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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唤前尘 ...

  •   “此番伊沧王妃还特意寄了诗来。”柳御长说这话时,宫安隐隐感觉到不自在,阿姐就是阿姐,唤王妃作甚。
      大公主诗作得好,字也是上乘。
      宫安不一样,她诗作得一般,字也不堪入目,阿兄安慰她:“你手稳,定能写出个华秀字。”
      她的手确实稳,只是射箭时稳,写字时,她控制不住将那狼毫压得炸开花,实在是不知为何别人能用这样软的毛,写出一副铿锵的字。
      从前阿姐都会叫她练那么半个时辰的字,可如今她已经很久没有动手了。
      想来烦闷,宫安辞去柳御长,带着霍择走了。
      霍择翼看着近晚的天色,问道:“去哪?今晚依旧上客栈吗?”
      宫安摇头,她也不知道该去哪。
      如今就好似大梦后的失落,又夹杂些秋风的默寞。
      感觉,她缺了些什么。
      宫安窝于宫中几载,待时机破口,允她去往西域,去见一见阿姐。
      她的念想什么时候成真?
      嘉狩八年,伊沧王子访朝,赠大汉黄金美果,可那些货件怎比得过他娶走的阿姐?所有人都在庆贺之时,只有宫安揣揣难眠。
      “你……心里不舒坦?”霍择翼早就感觉到了,他印象里的宫安不是愁容一副,该是脱忧居高台的。
      “有事就同我说,心事为大,憋着会出病的。”
      在朝堂上,他总觉宫安变了,整个人像案板上的鱼,不碰它,它不动,可你一摸它,它就跳个不停,总需要人来催它动动。
      “霍三,我心里有愧。”宫安垂着眼皮,闷闷道。
      霍择翼默了两秒,等她继续说,宫安背靠在墙上,借墙撑着身体,她光是想到那件事,就浑身乏力。
      “伊沧二次访汉时,说要跟我做笔交易,我说予他阿姐的行踪,他给我一块西域使令。”
      宫安说着说着,身子靠着墙慢慢滑了下去,眼眶也不知不觉红了,再不能往下后,她才颤着声道:“我答应了他。”
      困扰了她几个春秋的事,也见了光。
      那日宫安一人在靶场练箭,见到骑虎吓人的五公主,当场拉弓射虎,不曾想,她气力不够,一箭不能将那孽畜送天,反倒让它盯上了自己。
      刘知御看着受伤的爱宠,也是气得放开了缰绳,任它厮杀。
      靶场的几人抓着虎,摁着它的头,可那畜生不甘似的挣扎,死死盯着宫安,宫安则紧紧抓着弓,心底惊慌。
      眼看老虎犯孽愈发狠起来,多数人拔腿逃跑,没人拉走发愣的宫安。
      “不能自保之人留也无用,不如早早解决。”刘知御咬牙切齿,这话是说给宫安听还是说给其他人听,无从知晓。
      宫安抬眸看向她,脑中是一片空白,以至于那畜生扑过来时她也未曾有动作。
      待她转头时,已经来不及躲避。
      只听宫安闷哼一声,被老虎拍到地上,小身板顶不住折腾,竟是吐了小口鲜血。
      刘知御不自禁向宫安的方向迈了一步,心里是真怕宫安命丧虎口。
      但见大公主来,五公主便停了动作。
      大公主如箭般快,扑过去挡在宫安身前,衣裙都染了沙土,似从瑶池坠下的仙子,她虽是狼狈不堪,但好在老虎被人射杀了,靶场归于宁静。
      大公主适才在楼台远远望见靶场情势不妙,忙拖着人过来帮忙。
      “乱成一锅粥,如何成事?还不快架走那东西!”
      奴才们架走了老虎,识趣的也唤来了御医,大公主没敢碰宫安,怕一碰人就碎了。
      她瞧见了,那一掌甚重!
