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梦闺中人》灰橙

5、05

　　“今天烤个披萨，好不好？”萧木兰一边打开烤盘，把一团盛满了芝士和青红椒的面糊塞进烤箱，兴致勃勃地扭过头问。

　　杨微一边看着健身操教程，一边慢吞吞进门，她漫不经心点点头，没注意看眼前，差点在门口绊了一跤。

　　“这几天，怎么阿沛都不来了？”萧木兰随口问了一句，杨微一愣，眼睛从屏幕上拔起来，茫然看着前方，见到妈妈蹲在烤箱前观察，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呃……他……可能太忙了吧。”

　　萧木兰没在意杨微的紧张和心虚，大概40分钟后，启开烤箱，从里面掏出来一盘发得圆圆胖胖的……面饼。

　　“今天烤得太多了，微微，剩下的你明天带到学校，分给同学们好不好啊？”

　　萧木兰一边用切蛋糕的长刀切分出来几块，一边问。杨微扫视了一眼中间白白胖胖，宛如一只白面大寿桃的东西，犹豫地回答：“这合适吗？我见过过生日请同学吃蛋糕的，但是请同学吃大馒头，真的很少有。”

　　萧木兰以为她在打趣，“别乱说，妈妈的披萨做得不好吗？”

　　杨微原本不想吃东西，咬了两口就兴致缺缺地丢开。但是回房间看了几页书，想到唐沛的反应，忽然间心烦意乱，怎么也坐不下，开始在房子里乱转。

　　杨父杨母在客厅看电视，不时因为剧情发出嘻嘻哈哈的笑声，杨金鞍忽然说：“对了，我听爸爸说，老祖母她老人家想我们了，催着我们去她那边过年。”

　　杨微脚底一顿。

　　萧木兰很惊奇，“这才10月，离过年还远着呢！我看祖母她是真的寂寞了，现在就盼着我们回去看她。”

　　杨金鞍耸耸肩，“祖母最讨厌爸爸他那个庄子，她最讨厌乡下生活了，几年前她去过一次，然后赌咒发誓再也不去了。没想倒她自己倒提起来，原本今年她想回来的，她挂念那个基督教女青年会经营的情况，但是身体又不允许她到处跑了。”

　　“那我们今年早点去看她。”萧木兰望了一眼杨微房间方向，若有所思，“学校没放假的话……要不然我们先去，让微微放假了自己去？”

　　后面的话杨微没再听下去，冲到厨房，从冰箱里把保鲜膜包裹的大半块披萨掏出来，切开一块，把冰凉的面饼炫了一大口，浮在上面一层薄薄的馅料冷冰冰的，根本尝不出味道，她费劲地吞咽下去，马上又啃了一大口，机械地咀嚼着，噎得直翻白眼。

　　又硬又厚的面饼太难消化了，她连续炫了几大口，看见料理台上一片狼藉，酱汁沾染得到处都是，忽然又感觉一阵恶心，匆忙把保鲜膜包裹回去，擦掉台面上的酱汁，几步跑回房间里，把自己往床上一抛，捂着胃部躺着。

　　很快的，一股浓烈的负罪感追赶上来，推挤着饱涨的胃部。她听到脑袋里面一个声音轻细地说：“你没救了，杨微，你永远都不长进啊。”

　　胡乱翻了个身，视线正对着桌面的小镜子，正巧和镜中一张小圆脸对视着，她看到镜子里的人冷冷看过来，那个声音又说话了：“你看你啊，是一个小胖子，永远都改不了，你没有希望了。”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冲上喉咙，杨微飞快地冲进卫生间，捣着嘴悄无声音把一堆未经消化的面饼呕出去了。她看着漂浮在马桶里的一层残渣，一只手轻放在冲水按键上，另一只手却伸到喉咙里，指尖扣动，把胃里剩余的一点食物也呕出去了，才冷眼按动冲水按键，把乌糟糟的一切全部冲走。

　　然后她装作无事，一身轻松地回到房间里，又躺下来看着天棚，但是心里难以平静。她又爬起来，趴在窗台边，看着对面5号楼唐沛的那间屋子，他拉着窗帘，能看见一团浮光在夜里隐现。

　　这个夜晚着实不怎么样，第二天杨微的模样也不太精神，一副没睡好的模样。一看见她，胡丽菁就惊叹：“你这是……干嘛了昨晚？”

　　杨微打开书包，把剩下的披萨掏出来，递过去。

　　“这是……烧饼？”胡丽菁十分狐疑。

　　旁边经过的卫生委员宁凌停住脚，“这就是传说中的打卤馕吧？”

　　班长尹白帆也看见了，凑过来，分析了半天，“我觉得，像是火勺。”

　　三个人将目光都集中在杨微脸上，等着她宣布最终答案，杨微想了想，取了个折中的说法：“我妈发明的食谱，动物里面有一种四不像，这就算……面食里的四不像吧。”

　　尹白帆性子比较直，欲言又止地问：“阿姨她不会是要摆摊吧？这个东西……我感觉会赔得裤衩子都不剩，最好放弃。”

　　杨微点点头，“主意挺正的，我会转告她的。”

　　两边的宁凌和胡丽菁一起惊恐地看着中间的班长，用眼光示意她，口气也太直白了。

　　因为认识太久，已经太熟了，胡丽菁一眼就看出来杨微隐瞒着心事，追在后面问她：“发生了什么？难道……你们两个还没和好啊？”

　　现在不想提到唐沛，杨微赶紧转移了话题，“不是他，是我自己的事。就快到年底了，一到年底就快要过年了，我又得见到那个不能提的人了。”

