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头[悬爱]》乌药

4、system.in（4）

　　2022年密语安卓端上线，一经问世好评如潮。
　　重在创新，界面简中有序，宣发得当口碑载道。

　　覃舒一直视其竞品。

　　不尽然，月末临近死线，热搜爆料密语存欺诈风险。某女大遭同城拐卖，线索断在网友面基。公安出警调取该用户信息，定位马来西亚，身份证造假，查无此人。消息披露引舆论哗然，工信局勒令整改，APP将于次月暂停运营，亟待维护。

　　覃舒犹豫，向密语的绿茶男大抛橄榄枝。

　　白：你要不要来**？

　　？
　　不是，“ListeN”怎么被和谐了？
　　产品都没内测，就一个十万粉丝的官方微博号，密语你在担心什么？！

　　覃舒满头黑线，克制发飙。估摸是内鬼爆消息传进运营耳朵。

　　July：姐姐，不做羞羞的事噢。

　　覃舒呵呵一笑。
　　白：要不要来心.声。
　　白：[图片]
　　白：扫二.维.码，有完整安装包。

　　另一边。简煜挑眉，心想你覃舒有本事，营销都做到对家软件里了。
　　给密语负责人知道ListeN趁火打劫挖墙脚，大动脉都给气断。
　　July：不加来历不明的软件噢。
　　July：根正苗红青年，拒绝裸/聊诈骗！

　　……诈你爹。

　　白：密语要暂停运营了，我怕联系不上弟弟。

　　July：微.信不行吗？

　　覃舒左右为难，不愿对方涉足三次生活。
　　白：不太方便。

　　July：好吧。

　　简煜腹诽：还好你遇见的是我，要碰着不省油的灯，指不定在节骨点搅浑，别提内测，产品还没面世就黄了。

　　还有，她这算盘打的，怎么注重隐私就不知道甲方也是个人？
　　竟敢爆他生图，陈芝麻烂谷子的账迟早给她算回来。

　　ListeN APP页面极简，茫茫的白，右下角是个人中心。
　　与覃舒加完好友，她发来微笑emoji，主动打招呼。

　　白：弟弟好乖噢。姐姐让你下载你就下了。
　　白：[摸头/emoji]
　　白：这是我们自家产品，明年上市，弟弟可以关注一下！

　　这还是简煜头一次切实使用ListeN。
　　他拨弄界面，半个能交互的按钮都没找着，遂摆出地铁老人同款表情。

　　什么玩意。
　　July：你的甲方就投资这吗？

　　白：是呀。

　　July：呃，他是没眼力见。
　　人呐。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合着设计总监把才华倾注概念，白纸交卷，美名其曰后现代达达主义。
　　感人肺腑么？去你妈/的。

　　白：甲方他自称直觉系，看人不准就自剜双目。

　　剜眼睛是什么热梗么？覃舒你有必要逢人便提么？

　　简煜把手机一抛，懒得搭理。
　　倏忽，又切回密语，翻历史记录找覃舒给他发的照片。

　　照中钠灯昏黄，光影重重，他浸泡门店冷光，半身寒半身暖，孤寂纨绔。
　　极少通过他人镜头观察自己，仿若端详被困栅栏的野兽。
　　被定格瞬间，冷情与悲悯相得益彰，人性兽性剔嬲，归于混沌。
　　有意思。他竟是这般的。

　　简煜唇角挑高，双击保存图片。

　　……

　　华国警方通报，失踪者叶雯，性别女，二十三岁。
　　最后出现地点松西广场，上了一辆挂牌黑色奥迪。
　　奥迪驶入中山隧道无监控区，杳无音信。

　　家属在密语总部上跳下窜时，山民寻到叶雯尸体，无鞋，衣裙破碎，一根檀木从耻部贯穿脊柱。
　　法医取证系恶意奸/杀。
　　失踪案发展成命案，罪犯遁逃，密语作第一责任方，关停服务器，接受调查。

　　此事波及互联网上市社媒，工信局杀鸡儆猴，对不合规产品严惩不贷。
　　风口浪尖，覃舒推迟内测，特地就叶雯案例会讨论。

　　简煜咬笔，看久了新闻，角膜涩痛：“覃总，您是要改行剧本杀吗？”
　　设计总监责润嗤笑。
　　覃舒抛还一个眼刃：“我们得切实规避风险。”

　　“怎么做？”

　　“核实用户数据，需要他们精确到秒的IP地址，实时监控分析，异动上报管理。”

　　“部署IDS和IPS容错率低。除却端对端加密通讯，头部社媒都常受黑客攻击，何况小型社媒，加密成本与价值不成正比。”许孟喆扶了扶眼镜，“黑客随便一个空壳网址就能搞到用户信息。”

