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梦闺中人》灰橙

33、33

　　杨微松了口气，现在留下的都是认识的熟人了，还有一个不能动，只能盘坐的受害人。

　　萧谢先跑过去，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确定她是完好的，少年没怎么经历过这种事，已经含着两眼的泪花，惶急地问：“表姐，你没事吧？你吓死我了？你要是出事了，我怎么跟姑姑还有姑父交代？我再也不能去蹭饭蹭睡了……”

　　杨微无奈地看着他哭天抹泪，他好像已经惊骇得有点魔怔了。

　　“就算我真的出事了，也不赖你，你怕什么？”

　　“呸呸呸！”萧谢难得地迷信起来，他拉扯住杨微一只手，郑重地跟她商量，“我看姓蓝的一家太危险了，还是离他们远点吧。咱们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以后都离他远远的哈！”

　　杨微略微侧过脸，望向几步之外的蓝耀离，他一半隐藏在阴影当中，另一半暴露在幽微的顶光里，但是人不是森冷的，而是笼罩在一股神秘莫名的气氛中，乍一眼看不出他此刻的心情怎么样。

　　在这一刻，杨微做了一个决定，她松开了萧谢的手，漫步过去，站到蓝耀离的面前，直视着他似笑非笑的眼光，他的眼神中确实是含笑的，但是嘴角抿起，又带着点冷淡和肃然。

　　“我听你的叔叔说了，我知道你一直装神弄鬼的是因为什么了。”

　　他点点头，不以为意，冷淡地问：“解开了谜底，觉得有趣吗？”

　　杨微用力地摇了摇头，这个动作显得她有点憨，“没有趣，一点意思都没有！他们说……被选中的人，就算原本再不愿意，就算是被人抬年猪一样绑着手脚进来的，只要经过了那个仪式，就会变成自愿的。你觉得，那个奇怪的仪式上发生了什么？”

　　蓝耀离耸耸肩，口吻轻松得就像在说别人的事，“有可能是把药散在空气里，把人药傻了；可能是现场摆明条件和威胁，让被选拔的人认清状况。不过我猜测，倒也不需要这么麻烦……”

　　杨微凝神屏息，等着他的回答，“你猜测到了？是什么？”

　　“很简单啊，面前放三个选择，匕首、绳索、毒药，任选其一，或者选地下坐枯禅。一般人都会选最后一条路吧。”

　　得到的答案比较失望，杨微叹了口气，“虽然你说的有点道理，但是我还是觉得不对……那到时候轮到你呢？你会怎么选？”

　　他还是不肯直白地回答，只是耸耸肩。

　　杨微紧紧盯着他，她很清楚，他的耸肩绝对不是与大部分人选择相同的意思。但是转念一想，她又想到了些其他方面的疑问，“怎么选择呢？你们选拔的机制是什么？他们说会选择最优秀的那个，怎么确定谁是最优秀的？”

　　蓝耀离似乎被问得有点烦了，他拒绝再回答下去，“你的好奇心还没满足吗？你的问题怎么这么多？差不多也该抽身了吧？再掺和下去，危险就来了。”

　　“我是为了满足我的好奇心吗？”杨微感觉有点受伤，“明明是你拉我进来的！当初是你先找我说话，是你先撩拨我！我要跟你一起去！”

　　他短路的一瞬间，似乎用掉了很多的能量，去思考她讲出来的话究竟传达的什么意思，然后表情变化十分精彩，好像一次小型爆炸被隐瞒在五官之后，只有两点眼目亮得惊人，传出爆破残留的光彩和能量。

　　身后的唐沛比他先一步出声了，“不行！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已经不是玩的范畴了，已经过线太远了！”

　　杨微只能把目光转移向他，“我不是在玩。”

　　“那你在干什么？”唐沛已经着急连带忙乱几个小时，他的所有惊慌、茫然、恐惧的情绪已经绵延了很久，现在到达了顶峰，耐心也已经被耗罄了。

　　“我……我想帮助我的朋友。”杨微试图跟他讲道理，但是说服的过程刚迈出一步，唐沛就直接破防了：

　　“他是你的朋友？你把他当成朋友，他当你是什么？那你又当我是什么？”

