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村西》阿小玉

5、第五章 月圆

　　看到隋逸的消息，严如玉的下意识是拒绝。
　　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她既不想占了师弟的便宜，也觉得他们的情分还没到可以一块儿出去吃饭的程度，因此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找借口拒绝。
　　然而，现实证明是她想多了。

　　隋逸也许是料到了严如玉会拒绝，“我问了组里其他同学，陈诺、张子锐他俩也不回家过中秋，所以我打算请你们一起吃个饭，也算是尽地主之谊”。
　　见到这段话的严如玉，对他倒是有几分另眼相看了。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她若是再拒绝，显得自己反而是多了几分矫情。便也应允下来，约好了11点在学校北门见。

　　“对了，师姐”，隋逸见严如玉答应下来，“我叫了我室友一块儿，你不介意吧？”。
　　严如玉这下更是觉得自己简直是自作多情。
　　“当然不介意，全凭地主安排”，随即附赠了一个古早的玫瑰花表情。

　　严如玉不喜欢迟到，所以总是喜欢比约定的时间早到。
　　等她从宿舍晃悠到北门的时候，才发现隋逸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师弟”，她给他打招呼。
　　其实隋逸远远地就看到严如玉朝着这边走过来，不过他猜想师姐走路的时候大概是在放空，并没有留意到他，所以给他打招呼的时候语气中，还有一点惊讶的意味。

　　严如玉走到隋逸旁边，“今天要让你破费了”。
　　“应该的，毕竟我是地主嘛”，隋逸也是接过她的话，延续上了他们之前在微信上聊天的梗。这一点，让严如玉觉得跟他讲话挺舒服的，不用担心会多想。
　　俩人还没聊几句，一起吃饭的几个人也陆陆续续来了。

　　当严如玉看到隋逸那位素未谋面的室友，又听到他介绍自己名字的时候，她觉得此汪峰和彼汪峰，确实有那么几分相似。
　　见人都到齐了，隋逸赶紧叫了两辆车。
　　先到了一辆车，“师姐，要不你带着陈诺和子锐，你们先去，我在微信上把地址发给你”，隋逸一边把车门给他们打开，一边朝着严如玉说。
　　严如玉点点头。
　　隋逸自己则是跟汪峰一辆车，“你小子不对劲”，汪峰上了车就说。
　　隋逸没搭理他。
　　汪峰也没再多说，毕竟吃人嘴短。

　　隋逸定的是南京大牌档，“这家师姐你可能吃过吧？”，到饭店落了座隋逸把大家都安排的挺好的，继续说道，“也没问过大家有什么忌口，这家我吃着觉得想吃辣的也有，不辣的也有，就定了这家”。
　　大家均表示选得很好，很满意。
　　“峰哥，陈诺，你们之前可能没来过南京吧，尝尝这个传说中的南京大牌档”，隋逸接着说。
　　陈诺仍是甜甜的笑着，说你太客气了。

　　“隋哥，你怎么不问我吃没吃过啊”，在一旁的张子锐见没被提到，主动cue自己。
　　隋逸瞥了他一眼，“你安徽人吧，我们南京顶多算你们的后花园，你怎么可能没吃过”，继续打趣道。
　　听到这话的几个人，都笑了起来。场面一下子热了起来。
　　互相介绍了来自何处，什么情况。

　　于是，严如玉理解了为啥她觉得这个汪峰，确实和彼汪峰有几分相似之处。听了他的介绍，才得知原来他是去企业上了两年班，才又回来继续读博的。而且汪峰已经结了婚，只不过老婆也还在读博，所以暂时还没有孩子。
　　也是听完了汪峰的介绍，他的辈分一下子就起来了，大家连连向他问师兄好。
　　“陈诺和子锐喊我师兄，那是应该的”，汪峰顿了顿，“严师姐你按理说和我应该是一届的啊，我上了两年班，你读了两年博，别把我辈分喊老了”。

　　“话不能这么说”，严如玉也顿了顿，“师兄看起来…要比我成熟多了”。
　　听到严如玉这样说的另外三人，想笑又不能笑。
　　汪峰倒是自己先笑出来，“那倒是，我毕竟经过了社会的毒打”，还顺势做了个扶额的动作，“沧桑了啊”。
　　大家这才一齐笑出来。
　　见此，严如玉立马补充道，“师兄，你那是岁月沉淀的魅力”。
　　“这话我爱听”，汪峰把话头接过去。

　　“行了”，隋逸出声打断。
　　菜陆陆续续的上齐了，他让大家赶紧动筷吃，别光顾着说话。
　　汪峰很显然不想放过他，“哥们儿，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细致？”。
　　隋逸没接这话，把上齐了的四份美龄粥一碗碗的转到大家面前，然后才道，“峰哥，你尝尝这美龄粥，喝了美容养颜”。