　　简煜抱臂后仰：“我听不懂。”
　　许孟喆冷眼打量：“金融男也就听得懂situationship（非恋爱关系）了。”
　　简煜蹙眉：“CS也配侮辱我？”
　　“倒是比你来得高尚。”

　　覃舒纳闷，几日不见这俩怎么骂得有来有回。

　　责润私戳她，暗示许孟喆纯怨种。
　　起因是简煜在休息间泡速溶咖啡，出门与许孟喆擦肩，咖啡绊后者一身，把许孟喆烫得嗷嗷叫，整栋楼都听见了。
　　许孟喆指摘简煜故意的，过道一米宽，怎能凑巧撞上来？

　　事后简煜满嘴跑火车，赔付清洗费时笑靥如花。
　　贼欠。

　　许孟喆可谓憋着一肚子火，拣着机会就数落简煜，称他金融男自命清高。投什么社媒，互联网你探得清么？等着倾家荡产讨饭去，说得直白些，你不是在投资，纯粹挑妃子，居心叵测想睡覃总。

　　覃舒莫名背锅。

　　现许孟喆与简煜唇枪舌剑，例会算是泡汤了。
　　她另起话茬：“内测推迟，各位有无意愿线下团建，头脑风暴？”

　　简煜嗅觉敏锐：“经费充足？”
　　许孟喆继续啐他：“不愧抠搜金融男。”
　　简煜：“我真想把你嘴巴撕了。”

　　覃舒欣然回应：“资金充裕。”
　　简煜：“行，那我撤资了。”
　　覃舒：“？”

　　“如果搞团建，我更倾向于你们组织学习。”简煜思忖，“我对互联网不甚了了，听闻淘汰率可观，覃总好高骛远，不进步恐被淘汰。”

　　又是一股熟悉的爹味。覃舒筋都暴了：“多谢简sir提醒。会考虑的。”

　　总结周成果，覃舒群投票定团建时间，考虑详末。
　　为提前宣发，她与运营部齐放商议，买广告引流，策划活动吸引年轻群体。

　　忙到太阳落山，覃舒挎包，疲惫不堪离场。
　　作为最后一个走的人，她熄灯，于黑暗伫立，反躬自问：她能有几重把握保证产品成功问世？

　　零点五都没有。

　　三年前短视频风口，文字类接连倒台，短视频如火如荼，瑞业跟风赚得盆满钵满，待短视频产能过剩，风口转NPL，gpt与bing兴起，人工智能成了主流。
　　时下互联网早不是学点python与java就能混吃等死的行业。社媒卷GNN，游戏卷建模，020卷ACA。市场瞬息万变，上行压力膨胀。

　　覃舒有想过失败怎么办。
　　不是老人与海里的老人，她会松掉那条大马林鱼吗？

　　楼梯被堵截。惝恍，脚尖踹到对方脊梁骨。
　　盯睛，对上一双幽怨的杏眼。
　　那是个男生，年纪小，寸头，右耳耳钉镶钻，眼瞳大而锃亮，五官灵秀像猫一样。
　　开口少年音，倒挺委屈：“老板，走路看路呐。”
　　简煜坐旁打游戏，用的机子硅胶壳印皮卡丘。

　　覃舒弯腰，观摩他健指如飞。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五指打狙，半开镜一人头，风卷残云一气呵成。
　　一把BlaserR93收割对面整只队伍。

　　男生嚷嚷：“爹，爹，给你两千，你帮我上巅峰吧。”

　　简煜叼根百奇：“就你这八千分，上巅峰远着呢。”
　　切背包换AK5，走位赢下最后一把。男生大跌眼镜，直呼干爹。
　　覃舒愕得合不拢嘴，以致简煜把手机交还男生，侧头撞在她腿根。

　　“唷，覃总，这个点才下班？”

　　覃舒问：“你打游戏打到这个点？”
　　简煜冷哼：“还不是等你下班。”

　　男生把开封的百奇递给覃舒，嘿嘿一笑：“干妈。”

　　覃舒太阳穴跳得厉害。

　　简煜嗤笑：“我新认的干儿子，怎样？”
　　他拍拍男生肩膀。
　　“来，王止，这是你妈。”

　　覃舒：“你妈。”

　　……

　　王止是密语前网安部长，简煜与他相识在校友联谊会。

　　彼时王止表白遭拒，如丧考妣，简煜得知实情，手把手教他形象改造。从谈吐到穿搭，至纤至悉，改头换面，收割大量异性眼缘。
　　可惜，改造后的王止把树莓派当白月光，醉心事业一发不可收拾。
　　本质还是精神小伙，眉清目秀，倒腾得像只奶狗。