　　杨微的反应，是满脸的问号，“等一下，我在思考……不是，我捋一下，你在问什么？你要我给我们几个人的关系下一个定义吗？”

　　看到她一头雾水没有头脑的样子，唐沛只觉得一口气由揪紧彻底泄了下来，他一甩手，无限失望的样子自己转身走出了地宫密室。

　　然而杨微依然还是不解，看了看萧谢又看了看蓝耀离，好像是等着他们给点提示。蓝耀离直接笑出声，“哇……别这么看我，现在这个场面可不是因为我。”

　　萧谢鄙视的眼光看向他，“就是你，不然还能因为谁。”

　　“我顶多算一个变数，他们两个是因为认知的矛盾闹起来的。”蓝耀离看似很清醒，不过他没有试着去调和矛盾，反而确认了一句，“你真的愿意跟我一起去参加选拔仪式？”

　　杨微点点头，“真的啊，我是认真的，也许我也是一个变数呢？我参加进去，说不定可以打破循环呢？”

　　这次，他的笑收敛起来，好像被看不见的紧箍咒束缚了，深吸一口气，在抵御着内心的什么东西，半天才恢复了平静和悠然，“好，那我带你去。”

　　杨微不满地撅起嘴，“什么叫带我去？明明是我陪你去，你真是不肯吃一点亏……”

　　站在旁边的萧谢也尝试着发表自己的意见，“表姐……虽然我知道，我说服不了你，但是你能不能也听一次我的意见？咱们不去凑这个热闹行吗？这次弄不好……真的会出事的，他们都敢绑架你！他们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对了！”杨微跳起脚，终于也着急了，按着萧谢的两肩摇晃着他，“你没把今天的事告诉妈妈和爸爸吧？”

　　“没呀……”萧谢被她摇得发昏，“我太着急了，没来得及通知他们。我光顾着和唐沛一起找你了。”

　　“那就好。”杨微悬着心放下来。

　　“不过……”萧谢又犹豫着说，“唐沛打给唐叔叔了，他有没有联系到姑父，我就不知道了，毕竟他们关系很近……”

　　杨微如同淋了一头冰水，冻结在原地，嘴里面念念叨叨，“我完了……我的自由……我已经看到自由要离我而去了……”

　　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一轮将要圆满的月亮挂在天空。现在的城市天气条件，想要看见月亮已经不是那么容易了，加上夜里有薄雾，更像蒙着一层纱，只能看到隐约的苍白光亮。

　　虽然发了一顿脾气，唐沛还是放心不下他们两个，“今晚先到我家住，明天问一下杨叔叔他们的旅行到哪里了，还有几天。”

　　萧谢不太愿意，“去谁家还不是一样嘛，我会认床。”

　　杨微狐疑且不太相信地看着他，“你都睡在客厅的沙发上，你认什么床？”

　　“谁说睡沙发就不能认床了？”萧谢正经地摆事实讲道理，“我就只有在姑姑家的沙发上睡得最好，一回家我就失眠。”

　　“……这可能是一种病，我建议你去看看。”

　　唐沛打断了他们之间的扯皮，“那我去你家好了。”

　　“唔——”杨微的眼珠咕噜噜地转动，“唐叔叔是不是会回来？”

　　唐沛马上领会到她想说什么了，“我刚才发信息给他了，放心，他不会通知杨叔叔今天的事，不过我还是觉得你应该更注意安全，就比如今天……”

　　杨微也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我想问他一点东西，所以去你家行吗？”

　　他眉梢一挑，就明白了，“你想问问有关那个选拔仪式的详情？”

　　在他变脸的同时，杨微赶紧给自己开脱，“我知道，这件事很复杂，水很深，有点危险……”

　　“把有点去掉。”萧谢也在旁边毫不留情地指责，“你玩心太大了，表姐，简直……大得可怕。”

　　“但是我不想看着小蓝一路沉沦堕落，变成什么月光娘娘的侍从，坐一辈子枯禅 。也不想看见他一夜之间变成明天的头版新闻：《弱冠少年自灭满门，这是道德丧失的还是人性的沦丧？》”

