰。
他十分欣赏这位“杨兰兰”同学,回绝信写得分外认真,还在京都他姥爷那里淘到三支京大的纪念钢笔,准备送给学校的三个老大。
他一向眼光不错,直觉这两个漂亮少年靠谱。
周一下午,他如约而至。
然而下雨。
梁星觅已经和叔叔打过招呼,现下举着一把透明雨伞,背着小书包巴巴地守在操场门口。
十分钟后,教学楼方向出现两个人影,随随便便地举着校服挡雨,一边飞奔一边喊着:“林多林多,快到屋檐下面去!”
梁星觅便躲着雨坑,一蹦一跳地到医务室屋檐下去了。
两个人身上湿透,一进门就先扯过病床上带着消毒水味道的被子将梁星觅裹了个严实。
“你们呢?”梁星觅瞪着大眼睛看他们。
“哥,你去找阿姨!”混血推了推身边人。
他们俩显然是医务室的老熟客,不一会儿校医就带来两条大毛巾。她一边走一边唠叨:“你们两个又想欺负低年级?”
“没有没有!”混血嘴巴很甜,“谢谢阿姨,我们新认的好朋友!”
“好朋友?学校里到处都是你们认的好朋友。”阿姨笑了,“你俩不是好朋友?怎么还打架?”
“都是他先动手招惹我的,嘴特——贱!”他哥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告状道。
“行了行了,”阿姨收拾东西准备下班,“擦干了,赶紧回家换衣服,小心冻发烧!我再那里盯着呢,别欺负人哈!”
“我们体格好着呢,不用担心。”
混血作势,想将梁星觅连人带被子抱到床上,没想到梁星觅阻止他,自己爬上去。
“你跑得好快,我们本来想去你班门口堵你,没想到你先跑来了,这么大的雨!”
“这个,”梁星觅从小书包里扒拉出信封,“给杨兰兰。”
“哈?!”
混血他哥爆发出一句低吼,用力踹了混血一脚。
“别打别打,”阿姨从里面喊,“我还在这里呢!”
混血接过信封,一阵爆笑,指着他哥:“‘杨兰兰’是他!”
“踏马的你又用我名字!”
两人不顾湿透的裤脚,又是抓头发又是掰手臂打闹一番,混血才坐正,郑重向梁星觅介绍:
“我叫柳意,他是我哥,杨岚。”
杨岚补充道:“山风岚。”
柳意道:“对,三疯岚!”
此话一出,他们两个又互相揪了十分钟头发。
“用你自己名字,柳依依!”
最后杨岚举着拳头,警告道。
“行行行,”柳意翻了个白眼,“好啦好啦,下次一定!”
他转向梁星觅,很是认真询问:“那些女生说你写的很漂亮,所以我也试着给你写,没想到你果真这么认真,你喜欢我吗?”
梁星觅完全反应不过来他说的是哪种喜欢,如果是对内容的评价,那必定是高度赞赏。
于是,他诚实地点了点头。
漂亮的桃花眼顿时愣住,然后不可思议地眨巴眨巴,慎重接过他递过来的三支钢笔。
“送给我们三个的?”他如视珍宝般接过,“哇哦,京大,考不上的,我英语特烂。”
“小林多别那么看我,我是中国人,下次把身份证拿给你看看。他们光看我长相就断定我英语一定很好,说我是洋鬼子,烦死人了!”
“所以,”梁星觅歪着头,“你要证明自己,所以不好好学英语?”
“是啊是啊,”杨岚朗声道,“烂泥扶不上墙,朽木不可雕也。”
“那些单词,”柳意撑着下巴,“别说一百遍,五百遍也记不住。喂,小不点儿,你当真喜欢我?”
小不点儿说:“对,我喜欢你,你要用心学英语。”
柳意欲言又止,慢腾腾地说:“每个转校生我们都会问候一遍,你是第二十三个。除了大哥,你是第一好看的,也是除了大哥第一个让我学英语的。”
杨岚从后背给他一拳:“我没让你学英语?”
“踏马的你又不是转校生!”
梁星觅:“大哥是转校生?”
柳意:“对,他二年级才到这里——”
杨岚:“因为他一脚就把柳意给撂倒了,柳意才肯俯首称臣。”
“靠,他太狠了,根本收拾不动!”
梁星觅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转校生是留给他们欺负的。便怯生生地问:“大哥不在,你们会打我吗?”
柳意连忙摇头,灰蓝色眸子亮晶晶的:“怎么可能,我们不打人。”又怜惜地看着他:“萌萌的,怎么这么小一只?看你吃得挺多的呀!”