　　尝到外貌带来的便利，王止拜简煜干爹，意图掌握更多流量密码。

　　叶雯案告罄，王止与密语CEO崔衡商议停职数月，简煜联系他，请他来ListeN做网安，道是覃总阔绰，开价六位数。
　　俩人背地里把账算妥了。覃舒还在当蒙鼓人。

　　她眉宇一拧：“哪来的六位数？”
　　雇个网安花六位数，姓简的脑袋给门夹了？他第一轮注资也就百万。

　　简煜耸肩：“许孟喆做CTO我不放心，迟早得把他换掉。”
　　覃舒压低声：“我给他开的薪资才六万。”
　　简煜鄙夷：“难怪他想跳槽。”

　　王止捧着餐馆菜单在鞑靼牛肉与罗西尼牛扒犹疑。虽戴着耳机，听力好得出奇，听闻他俩悄悄话撇嘴卖乖：“提薪资多见外，我能给妈当免费劳动力。”
　　话锋一转。
　　“前提是我想要一份黑松露薯条，鞑靼牛肉，勃艮第蜗牛，尼斯沙拉，鳕鱼意大利烩饭，蜂蜜焦糖海盐生鹅肝……”

　　共计一千两百人民币。

　　覃舒：“你猪啊？”

　　简煜一反常态，矜持抿红酒：“这顿我请。放心点。”
　　堪比变色龙的覃某作势夺过菜单：“这么寒碜？也不知道多点些。”

　　等餐时，谈及ListeN内务，覃舒避重就轻，王止却一针见血戳破渊源：“覃总，你跟我家老板认识吧？”

　　覃舒张口结舌。

　　简煜嗅觉敏锐：“密语CEO？”
　　王止欣然颔首：“对，崔衡，我上司。密语首席执行官。”
　　“你认识？”他转向覃舒。
　　覃舒打哈哈，下意识攥紧餐巾纸：“工作缘故打过照面。”

　　王止狐疑打量她：“什么工作？他不是你姐夫吗？”

　　此言犹惊雷轰然炸裂。
　　覃舒沉默。

　　简煜谛视她：“覃总还有个姐姐？”

　　王止情商堪忧，气氛降至冰点仍口若悬河：“对呀。和我家老板都订婚了。”
　　覃舒显而易见的难堪。

　　“噢。”简煜没再多问。

　　菜上齐了，王止大快朵颐，覃舒没动几筷，借口去方便。
　　简煜须臾跟去。
　　同楼层徘徊没等到覃舒，等来她的消息。她推脱有事先走，简煜第一反应是她在逃避。

　　闭目，简煜依凭直觉行事，询问过路服务生：
　　“你们这里有露台吗？”

　　西餐馆大都配备露台，供游客赏景。

　　简煜登顶，推开重重旋门。

　　咸腥海风洗涤躁郁心境。极目远眺，海岸线蜿蜒，一排射灯变换投放商务广告，游艇与货船刹那交臂后渐行渐远。

　　栅边，女人立如青杨，瘦且高挑。
　　简煜凑近了，见她指尖夹着的烟。

　　她在打电话，鼻音浓重。
　　烟灰近乎砸在指背。
　　被弹指抖落。

　　“是啊。我知道。”
　　“姐，我会回去的。抽空。”
　　“你也记得看看妈。她年纪大了。”
　　“我明白，找个伴很重要嘛。”

　　爽朗做作的笑，须臾小臂自然下垂。
　　通话结束。

　　她呼出一口热气，头也不回地、精确无误地喊出他的名字。

　　“简煜。”

　　简煜一如既往的超逸绝尘，冷静，审慎，矜贵且傲慢。
　　那般不为所动，仿佛被排除在所有社群之外。

　　覃舒喑哑：“你对我很感兴趣么？”
　　并无刻薄的挖苦。
　　“我错觉你似乎比我更懂我。”

　　简煜不置可否，兀自戳破泡沫：“你嫉妒她。”

　　覃舒将女士烟揿灭。徐徐折身。
　　她在高处，流苏裙衬得娉婷，居高临下恍若拨动欲擒故纵的锚钩。

　　烟花喷薄缤纷，咫尺人海熙攘，一道屏障将他们罩进低密度时空，自此万籁俱寂，引而不发，以致后来很长时间，覃舒都能捡起转身后那个瞬间。当她漫无目的俯瞰，骤然撞进简煜炽热深邃的双眸，实在怯魅后迎见全然陌生的自己，竟兵荒马乱了。

　　他坚定凝视她，不偏不移，这样目的性导向的人是极偏执的。
　　偏执得好像非她不可。

　　那一定是错觉。

　　“简煜。”
　　覃舒无意翕动唇瓣，声带先于思维活动。
　　“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