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我一念[6.8日归]》甜桃酱

6、第 6 章

　　如同在进考场前的最后一分钟突然被告知不用考试的那种如释重负。

　　易念从坐下开始就紧绷的背不明显的渐渐放松，下意识直接起身，想到身旁人又犹豫了几秒。

　　转过头，与对方漆黑的眸子对上，率先避开视线匆匆说了句；“哥，那我先去了。”

　　周知临温和地颔首，与一旁让道的服务员点头打招呼。

　　离开座位后，易念没再管身后的人，加快脚步走向照片墙。

　　匆匆走在酒桌间的狭窄通道，衣角擦过酒桌，不小心碰到酒盘，她反应极快地转身接住即将倾倒在手机上方的酒杯。

　　酒液不可避免的洒落了几滴，她弯腰抽纸忙不迭擦干向对方道歉，酒杯旁一阵语音铃声突兀急促地响了起来。

　　一只骨节分明略显清瘦的手按下接听键。

　　“喂——您好。”

　　等了数秒，听筒里意外的一阵静默。

　　“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静默。

　　周知临嗓音温润，坐在刚刚的位置，漫不经心旋转手中保持明亮的线稿，对贴近耳边的手机又耐心重复了一遍。

　　然而对面像是打错了，没出任何声音。

　　他抬手看了眼来电显示：

　　“遇一”

　　不像人名更可能是网名。

　　看得出并不重要。备注都没存。

　　“念念现在不太方便，有什么重要的事我可以转达，您别介意。”了解到这个认知，周知临声音甚至比之前更加亲和。

　　对面依旧是一片沉默。

　　当他误以为对方不会再出声准备结束通话时，意外的，耳边传来一声回应。

　　声线低沉又透着几分懒散，语气间带着几分不难察觉的挑衅，言简意赅道：

　　“不麻烦，我想还是由我亲自在老板耳边传达比较合适。”

　　其中“亲自”两个字咬得格外清晰。

　　说到这，对方顿了顿，开口时语气更加随性闲散：

　　“毕竟营销方案属于商业机密，外人恐怕不太方便知道，还请多理解，您别介意。”

　　短短两句，刚刚他的话便又被原封不动送了回来，周知临反应过来对方即是数组照片中与易念朝夕相处的那个男人。

　　双方各自缄默，气氛变得有些微妙，听筒滋滋流淌的电流一如两人无声的僵持。

　　对面的人这时似乎变得极有耐心，不挂电话，就似乎一直等着他的答复。

　　旋转着的线稿到某一个触点，静止，周知临停下动作，清浅一笑，表示完全理解：“怎么会，涉及机密自然是应该予以重视。”

　　“嗯，那就好。”桌主是一位年级不大的青年，接通手机后，他回应着电话内容，同时边向易念摆手示意没关系。

　　易念再次满怀愧疚地向对方道歉，扔掉纸巾转过身，继续向前走。

　　走路时双手不自觉揣进口袋里，空空荡荡。

　　？

　　被这个不习惯的触感惊到，她站定，仔细搜了搜，只有一把钥匙，确实没有手机。

　　脑中飞速回忆之前的所有场景，最后的画面停在与周知临看画的那张酒桌上。

　　想到这，立即懊恼的轻拍了下头，不过脚步未停，没往回折返，潜意识已自动替她做了选择。

　　比起独自和周知临在一个空间，手机好像也并非不可以丢，何况若他没走离，一时半会也真丢不了，奶茶店有暂停营业的标牌，暂时不会错接什么重要的电话。

　　缠绵婉转的曲调跟随步伐，一路蔓延至照片墙，五彩投影光点形成一面无形屏障，来回扫射变幻中渐渐弱化了音调。

　　照片墙前放置一排低矮的木柜，木柜间的空格摆放着不同类型的干花，与木柜相邻几步的酒抬上，源予安背对着在挑选什么。

　　“易合一快帮我看看这两个哪个好看？”见到她来，源予安一把拽起胳膊，大步流星走过去指着台上的两张图片。

　　易念低头朝照片看去。

　　看清画上的内容时，微微失神怔愣了数秒。

　　准确来说，这应该算两幅画。不过尺寸大小较一般的画更接近于日常的相片。

　　两幅画一幅是以皮影造型绘制的永安古镇布局图，另一幅则是色彩浓郁的印象派油画。

　　她还没来得及仔细观摩，便听到爽朗清冽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果真是稀客。”

　　旷远也手持一瓶酒走近，见到源予安时顿了顿脚，凌厉的眉峰向上一挑，随即嘴角轻勾，看向站在一旁的易念，笑眯眯问：

　　“好久不见，妹妹，最近过的好吗？有没有再遇到乘车困境呢？”

　　——“妹妹，我们不是坏人，听说你是要去古镇，我们顺路捎你一程呗”

　　听到最后这句易念瞬间反应过来，说话的这人，这家清吧的真实老板是谁。

　　与那晚相比，这人没了让人惊慌误会的黑色头套，优秀的五官完全暴露在渐变流动的暗调氛围灯影中。

　　高鼻梁，深眼眶，面部轮廓立体清晰，典型的浓颜系帅哥。

　　惊讶之余，她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听源予安毫不留情冷冷嗤笑了声，声音不小，清晰传入三人的耳中。

