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君多珍重》正皓

2、见见世面

　　初次远离家乡来到大城市，我们对一切都感到好奇和兴奋。
　　好不容易熬到周五，下午又没课。于是我们急不可耐地奔出校园，打算去市中心见见世面。
　　学校地理位置偏僻，仅有三班公交每天轮流往返，往市里走一趟至少得一小时车程。
　　每天站牌这里都挤满了排长队外出的学生。我和陈升属实没想到，队伍能排到百米开外。
　　尽管盛夏的阳光灼烈无比，也阻挡不了我们出去见世面的心。
　　顶着烈日站了半小时，我们已是大汗淋漓。苦苦期盼的公交还没影，耳边突然响起一声极其响亮的喇叭声。
　　众人纷纷侧目。
　　一辆银色越野车缓缓停在队伍前面，车窗摇下，一颗白白瘦瘦的脑袋探了出来。
　　“升哥，龙哥，准备去哪儿玩啊！”
　　我俩属实没想到，方志鸿这家伙竟然如此豪横，开车上学。
　　虽然我俩对车一无所知，但这车体型看起来还是相当地霸气。
　　“去市里边儿，等公交不容易呀！”陈升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大声说道。
　　“我也去市里，带你们一程。”
　　我们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他还没说完，我俩已鸡贼无比地钻进了车内。凉飕飕的空调瞬间把全身抚了个透彻心扉，那感觉，怎一个爽字了得。
　　陈升忍不住连连感叹：“哎呀呀，志鸿兄弟真是我们的大救星啊！没想到在这学校出去一趟这么难。”
　　方志鸿伸出细长的胳膊摆了摆，表示不足挂齿，一脚油门，越野车咆哮着绝尘而去，只留下一众排队的学生们羡慕嫉妒恨的眼神。
　　“现在大学生可以开车上学吗？”我不由得感叹，反正我父母是绝对不会让我自己开车的。
　　“龙哥，我们都已经年满18啦！成年人，当然可以开车！”他一边直视前方，一边开口，“这车不是我的，是我爸淘汰下来的，二十多年了，老款奇骏，现在差不多停产啦，只能勉强当个代步用用。”
　　“我反正对车一窍不通，但这空调吹得是真舒服，空间也够大，躺在后排睡觉都行啦。”陈升惬意地舒展四肢，顺势倒在了我的大腿上。
　　我嫌弃地推了推，没推动。
　　“咦？”
　　忽然，方志鸿忽然疑惑地叫了一声。
　　我们一愣，侧头望向窗外。此时越野车已经绕着校外公路转了半圈，来到了北大门，这里是11路公交的另一个站点，站台依然是人头攒动，等车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
　　方志鸿一脸兴奋之色，握着方向盘的双手微微颤抖。他急不可耐地踩刹车，靠边，顺着队伍慢行，直至完全停下。
　　我和陈升这才发现，车窗外立着一位身穿墨绿色波西米亚长裙的女孩儿，身材高挑，气质卓然。
　　车窗摇下，女子缓缓转过头来，竟然是罗晓玲。
　　方志鸿早已一改之前淡定洒脱的模样。他努力欠身探到副驾的窗口，一脸谄媚地笑：“罗同学，要去市里吗？我可以载你一程。”
　　罗晓玲一脸疑惑，她转头前后望了望，前面是距离还有很长一截的公交站台，后面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等车队伍。大家不约而同地投来好奇的目光。不少男同学的眼神在她秀色可餐的长裙上下仔仔细细地搜刮着。
　　“你是...”，她疑惑地回想着。
　　方志鸿料想她不会记得自己，毕竟物理系大几十个爷们儿，一眼望去全是乌泱泱的汉子，况且他资质平平，开学也才不久，美女记不住他很正常。
　　他忙不迭地自我介绍：“我是---”
　　“方志鸿！”罗晓玲却一下子叫出了他的名字。
　　方志鸿呆愣当场，他万万料不到对面的女子能够一眼便叫出自己的名字，一时间感动得无以复加，嘴唇哆哆嗦嗦，竟吐不出一个字来。
　　罗晓玲被他的样子逗得爽朗大笑，说道：“我今天要回家。我家住昌宁区，你确定跟我同路？”
　　“同路同路，太同路了！”方志鸿反应过来，点头如捣蒜。心想何止是同路，就算方向相反，他上刀山下火海也得把心心念念的女神安全送到家门口去。
　　“那就太谢谢你啦！幸亏碰到你，否则天黑都回不了家。”她收起了太阳伞，落落大方地坐进了副驾驶。
　　漫长的队伍短暂地骚动，男同胞们没了美女观赏，都把仇视的目光转移到越野车上。
　　不过方志鸿可顾不了这些，他忙不迭地关上车门，一脚油门，扬长而去，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