　　因为对杨微的大家族秘史了解很深，胡丽菁也认识她说的那个“不能提的人”，其实是杨微的远房表妹，叫金瑟，和杨家全家圆滚滚白胖胖的风格不同，这个表妹长得宛如抱错了，窈窕纤长，秀外慧中，站在家族里根本是鹤立鸡群。

　　“你干嘛非要跟她比？”

　　“我也不想跟她比，可是她愿意跟我比啊。”杨微唉声叹气，跟遇到世界末日一样。

　　胡丽菁赶紧又劝了几句，“没事的，你不是说你那个祖奶奶最喜欢你了吗？我看啊，那个小妖精分明是嫉妒你，才处处跟你比较。”

　　“还有三个月的时间，要是能抓紧时间连瘦二十斤，瘦成一道闪电，我是不是还有一战之力？”

　　看着她闪闪发亮的期待眼神，胡丽菁一时沉默了，“那个……壮士，听我一言！还是活着更重要哇……”

　　“不要说了！”杨微抓马地一抬手，“我心意已决，而且我已经想好计划了。”

　　这些年来，有关减肥的计划，杨微不知道尝试过多少，随着青春期的到来，尝试也越来越频繁。但是这一次，她的心意是真的很坚决，首先，管住嘴肯定是第一步。

　　“我只有10块钱。”她掏出饭卡来，站在食堂中间展示给小伙伴看。

　　胡丽菁已经惊呆了，“不要这样，乖，好好活着，不要跟自己作对。”

　　“我是认真的，每天，我只给自己10块钱，这样既能省钱，也能减肥。”

　　“……你减掉的可能不只是生命的重量，也减掉了生命的长度……”胡丽菁不忍心看到小伙伴这么抠抠搜搜的，但是这个计划只行使了两天，就完全被破坏了。

　　学生食堂拿着补贴，肯定比外面便宜，但是想通过10块钱满足一个人的饭量还是很困难的。最好的选择是麻辣烫，可以用一只漏净了水的小塑料盆，自己在食材区挑拣，除了青菜是称重的，其余食材都按照木签子串起的数量，明码标价。经过滚水的烫煮，最后沥出盛放在碗里，就只有一小团。

　　每次把那一小团水煮青菜嚼吧嚼吧咽下去，杨微总觉得自己整个人依然是空空如也的状态，饥饿的感觉在灵魂里咆哮。她绿油油的眼光在周围打量，就会发现，女孩儿们吃的总是比较少，而且经常会剩一口。

　　这时候她就会不由自主地走过去，用绿油油的眼睛盯着别人的盘子，灵魂里的声音轻飘飘问：“同学你吃完了吗？”

　　一般都会收获对方惊恐的眼光，然后就是宛如上供的姿态，交出自己剩的那一口饭，杨微能从第一桌洗劫到最后一桌，把整个女生区全部打扫干净。

　　这就导致几天之后，全班的女孩儿都会先拿着盘子过来，从自己盘子里先拨弄出来一些，到杨微的盘子里，还会留下一个善意的微笑。

　　“你说……是不是有一点弄巧成拙？”看见盘子里高高堆起的食物，杨微挠了挠头，看着旁边的胡丽菁。

　　“不要用那个词，”她一脸麻了的表情，扭过头说，“我觉得用大错特错来形容更好。”

　　既然自控很困难，杨微很快调整了计划，决定用物理手段帮助自己控制食欲。这就不得不提科技的发展，有一种神奇的东西，叫作“闻立饱”，外形跟一支小唇膏一样，成膏状物，打开盖子就会散发出浓烈的味道，目的是抑制食欲。

　　每次很想吃东西的时候，就掏出来闻一闻，食欲就会立马被阻断，非常见效。于是杨微就日常在口袋里揣着，随时随地掏出来闻。早上经过早点摊的时候，上课前也掏出来嗅一嗅；课间有小伙伴偷吃小蛋糕的时候，立马掏出来，甚至是中午在食堂……

　　“……什么味道？”胡丽菁拧巴着眉心，到处打量，最后把怀疑的目光盯在身边小伙伴身上，“是你身上的吗？”

　　杨微有点尴尬，“很难闻吗？”

　　“……你为什么揣了一块猪板油在身上？”

　　这解释起来很复杂，杨微只好直接把小唇膏形状的东西掏出来，简单介绍一下，“你说的应该是这个东西，它叫闻立饱，是个很神奇的道具。”

　　胡丽菁近距离感受了一下神奇之处，然后发出yue一声，开始坐直身体，脸色严肃，口吻也正经起来，“我要跟你谈一谈了，杨微小朋友。作为你最好的朋友没有之一……”

　　杨微的表情微动，她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是见到了对方的脸色，马上又收敛起一切话。

　　“我是不是值得一个正常的、美好的、和谐的生活？你这样对我，合适吗？”

　　也许确实应该反省一下自己，杨微低头想了想，“我……我可以改良一下减肥计划……”

　　胡丽菁很严肃，“重点不在计划上，在于你的心态！那个远房小表妹为什么对你会有那么严重的影响？你一年也见不了她几次，就不能忽视她吗？你不能当她不存在吗？”

　　杨微考虑了半天，硬邦邦地回答了一句：“不能。”

　　胡丽菁长吸了一口气，“你回答都没有经过大脑思考，再给你一次会，好好说。”

　　她这一回认真思考了半天，语气也柔软下来，满脸乖巧的表情回答：“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