　　“你觉得自己能救得了他？”唐沛的声音十分克制，他艰难地摒弃掉所有感情的成分，只是旁观的语言来询问。

　　杨微想了很久，端正了态度来回答这个问题，“如果是我深陷在往下沉沦的泥潭里，我会多么希望有人伸手来拉住我。所以，我现在先伸出手，我先拉住小蓝，这样以后轮到我遭难的时候，一定会有人来拉我的，对吧？”

　　唐沛仿佛被软绵绵的箭射中，他的表情很难克制，脸上都是苦涩，但是自己悄然吞下去了，重新变成清风霁月的明朗，似乎也不气了，“好，既然你都想好了，那我们只能帮你了。八月十五，我们三个一起去。”

　　“呃——”旁边的萧谢举起手，“我就是问问啊，我有发表自己意见的权利吗？这个破仪式，我是非参加不可吗？”

　　唐丹青虽然没赶回来，但是他回了电话给唐沛，询问了一下下午时急匆匆打过来是为什么。

　　唐沛早就恢复了平静，直白地回答：“是杨微……她想问点东西。”

　　看到他帮自己隐瞒了经过，杨微也缓和了很多，凑到收音孔旁边，“呃……唐叔叔，我想问一下，唔……”她说到一半，忽然卡住，不知道该怎么询问这件可以说莫名其妙的事。

　　唐沛替她总结了一下，“她想问，您知道月光集团吗？”

　　另一边稍微停顿，唐丹青的语气没有什么变化，“听过啊，怎么了？”

　　“他们……是不是过一些年，就会在八月十五这天，举办活动？”

　　唐丹青露出含糊的笑，不太清楚，但还是能隐约听到，“怎么，你们想举报，有人搞洗脑聚会？”

　　“那倒不是……”杨微又想了想，换了一种说法，“我就是问问，您听说过八月十五，选拔仪式吗？名义上是选择月光菩萨的侍从，但是，仪式上会发生什么？”

　　唐丹青那边有窸窣的响声，他好像换了个姿势，杨微的脑袋里呈现出他在单人小沙发上翘起一条腿的画面。稍后，唐丹青的声音又响起，他似乎朝着另一个方向，说出的声音离远了一点：

　　“冼先生，您听说过吗？”

　　另一个更低沉，年纪也更长一些的声音响起来，他站得更远，声音有种渺茫感，“好像略有耳闻。”

　　唐丹青有点讶异，还有好奇，“C市虽然不算是超一线城市，但是确实是现代社会，市民的文化普及程度很高，怎么会热衷于搞这种迷信活动呢？”

　　冼先生轻笑，“这不是迷信活动，非要下一个定论的话，我觉得称呼宗教活动更合适。”

　　“那这个所谓的仪式，究竟会干什么呢？”

　　冼先生停顿了稍久，“我了解得不是非常清楚，大概……就是辩法论道之类的活动，说白了，就是宗教当中的辩论会。不过，似乎每一届都有俗家参与者大彻大悟，原地出家的事发生，我想辩法现场一定很精彩。”

　　杨微一个战术后仰，从话筒前退开，和两边的唐沛与萧谢交换了一个眼光，“辩法论道……大彻大悟……原地出家？难道……那些姓蓝的人，都是因为话聊，被洗脑了？”

　　萧谢首先一万个不相信，“就蓝耀离那种人精，要想洗脑他，还是一棒子打昏他更容易。”

　　唐沛想了许久，“但是，这确实是最符合逻辑的答案，选拔的是侍奉月光菩萨的后代，用道法禅语来考教最合适呀。”

　　杨微又有了新的疑惑，“那不想被选上，就瞎答，或者交白卷不就好了？”

　　萧谢举手发言，“会不会是从后往前选？分最低的那个会被选上？”

　　杨微摇摇头，“我不信！都说了，要最优秀的那个后代子孙，怎么可能会选择最摆烂的人呢？我想想啊……难道真的那么神奇，姓蓝的一家里，就是有极具慧根的人，辩论着辩论着，就大彻大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