“柳意在小吃街看到你好几次了,”杨岚又吹胡子又瞪眼,“他非要结识你!”
“是啊是啊,”一双温热的大手紧紧和他相握,“那是你妈妈带着你?你实在太有眼光了,咱们是同道中人!”
梁星觅没有把他的手拨开,评价道:“我觉得那家煎饼不错。”
“知己啊知己——”
柳意念叨着,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不好意思地揉着鼻头。
与此同时,宁哲跑进医务室。
“怎么是你们两个?”
“老师好。”他们俩乖巧地打着招呼。
“叔叔,他们没有欺负人。”梁星觅仰着头向宁哲解释。
“走啦走啦,初中部要放学了,你爷爷新买了一辆带棚小三轮,特别威风,来接你们放学。”
宁哲将人从被子里掏出来,一件厚外套裹住,正要抱起,梁星觅扑通一声跳下床:“我要踩水。”
“裤子要湿了,会感冒的。”
“那就把我的伞留给他们。”
“好好好,听你的,”他这才将小少爷抱进怀里,回头对两个大男孩说,“你们也赶快回家,天气预报说这雨不停。有人接没,我把你们送回去?”
“谢谢老师,不用了,我们就住在旁边街上,走路回家。”
宁哲轻轻笑了:“不打架的时候还蛮有礼貌,路上注意安全!”
“老师再见,林多再见!”
梁星觅趴在叔叔肩头上,轻轻地挥着手:“再见再见!”
又小声同叔叔商量:“我要回教室午休。”
“这是好事啊!”宁哲眉开眼笑。
……
第二天,只有杨岚一人来找他还伞。
他显然没有柳意好相处,只是冷漠地转交给他一封信,署名“柳依依”。
他解释道:“柳意发烧了,他生病一向难缠,没有一个周好不了。六年级人多手杂,你不要乱跑过去,他说病好会来找你。”
仍是清秀的字迹,比较简短,有些地方明显脱力。
柳意先推荐了几家小吃店,又解释自己比较健忘,让他把找人的信息写下来,还耐心询问能不能编他的头发玩,说是杨岚头发短,大哥头发又长又好但不让他玩。
梁星觅便拒绝林清泉给他修剪头发,从姐姐书架上随手抽了一本《六级英语词汇》,搞得梁月见直瞪他:“拿走拿走,我早就不看这玩意下饭了。”
“小林多,你觉得我能背?”柳意还戴着口罩,吸溜着鼻子。
梁星觅直言:“很简单,我就会背了。”
“你是什么脑子啊,”他又哭又笑,“这单词好长的!”
梁星觅把纸条递给他,三个字:“你背吧。”
柳意一边呜呜一边看纸条,看了半天,说:“咦?我觉得,你找的这个人,情况怎么这么熟悉?哥,你看看。”
杨岚瞅了一眼,顿时瞪大眼睛:“草好熟悉!”
“实话实说,我们大哥就是刘家班,”柳意皱着眉,“他们也常常叫他‘小九’、‘行行’什么的,但那个字是‘珩’。”
“对,”杨岚说,“而且他辈分特高,按理来说柳意也该喊他九叔。”
梁星觅第一次在这个学校露出笑容:“他什么时候回来?”
“林夕夕,找他做什么?”柳意笑着捏他脸,“前天还打过电话,他们目前在京都,之后还要去郑州、西安,好几个地方。”
“没什么。”琥珀色眼睛迷茫道,“在京都?”
“对,说是辗转好几个大剧院,接待外国来宾。等着吧,他至少还要二十天,以前也经常这样。”
柳意还给他带来一张他们仨的照片,中间少年最高,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笑得温和爽朗,三人中最为出众。
“你怎么、”柳意敲着桌子,“怎么这么像我跋涉千里来寻夫的未来小嫂子、啊不是、小叔父一样。这么喜欢我大哥,你不是喜欢我的吗?”
他还在讲道理:“你看,你叫林夕夕,我叫柳依依,咱们俩从星座到八字到姓名、左右结构上下结构都完美契合——你应该喜欢我,怎么会喜欢我大哥那一款的啊?”
杨岚把他打走,骂道:“草,你他妈好不要脸,他才三年级!”
“可老子就喜欢比我年纪小还又萌又可爱的啊!”
“有病吧你!”
梁星觅正在认真看照片,完全不知道两个人在说什么,直到发现了,两个人已经在互相揪衣领了。
“啊,我没向别人透露过我的生日。”梁星觅拧着眉头,“你们别打架,我都喜欢。”
灰蓝色桃花眼扑闪着淡色长睫毛,道:“林多林多,你多情又凉薄!”