      宫安一见姐姐,眼泪就含在框里了,御医来后,轻轻摁了摁她的手臂,她就开始吱哇哭,这一哭,浑身都痛了。
      大公主也跟着难受,而姗姗来迟的伊沧王子在一旁环着手若有所思道:“若不是我,你怕不是也被拍了?然后跟她一样,哭鼻子。”
      大公主匆匆同他道谢,可他不领情,“我箭术一般,但适才为了你,那是把眼睛都眯瞎了才杀死的。”
      “此事本宫会同母后禀告,届时阁下自会有赏。”大公主放缓了语气,伊沧王子点点头,不再说话。
      等御医慢慢把宫安移到祈安宫后,皇后等人纷纷赶过来看个究竟。
      趁众人忙活时,伊沧王子又忍不住对大公主说:“同你母后说?那你会赏我吗?”
      大公主道:“阁下的话同阁下的辫子一般多。”
      伊沧有极标志的胡人像,他编起的辫子多,发饰也甚多,跑起来一响一响的,衣服饰品都跟镶了金边似的惹眼。
      同他面貌一样,惹眼。
      “是吗?那你喜欢这样的辫子吗?我看你头上戴的珠子挺多,但跑起来也不掉,稀奇,能不能给我一颗?”
      伊沧王子叽里咕噜说了一堆,大公主也没听,一颗心全在宫安身上,“宫安还小,经这么一遭,落了病根可怎办?”
      两人各说各的,也不耽误。
      几日后,宫安登门拜谢伊沧王子,拿了自己私藏的小玩意儿塞给他,可他不要,只叽叽喳喳给宫安介绍他那方的美食瓜果。
      宫安年纪小,本就神往宫外之事,被这样一诱惑,便定不住心了。
      “我能去西域看看吗?”宫安诚心诚意地问着他。
      伊沧故作为难,深邃的眼珠子盯着桌角,几秒后深沉地开口:“难啊,去西域得拿使令,你一看就不是西域之人,没了使令就更去不了了。”
      “那你给我一块!”宫安双手附上他的手臂,求道。
      伊沧为难地推开她的手,神情凝重,“不可,东西贵重,若敌人拿去了,我的家不就没了吗?”
      宫安也再不强人所难,向他表示理解后,整个人凋谢了一般,摇摇晃晃回宫了。
      “殿下……您都一天没吃东西了,这可不行。”颜霞端着膳食,哄她吃些,可宫安还是一副丢了魂的样子。
      颜霞心一横,“殿下要不吃,奴就在站一天,顺带让祈安宫几个都陪着您不吃。”
      宫安这才有了动作,浅浅抿了口汤就让旁的人端走,漱了口后,她又没神的望向窗外,“祈安宫的东西没味道。”
      “殿下想吃哪方的菜式,奴去取来。”颜霞问着。
      “哪方的都没味道,西域的才有味道……”宫安叹口气,起身向外走,颜霞缓缓跟上,陪着宫安逛了好些地方。
      最后折去靶场,宫安来靶场不允他人跟着,也致几日前自己无人保护,颜霞如今不敢留她一人,拧着性子跟上了。
      宫安来到自己被拍飞的地方,顺着记忆重新躺下,姿势也大同。
      要是能重来,她还是会射出那支箭,但是她不会再在伊沧王子那久留,她刘知栖行便行,做便做,不怕恶果,今日是第一回怕。
      有一便蹦出来二,还是栽在同一人手里。
      三年后,伊沧再次访汉。
      “怎样,做不做?”伊沧倚在墙边,晃着手里的使令,问着宫安。
      他要大公主这几日的行程。
      宫安警惕心倒强,她怕自己被耍,没答应他,转头去找阿姐了。
      大公主捧着她的脸,笑着问她:“怎样,做不做呀?”
      宫安一阵疑惑,为何今日他二人说的话都这般无异,“阿姐,我今年不想做桂花糕,我想酿酒尝尝。”
      “好,那——不对,可不好啊,你贪嘴,且酒多伤身,咱们换一个好不好?”大公主弯着身子,牵起宫安的手,走到桂花树下,一奴才折了枝桂花递给她。
      “闻闻?”