　　虽然隋逸并没有对汪峰调侃他细致这句话作什么回复，但同在一桌吃饭的另外三人确实各有各的肯定。
　　张子锐不必说，也是今年刚进组的硕士生，来了就和隋逸混得熟。平时总是隋哥长，隋哥短的，妥妥小跟班。
　　陈诺呢，自然也是这样认为的。尤其是当她听到隋逸提到自己之前可能没来过南京，所以带他们尝尝这个所谓特产的时候，她内心是有一丝隐秘的喜悦的。她长在青岛，来C大之前也一直在北京上学，可能还是对北方那套直来直去的人情风貌更为熟悉。乍来南方，在生活的细微之处也慢慢的体察到南北确实是有区别的。不得不说，南方人是要更为细致那么一点。

　　至于严如玉的想法，自然也是认为隋逸很周到。既尽了地主之谊，又宾客尽欢，即便是有了从没见过的汪峰来了，却也聊得很热乎。这种事事周到的样子让她觉得这个师弟有一些陌生。
　　想到他和陈诺刚来组里报道的那天，他那冷冷淡淡的样子，她起初还觉得对方可能不是很好相处。在后来的接触中，这种想法一点点的消失。
　　但是，她始终会想起那天他们打打开门，隋逸环视了一圈有些杂乱的办公室后，脸上流露过的一丝极为隐秘的蔑视。
　　对，蔑视。这也直接导致后来带他们逛实验的时候，她也没那么多热情。
　　因此，学理科出身的严如玉对待凡事，会多一层辩证的思维。她甚至有一些不怀好意的想，隋逸请他们吃饭是不是就是为了彰显自己的本地人身份？
　　但，这个想法毕竟还是太过狭隘。她从内心又深深地谴责了自己一次。
　　毕竟，吃人嘴短啊。

　　等到快吃完的时候，隋逸问起大家有什么安排。
　　汪峰表示晚上自己有点事，吃完饭就先撤了。

　　剩下的几个人目光齐刷刷的望向师姐。
　　严如玉承受不来这么殷切的目光，“别看我，我没什么安排”。
　　张子锐主动说，这附近好像有个商业楼，里面能玩密室，也能打电动，还有游乐场，提议要不要一起去玩玩。
　　陈诺率先表示同意。她毕竟还是刚开学，紧绷了开学这么一段时间，着实想放松一下。
　　隋逸也表示没问题。

　　“哎，你不用陪家里人过中秋吗？”，严如玉反应过来，这个尽地主之谊的人，似乎好像还没和家里人团聚。
　　“昨天晚上跟家里人吃过了”，隋逸道，“我爸妈听说我要请你们吃饭，还说要一起过来，被我给拒绝了”。

　　张子锐的嘴是快的，“哥，幸好你拒绝了，不然叔叔阿姨来了我筷子都拿不稳了”。
　　“这样啊”，严如玉思考了两秒，“那要不你们去玩，我这把老骨头吃饱了就想趁着放假回去躺着休息”。

　　“别呀，师姐，跟我们一起，跟我们一起”，陈诺开始撒娇卖萌。
　　严如玉看着她怪可爱的，但却没松口，“不了不了，你们去吧。等会出了门我请你们一人一杯喜茶，行不行？”
　　见严如玉打定了不跟他们一起去的主意，几个人也就没再多说。

　　等严如玉打车回了宿舍，发现室友孙晓梅还躺在床上，似乎还能听到抽泣声。
　　她轻轻地放下手里的包，先在微信上给晓梅发了条信息，问她还好吗。

　　收到严如玉消息的孙晓梅本来侧着身，然后从床上坐起来，眼圈红红的望着她，“小玉儿，我失恋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严如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从桌上扯了几张纸巾，递给眼泪还没干的晓梅，问着她到底怎么回事。

　　晓梅和她男朋友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她俩从硕士开始就是室友，选择转博之后约好了还继续做室友。因此，她长期以来对晓梅的感情生活有所耳闻。记得孙晓梅曾经说过，他们是高中同学，但是上了大学之后才在一起，感情相当稳定。今年年初的时候，听晓梅说他们还见了家长，大概是也要把结婚的事情开始推进了。
　　所以，当她听到晓梅说失恋了，她知道事情应当是很严重。

　　“怎么了”，她搬了自己的椅子坐到晓梅床边，“你慢慢说”。
　　“他…”，孙晓梅一张口，眼泪就跟着流，根本没法说句完整的话。
　　严如玉只好拍拍她的肩膀，又轻轻地顺顺她的背，等她渐渐平复自己的情绪。
　　“他出轨了”

　　晓梅的话一出，严如玉瞬间了然。
　　“今天不是中秋节嘛，本来说好了他放假从上海来看我，我们一起过中秋”，晓梅用纸巾擤了下鼻子，带着痛哭后的鼻音继续说，“结果前两天他跟我说，公司临时安排他去外地出差，来不了”。
　　严如玉默默地把垃圾桶拿到床边，又把自己桌上的那盒抽纸递给晓梅。