　　美女在侧，方志鸿迫不及待地要展示他娴熟的驾驶技术，猛打方向盘，拼命超车。罗晓玲则一脸紧张地盯着前方。
　　陈升感觉有点晕，忍不住大声叫道：“方兄，慢点儿，注意安全。”
　　“呀！后面还有人！”罗晓玲吓了一跳，一回头，这才看到我们。
　　她第一眼先看到陈升，面容转怒，“原来是你！”
　　“可不是我嘛！”陈升调笑道，“你认识我？”
　　“哼！本来不想认识你，高考刚刚过我们学校分数线，在我眼里就是学渣，我才不想认识学渣。”
　　“那怎么又认出我这个学渣了呢？难道是看我太帅？”
　　“切！奈何有人太高调，第一堂课就敢让老师下不来台，想不认识都难呐！”
　　陈升不说话了。这个女人伶牙俐齿，处处针对他，他选择好男不跟女斗，大丈夫能屈能伸。
　　这时罗晓玲看到了我，冰封的脸上立刻笑意融融，如一泓春水，美得我心惊胆战。
　　“张浩同学，你好呀！”
　　我一惊，忙道：“你认识我？”
　　她嫣然一笑，得意的说：“当然！我不仅知道你的名字，还知道你的高考分数，全系第二名，妥妥的学霸呀！以后还请学霸多多指教。”
　　“这可不敢当，大家互相学习。”我谦虚道。同时心里疑惑，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系里的排名，她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而且还能立刻叫出我们的名字，这女人也太邪乎了吧。
　　陈升插嘴道：“怎么才第二名，我们浩哥饱读诗书，算无遗策，那可是状元之才。哪个货比咱浩哥还牛？”
　　罗晓玲对他翻了个白眼，“天下牛人多得是，你没见过的多，至于咱班第一名，我不说，反正跟你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不过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哟，还跟我卖关子，你口中的第一名莫不是你自己吧！”陈升笑道。
　　“我要是第一名就好了。可惜，我只是第三。”
　　说道这里，她一脸黯然，转身坐回了副驾。

　　车子驶离了居住区，大路上的车流逐渐减少，两边都是郁郁葱葱的白杨树，在盛夏的热风里密密麻麻地挺立着。
　　方志鸿操控着这台绝版奇骏一路飞奔，档位和油刹不断变换，让人不由心惊胆战。
　　“方志鸿同学，其实你可以开慢一点没事的，我不赶时间。”罗晓玲再次开口。
　　“我们也不赶时间，慢点儿慢点儿！”我和陈升几乎异口同声地回答。
　　美好的大学生活才刚刚开始，我们可不想这么快交代在这荒山野岭。
　　“放心吧！相信我的技术，”方志鸿歪过头自信一笑，“这可是2.0L的发动机，日本车质量杠杠的，最高速度可以180公里每小时，车身都不带抖的。”
　　“可是，你刚刚不是说这辆车已经老旧不堪了吗？是你老爹不要了才丢给你的，你就不怕这车突然散架了？”
　　陈升性格直爽，这么一说，方志鸿脸上挂不住了。他斜眼瞟了旁边的罗晓玲一眼，争辩道：“车虽然是旧车，但主要还是看开车的人，升哥，你可以不相信这辆车，但你一定要咱的技术。”
　　我俩就算情商再低，也看出来了，方志鸿这家伙是故意在美女面前显摆他的座驾和驾驶技术呢。
　　我们相视一笑，不再言语。任由自己的小命捏在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手里。