梁星觅完全摸不着头脑,此时杨岚就显得靠谱,他说:“大哥回来我们会带你去见他。”
柳意在他头上编小辫子,凑过来问:“我们三个是经过桃园三结义正式结拜的,还有秘密基地,你要不要来当四弟?兄弟之间,我就不信大哥还舍得对你下手!”
梁星觅只听到问题,高兴得露出小虎牙:“好呀。”
杨岚连忙把人拉走,诚恳道歉:“不好意思啊,他有病!”
当天晚上,一家人围着梁星觅满头精致的小辫子惊奇不已。
梁有才和林清泉直呼:“谁说我们多多混得不好,我们在学校明明特别……哈哈哈!”
梁月见直劝他:“我给你拆掉,哎,不然明天你就是头发打结的泡面头,有你难过的!”
梁星觅哼哼唧唧地被姐姐拉去拆头发了。
在没等到“大哥”的这段时间,柳意会给他带各种各样好吃的。杨岚闷闷不乐地跟着,只要柳意口中冒出一丁点虎狼之词,他就暴躁动手捂嘴。
不吃东西的时候,他就和杨岚一起盯着柳意背单词,教导主任见了,欣喜若狂地向宁哲夸赞:“你侄子好厉害,奇了怪了,除了小九,我就没见过柳意认真背单词!”
他同桌说:“我已经两个周没见他们杀进医务室了!”
天气燥热,一日中午,风扇在头顶吱呀吱呀转。
梁星觅躺在小椅子上午休,被人轻轻摇醒。
“喂,林多你出来。”柳意把眼镜给他戴上。
“我们大哥回来了,被老师拉着补课。”
三个人蹑手蹑脚地爬楼梯。
“到秘密基地去,那里特凉快。一会儿你就先留在那里再睡一会,我们去买好吃的。”
他们的“秘密基地”是天台废弃的水房,收拾得干净清爽,窗子很高,阴阴得特别凉快。
杨岚从墙边拿过一张凉席铺在地上,柳意抱过来一个干净的小毛毯,像野炊一样。
“废了好久了,没人来。”柳意笑吟吟地摸着他的脑袋,“真是宝藏基地,怎么能带好学生翻墙呢?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梁星觅半是喜悦半是期待,功夫不负有心人,两个月,他终于找到珩珩哥哥。
想和哥哥一起上学,就是他从京都转校来西川十五小的终极目的。最好能天天见到那如玉的容颜——这个秘密只有宁哲和梁月见知道。
结义不结义的,其实无所谓——让他看看自己很乖且不哭、有在认真上学,梁星觅就很知足。
他很听话,抱着膝盖,坐在水房的墙边,很认真地等。
附近有高树,枝繁叶茂,夏日的午风从窗户里吹进来,竟是凉凉的带着绿色气息,裹挟着蝉鸣鸟叫。
不知不觉中,他睡着了。
梦中,滴滴答答的水声传来,埋藏在尖锐的蝉鸣声中,有些诡异渗人。
梁星觅抬头看去,废弃的水管很干燥。
约摸是有云过场,小窗口的光线变暗。
他的心底最隐蔽处作祟,慌乱逐渐升腾,难耐的剧痛从脑海中海浪般袭来。
他看到墙上的青苔幻化成利爪,极其缓慢地向四周蔓延,将他围在中心,意图死死地扼住那一截细小的喉咙。
张了张嘴,却没有声音发出。或者说周围的声音将他掩盖住了,他听到男人的肮脏骂语和小孩的细碎哭泣。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完全动不了,脸上滚烫的液体流下来,却没有力气抬手擦拭。
我是谁啊?
这在哪里?
在等谁呀?
怎么没人?
有人吗有人吗有人吗有人吗有人吗有人吗有人吗……
他剧烈地颤抖着,抓住四周唯一能倚靠的不知从何而来的小毯子,狠狠地攥成一朵破碎的花。
一片死寂中,他突然听到强有力的敲击声,突兀的生命与鲜活。
他看到灰暗的墙壁被振裂,一块块坍塌,最终出现光亮。
有位少女从亮处出现,狭小的视线里,她穿着蓝色校服,在光里现身,一遍一遍地喊着他的名字,声音很大,却像是叫魂一样。
“梁星觅!”她的声音不似往常一样盛气凌人,“梁星觅!”
哦,原来我叫梁星觅……
梁星觅晕进梁月见怀里,口中还轻声喊她:“姐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