　　“这位小姐对本店的服务有何不满？请尽管提出来，为顾客提供优质的一致是我们一生所追求的。”旷远也语气挚诚，像是真心想寻求一个答案。

　　源予安一脸淡漠不为所动，“说了就会改？”

　　“那是自然。”

　　“行，对老板不满意。”

　　“抱歉，这个在选项范围之外。”

　　旷远也嘴角噙笑，应答如流。

　　“男人果然靠不住。”

　　听到这话易念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口，源予安却反安抚般地回拍她的手背，兴致缺缺毫不在乎转过身。

　　“开个价，说吧，这幅永安影画多少钱肯出？”源予安低头仔细端详两幅画的精妙之处，淡淡瞥了眼一旁递过来的鸡尾酒，没理会。

　　旷远也像是没感受到她的疏远高傲，不急不缓地倒出另一杯，绅士地递给一旁盯着油画的易念。

　　“这么喜欢？什么价都能接受？”

　　源予安抬手接过易念手中被心不在焉半握着的玻璃杯，放在吧台，听到这挑衅般的问句，反倒来了一丝应战的兴趣，爽快回应：

　　“当然，只多不少。”

　　空气中涌动这一丝微妙的暗流，易念再怎么投入画中也能感受出两人不一般的关系，她看了看挺拔站立的旷远也，又转头看半倚在吧台边的源予安。

　　一个洒脱的古镇清吧老板，一个横扫国际奖项的知名摄影师。

　　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产生交集的样子。

　　正疑惑思索着，余光间瞥见旷远也慢悠悠从兜里掏出手机，压低声音，听起来亲切缠绵：

　　“一幅画换将我的微信从黑名单中放出来这个价够不够？源源。”

　　源予安，源予安，源源。

　　易念知道源予安有个与飒爽性格不符的甜美小名，刚知道那会她跃跃欲试叫过几次都被其本人以极度抗拒的“打压”掐灭了雷区蹦迪的念头，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有外人这么称呼。

　　源予安的肩膀似是僵直了一下，笑意滞在嘴角。

　　易念觉得若是眼神可以化作利刃刺向对方，这位清吧老板可能如同柜台内的干花被削成无数片，看上去层层叠叠，内里只剩一副枯骨。

　　被自己的胡思乱想影响，她没忍住问出了整晚一直想问的问题：“你们之前是不是认识？”

　　从吧台上放下胳膊，源予安恢复往日永不落败的姿态，双手抱臂，似笑非笑看着对面的旷远也，喝了口酒，悠悠开口：

　　“何止认识，小时候我还抱过他呢。”

　　-

　　青石板街道上流动旋转的椭圆广告牌影逐渐熄灭，缠绕于清吧木质牌匾上端的彩灯仍旧有规律地间断变幻发光。

　　光影下方，周知临搀扶着看上去明显醉的不轻的易念，走至门口，站定。

　　“这么晚，要不还是我送你们回去算了？”旷远也肩上靠着源予安的头，以防人摔下去，他手臂微微收拢护在源予安身侧，对着周知临问道。

　　“没事，反正路也不算远，她在这真的可以吗？”

　　周知临像是有些不放心，犹疑地看了眼对面同样酩酊大醉的人。

　　“放心，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都认识了这么久不过就中间分开了几年，没事的。”

　　听完这句定心丸，周知临与他告别，毫无留恋地带着易念离开。

　　街头袭来一阵阵清风，零散飘落在地的枯叶汇聚成群翻滚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凉意七窜八下偷偷钻进脖颈中。

　　易念冷不防被冻得打了个喷嚏，周知临听到下意识想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手背碰到面料细腻光滑的衬衫，蓦地反应过来自己来时压根没穿外套。

　　竟然连这都没反应过来，周知临自嘲地笑了笑。

　　眼下没有其他可以御寒的东西，目光一瞥见到针织外套上的连衣帽，斜跨包中传来清脆的铃声，易念像是被这声音施法定住了，目光一动不动盯着他的动作。

　　与白天一样，响的是易念手机，看清来电显示，周知临面无表情挂断电话，刚要塞回手机，对方便再次锲而不舍地回打过来。

　　他长按开关键，直接将关闭手机，抬头，发现易念皱眉看着逐渐黑屏的手机，像是对此表达着不满，一双圆润清澈的双眼被酒气浸蒙上一层淡淡的氤氲水汽，整个人看上去显得更加绵软无害。

　　他扣住帽子戴在她头上，完成被电话打断的动作，香芋紫衬得易念的脸颊越发白净透亮，鬼使神差地周知临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头顶。

　　易念却好像被这个完全属于意料之外的动作惹怒了。

　　冷不丁地，突然顿住脚步，在原地站立了几秒，冷静地从周知临手中抽出胳膊，接着一言未发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若不是脚下虚浮杂乱无章的步伐出卖了她，周知临真要理解为她压根没喝酒那会不过是在装醉。

　　眼见她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趋势，重心不稳反而越走越快，还似乎从衣兜里掏出了一把钥匙，连忙紧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