　　车程很长，一路又经过了两个村庄。我们和罗晓玲不熟，都没说话。方志鸿心旌荡漾，一路不断炫技，并且没话找话要罗晓玲评价他的技术，罗晓玲勉强应付，看得出她对开车不感兴趣。
　　远远地，高楼大厦的轮廓遥遥在望，我们终于振作精神，探出脑袋呼吸着新鲜的汽油味儿。
　　罗晓玲却突然转过身来。
　　“张浩同学，罗教授昨天布置的那道高空抛物的题目，你解出来没有？”
　　“当然，很常规的微分函数，只要用对公式，几步就可以导出来？”
　　可能我说的有点轻巧，罗晓没反应过来，她犹豫地说道：“可是，函数算出来的是两个解，取正值的话...”
　　“如果取正值，带入公式复检时，速度是负数，对吗？”我知道她的疑点在哪里。正常学物理的人，只要能想到微分函数的，都会在这个正解这里犯糊涂。
　　“对对对，”罗晓玲颦着的眉头猝然解开，连连点头，花枝乱颤。
　　“既然正解不符合，那不妨取负解试试呗？”我循循善诱。
　　“哈哈哈---”此话一出，前排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方志鸿激动地方向盘都在颤抖，“兄弟，罗教授让我们算的是落地距离，结果你得出个负数，你是来搞笑的吧！哈哈哈---”
　　罗晓玲却没笑，她看出来我没有开玩笑，虽然总觉得有点问题，仍然耐心地思索。
　　半晌，依然不得其解。
　　我只好解释：“当物体落地后，公式存在的基本前提---9.8的加速度常数就不再成立了，所以这时候得出的速度是毫无意义的。”
　　这么一点拨，罗晓玲豁然开朗，“所以说，在这个模型中，只要质点在重力作用下自由下落，质点具有加速度a的前提是正确的，但是落地后就不成立了。”
　　“聪明！”我对她竖起了大拇指，“这是罗教授专门挖的一个坑，我估计掉进坑里的不止你一个。”
　　“这个罗老贼果然阴险！”陈升在我旁边半天不言语，这时候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罗晓玲对着陈升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怼他：“罗教授好歹是你的长辈，你不尊师重道就罢了，怕就怕你半点本事没学到，到时候出社会误人子弟就完了。”
　　陈升也不生气，说：“那我这个学渣就问问你们这群学霸，如果我在地上挖个洞，这个洞足够深，让这个物体下落时间足够长，加速度a这个常数就一直存在，那么你们所说的公式是不是正确的？得出的正解是不是也算正确？”
　　我和罗晓玲面面相觑，竟然无力反驳。

　　好在车子终于进了市区，我们被窗外的繁华吸引，不再纠结于恼人的物理难题。
　　罗晓玲执意不要方志鸿开车送到家门口，谢绝了好意，在某个地铁口下了车。
　　我和陈升在一处热闹繁华的地段也下了车，就此大家各奔东西。
　　此时日光已经西斜，但温度仍然炽烈。高楼大厦的外墙和来来往往的车辆散发出滚滚热气，街上行人大多行色匆匆，商店也是无精打采地放着音乐。
　　好在我们事先做好了攻略，先花两块钱体验了一次长江上的轮渡，亲眼见识了一把滚滚长江东逝水的豪情壮烈，以前都是在课文里学到长江，这次终于在大城市亲眼所见，唯有感叹，这长江真辽阔，就是水有点黄。
　　等到夕阳西下，华灯初上，这座城市才算真正焕发了活力。
　　年轻人妆容艳丽，呼朋唤友，谈笑风生；老年人成群结队，在公园里吹拉弹唱；各大商场店铺也都哞足了劲儿招呼来往的行人。
　　我和陈升看得眼花缭乱，尝了点特色小吃，在小商品批发市场忍痛买了两件廉价T恤，看到商家眼里一闪而过的狡黠，我们又后悔没怎么还价就成交了。
　　行至一处热闹繁华的天桥时，突然迎面走来两位年轻女子。她们身着黑色套裙，黑色丝袜，浓妆艳抹，看起来气质斐然。
　　美女笑容灿烂，顺手塞给我们两张卡片。
　　我拿起一看，“维多密亚美丽会所”，这是什么东西？
　　“两位帅哥，看你们气质不凡，要不要去我们会所坐坐，有免费礼品赠送哦！”美女微笑着说道。
　　我无语，她从哪儿看出我们气质不凡。如果硬要说气质，应该是典型的乡巴佬气质吧！再说这种所谓的会所跟我们穷狗有什么关系。
　　我侧身边走，走了几步，发现陈升咋没有跟上来。
　　我一回头，发现两位美女一左一右挽着陈升的胳膊，令他根本无法前进半步。
　　陈升一个山里娃何曾见过这种阵势，当即脸红心跳，步子是一步也迈不动。
　　“跟我们进去看看嘛！有免费礼品赠送哦！”美女一个劲儿地引诱他。
　　我下意识地有些担忧，四下环顾，路人行色匆匆，没有人注意这一幕，或者说，即使有人注意到我们，也没有觉得多么惊讶。
　　“陈升，快走吧！我们还得赶公交呢。”我催促道。
　　他左看看，右看看，真不忍心驳了两位美女的好意，试探着问我：“要不，进去看看也无妨，还可以免费领礼品。”
　　左边那位身材妖娆的女子见机行事，快步上前，一把挽住我的胳膊，媚笑道：“帅哥，有免费礼品领还不要啊，进去看看，又不少你一块肉！”
　　她身上馨人的香水味道涌入我的鼻孔，是一种我从未闻过的陌生味道。
　　眼看陈升的步子已经松动了，美女一步三回头地把他往会所里面拉去。
　　路边金碧辉煌的五彩招牌显得格外闪耀---维多密亚美丽会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