　　“我也没多想，体谅他工作不容易。但是，我发现他根本就不是出差，他是出轨。昨天晚上我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听到有唱歌的声音，当时他告诉我是和同事聚餐。我就想不是出差吗，怎么还有时间和同事唱歌？”，晓梅越说语气越急。
　　“我就让他给我打视频，他当时就说不方便，而且回我回得很慢。我一直等啊等，等到快12点了，他才给我发一句睡了”。
　　“女人的第六感告诉我，可能不对劲。这小半年来，我能感觉到我们其实不怎么聊天，但我以为那是谈的时间长了，加上又是异地，也正常。现在看，原来是他的时间分配给了别人，可不就是不怎么和我聊了吗？”

　　严如玉听得云里雾里，还是没怎么明白晓梅是怎么发现对方出轨了，“那你最后是怎么发现的？”
　　晓梅想到哪儿，说到哪儿，经严如玉的提醒才继续说道，“然后我就开始回想几个月的事，先是他说他上半年在公司有了个小小的升职，一直用着卡通的头像会给人不专业的感觉，就把我们那套猫和老鼠的情侣头像换了。然后我就去翻微博，让我好一通找，最后终于通过关注的关注…”
　　说到这里，晓梅的眼泪又流了下来，“才发现他都和别人手牵手了”。
　　“啊？”，严如玉很惊讶，“他已经和别人好上了？”

　　晓梅悲痛的点了点头，打开手机翻出一条微博，是昨天晚上发的：找到了陪我看月亮的人。
　　严如玉定睛看了看，那是一张头靠着头的自评，那个男的的确是晓梅的男朋友。哦不，前男友。

　　严如玉不知道怎么安慰晓梅，“那你和他挑明了？”
　　晓梅又点了点头，“我把这张照片发过去…他过了很久才回，说了一大段狗屁不通的话。还说怕直接告诉我会影响我写论文，也想让我好好过个中秋，本来打算国庆再和我坦白”，晓梅的声音逐渐大起来，“你听听，这都什么屁话！！”

　　“渣男”，严如玉做了个言简意赅的总结。
　　“对，渣男。还好好过个中秋，我可去他的吧”，晓梅愤怒地控诉。

　　但是控诉是一时的，严如玉还是很体恤的问道，“但是你还是难过，对吗？”
　　晓梅的目光又瞬间暗淡下来。
　　是啊，怎么会不难过呢，五年多的感情。从前晓梅在网上看段子说，在一起是两个人的事，可分手是一个人的事，只需要一个人做决定。她还不能体会到这个中的酸楚，如今自己沦为这种情况，伤心是实打实的。

　　严如玉实在是不会安慰人，只好跟晓梅说，“今天是中秋节，你为了渣男这么伤心的确是不值得，我猜你应该不想出门，刚刚给你点了你最爱吃的麻辣香锅和奶茶，一会儿我去给你拿回来。”
　　晓梅一把抱住坐在椅子上的严如玉，呜呜咽咽的说着小玉儿，你真好。
　　整的严如玉也有点情绪低落。
　　严如玉自己并没有经历过背叛的痛苦，但她也能够感同身受的为晓梅感到不值。

　　于是，当严如玉晚上收到隋逸微信上给她发，“师姐，我从家里带了些月饼过来。给你留了一盒，现在给你送过来吧？”，她只觉得这个人怎么阴魂不散。
　　“不用那么客气”
　　“我快到你们宿舍楼下了”

　　严如玉承认，她是有点不知好歹了，翻了个白眼，“好，我马上下来”。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这个秋天南京的天似乎格外秋高气爽，十五晚上的月亮也圆圆的挂在空中，明亮明亮的。
　　严如玉接过月饼，道了谢。

　　“我能约你在校园里逛逛吗？”，幸好此时夜色逐渐上涌，遮住了隋逸脸上浮起来的淡淡红晕。
　　严如玉心里如临大敌，“啊…”
　　她一时之间拒绝也不是，不拒绝也不是。

　　两人就这么静静的在宿舍楼门口站着。
　　“要不你等我一下，我把这月饼放上去？”，严如玉不喜欢被来来往往路过的人注意到。

　　“好”，隋逸的语气松快了。
　　严如玉的宿舍就在三楼，平时她都是走着上去，走着下去，总觉得费劲。今天下楼的时候，她觉得这三层楼一下就到了。说实在的，她不知道如何面对隋逸。
　　即便她再笨，听到那句略带请求的话，也大概意识到了对方的意思。
　　不然谁会大过节的，跑到宿舍楼下送她月饼。

　　她心里知道，其实她应该拒绝的，于情于理都应该拒绝的。
　　但鬼使神差的，说出口的却是上楼去放个月饼，其实就是委婉的答应了。

　　严如玉出门的时候，晓梅还问她，“怎么又要出去？大过节的你们老板还找你？”
　　严如玉嘴上应付着，说等回来细说，在镜子前照了照才出门。

　　在楼下等着的隋逸，看了看天上的月亮，觉得月圆确实是赏心悦目。
　　有一种圆满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