      宫安猛吸一口,身子飘飘然,改了主意想做桂花糕。
      做好了东西,提着屉子要上夜阑宫,给阿兄尝尝,他最近为了储君之位忙得不行,跟三年前的她一般,丢了魂不吃东西。
      因着大公主的寝宫离夜阑宫不远,宫安让颜霞众人留下忙活,自己独自去了。
      路上却来了拦路虎,伊沧又亮出牌子,宫安刚吃了桂花糕,心情好着呢,没上他的钩。
      “告诉了我又有何妨啊?我能去害她不成?我疼她还来不及。”伊沧开始急了,没过几日,他就要回去,到时候再难来大汉了。
      宫安也不怕他干甚坏事,伊沧虽然贱了些,人还是好的,而且他求了这样多回,可见是很想知道。
      “那你待我回来,我替你问了,随后说给你。”
      也就此,大公主有染外男的名声传了出去,宫安不时就能听见阿姐的哭声,可她只能抱着阿姐,哄她别哭。
      大公主恨透了伊沧,她不曾想到这人竟这般坏心眼,走了还要毁她的名声,如今这大汉无一人敢娶她。
      那混蛋猫在她必经之路上,等她走过来,便冲出花丛,抱她个满怀,嘴里还不停唤着“阿黔”。
      普天都在唾弃这位公主,有失礼德,皇后已经掌了不知多少奴才的嘴,才压了宫中的吵声。
      可皇后也不能跑到宫外堵百姓的嘴。
      伊沧偷偷让在汉的胡人把事情闹大,若是能见着大公主,便逮着她喊“王妃”,闹得天都变了色。
      大公主最重礼德,却败给了最无礼德之人。
      嘉狩十三年,大公主刘知黔和嫁西域伊沧王子,皇女为国争福,大汉之幸。
      “阿姐,你等我去寻你。”宫安紧紧握着大公主的手,满脸认真。
      大公主面对宫安总是能笑着,即便是流着泪,她也温柔地答:“好啊,阿姐等你。”她只当宫安在说笑,可这份情她融进心里。
      刘知黔走后,坊间的流言又变了个样,说是他二人佳偶天成,大公主不嫌伊沧王子是粗人,甘心嫁给他,世上再无此贤妻。
      大抵是因为天家的旨意,名声才挣了回来,可皇上故意等和亲一事完成,才出面,皇后自此也与他有了嫌隙。
      清白二字虽困住了大公主,但再困不住宫安了。
      宫安边哭边说,情到极处,怒骂自己是“混蛋”,霍择细细听着,宫安哭得大喘气,霍择翼想给她顺顺背,可礼数将他伸出的手弹开。
      他不知该如何让她好受些。
      霍择翼走向宫安,蹲下来看她,“我们赶明儿就去寻她,别哭。”又隔着衣衫托起她的手腕,把自己干净的帕巾给她,让她擦眼泪。
      “赶明儿就去吗?”宫安擦着泪,翁声问他,霍择翼一口应下。
      “可我们没有使令怎么办?”宫安又问,她刚掉完金豆子,眼帘还含着些泪。
      美人泪,扰人心。
      霍择翼内心拍板,他定要带宫安去,管它有甚责罚,道:“没有使令,咱们也去。”
      宫安擦干泪后,缓缓意识到自己适才的失态,忙站直身子,回:“胡来,你肩上还有担子呢。”
      霍择翼跟着站起来,“我再让李延鸣把班替了就成。”
      “不妥。”再怎么着,宫安也不会在万岁爷眼皮子底下逃走,何况盯着她的不是霍择翼一人。
      一至单日来寻霍择翼的那人,不就是万岁爷的眼线吗?
      若是让霍三给她打掩护,她自己拿着使令上西域……可遇到贼人该如何?但她能花钱圈些护卫啊,这个办法也不是不可行。
      只怕霍三不答应。
      “回客栈吧。”宫安道。
      “成。可还要我背?”霍择翼假装不经意问她,眼神看上去清明一片,可红耳朵把他出卖了。
      “嗯,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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