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制完美世界》明月有瑕

13、紫罗兰医疗院（九）

　　火焰在燃烧，空气滚烫，周围的一切如同《呐喊》扭曲变形。

　　沈嗔站在电梯里，衬衫上沾上了血，脸上、匕首上也都是。

　　他的面前是恶魔座下前仆后继的骷髅——他们将灵魂出卖给撒旦，以换取永生。

　　电梯屏幕上升的光标跳动，数字6在散发着幽幽蓝光。

　　但门始终合不上。

　　从地狱中伸出的无数双手拦在门前，希望拖着沈嗔同他们一起待在那里。

　　诡谲血腥残忍黑暗的一幅献祭画。

　　沈嗔皮肤冷白，黑瞳无波无澜，溅起的血渍横贯过眼眸，像是电锯切割开半张脸的皮肉，让他变得似人非人起来。

　　银色的匕首漠冷漠狠戾地划下，配合另一只手毫不留情的压制，割断骷髅的喉管或者胳膊什么的。

　　大捧鲜血喷溅洒落，从电梯缝隙间淅淅沥沥的滴落下去，像是下了一场血色的雨。

　　他将滚过来的各种人体组织踢出去，堵在门口的就渐渐少了起来。

　　他斩落的太多。

　　骷髅只是喜欢永生，并不愿意搭上自己的性命，于是渐渐没人敢再冲过来，他们如蜂拥而来时般退去，在蔓延过来的火势里四下逃散。

　　终于电梯门得以合上。

　　沈嗔在死亡暴力后的静谧中眼帘微垂。

　　半晌，他厌烦地蹭了蹭靴子底部粘稠的血迹。

　　电梯就在热流里，像个热气球晃晃悠悠，缓缓上升到了顶楼。外部的电力开始不稳定起来，偶尔闪过半明半暗的缝隙里，传来许多惊慌的脚步声与喊叫。

　　烟囱效应还没来得及发生。

　　沈嗔漠然抬眼。

　　光能枪在轿厢顶部熔出一个可供一人通过的洞，他一跃，双手抓住上方缺口边沿，一个翻身，凭借极强的柔韧度和力量便到了电梯顶部。

　　与利比亚尔们所说的相同，两部电梯之间的隔墙上有个与一个成年人弯腰差不多高度大小的窄洞，沈嗔如今是少年身形，很轻松就通过到了另一端。

　　那端景象便不那么美妙。

　　烈火已经烧到了医疗院内部，烟气顺着电梯井道攀爬而上。

　　沈嗔用口袋里的手帕围住口鼻，毫不犹豫地沿着墙壁上的铁梯攀缘而下。

　　火势逐渐变大，烟雾弥漫，愈来愈多，逐渐充斥了整个井道。

　　沈嗔渐渐看不见周围环境，嗅觉也被滚烫呛人的烟味占满。

　　他均匀呼吸，凭着感觉，估计到已经下了一半的位置。

　　得益于新时代人类的身体得到过改造，他在这种有毒烟气里呆半小时并不会有致命危险。

　　他一步一步冷静地继续往下。

　　过了很久，沈嗔的眼前还是只有一成不变的梯子和周围浓白的烟气，这种相似的环境很容易让人倦怠，但他并没有放松警惕。

　　虽然利比亚尔们没有提到过这条路上有什么危险，但对方毕竟不是人类，很多对于人有用的招数，或许对它们不起作用，它们没有发现才是合理的。

　　沈嗔冷静地又向下了一段距离。

　　此时已经将近一楼的位置，烟气也是最浓的一段，就连沈嗔都被辛辣有毒的气体呛得闷声咳嗽了几声。

　　所以等他发现气味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

　　难闻呛人的烟味中不知何时混入了奇怪的香气，只有一丝丝，若有若无，极难被分辨出来。

　　如果不是沈嗔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变化，这缕香气也会被浓郁烟味伪装过去。

　　他在吸入第一口混有香味的气体后立刻屏住呼吸。

　　但这些香气似乎是浓缩的某种强力药剂，沈嗔不可避免的有些昏昏沉沉起来。

　　他没有迟疑，一刀划伤自己的指尖，以驱散混沌。

　　尖锐的疼痛让头脑顿时清明了几分，沈嗔立刻加快向下的速度。

　　可这时的头顶，有什么不知名的东西突然出现那里，那东西巨大的阴影透过层层白烟笼罩在上方。

　　影子越来越黑，轮廓也越来越清晰，沈嗔没有被这种巨大的压迫恐怖感影响到，他向下攀缘的步子没有错一次。

　　但很奇怪，明明短到只剩下了一层楼的梯子却怎么也到不了尽头。

　　在过了沈嗔之前大概下两层楼的时间后，他停了下来。

　　即便遇到这种诡异至极的情况，沈嗔也很平静，他几乎没什么情绪地向上看去，只见一朵巨型蓝色紫罗兰穿透层层烟雾，正在缓慢地下降。

　　这朵紫罗兰的蓝色并不与天空治愈的湛蓝有关，而是泛着一种妖冶诡异。

　　随着花朵的距离缩短，花蕊中心好像有一只眼瞳渐渐睁开。

　　是恶魔之眼。

　　*

　　今天是沈嗔在笼子里的第七天。

　　他被关在用来驯兽的特制铁笼里，放在实验室中央，旁边还有许多一模一样的铁笼。

　　这些笼子刻意造的低矮，但沈嗔如今少年形态，身形单薄，在里面也不显得局促。

　　一般，待在狭小的环境里这么多天，人通常会害怕不安，可他整个人却依旧安静，看不出一丝紧张。

　　沈嗔垂着眼睛，镇定地在笼心坐着。

　　实验室里冷气开得极足，他只着了一件薄薄的衬衫，极低的温度让沈嗔的脸色白得透明。半晌，他忍不住轻轻吐了口气，在微微白雾中抬起已经冻僵的手指，让还算有些温度的指腹在脸颊上蹭了一下。

　　突兀的，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响起，甚至还带了一丝优雅。

　　来人在沈嗔笼子前停下。

　　沈嗔没有抬头，他都没有朝那边看一眼。

　　见状，那人轻笑一声，低沉的声音很是悦耳。

　　棕发绿眸的秀气青年蹲下来，他伸出手穿过铁栏杆到了笼子里。

　　做实验的白褂袖子上散发着酒精的甜味，青年手掌宽大、骨节分明。

　　他的手心目标明确，向着沈嗔苍白的脸颊而去。

　　但还没等他接近，沈嗔几乎是立时就偏开头。

　　闪着银色光芒的匕首削铁如泥，带着十足的杀意往那只手臂而去，青年险险在被割断手的边缘避开。

　　沈嗔也终于开口，沙哑地说了这么久以来第一句话：“再靠近就杀了你。”

　　青年的手背上被锋利刀刃割出来一道血痕，但他浑不在意地笑了笑，道：“低温已经让你的行动迟缓。”

　　“否则以你的反应速度，我的手臂已经断了。”

　　沈嗔没有说话，他只是又握住匕首，闭上了眼睛。

　　青年手上的伤口在以一个飞快的速度愈合，他温和道：“阿嗔，你是我的朋友，我不会伤害你。”

　　沉默许久，沈嗔漠然道：“隔壁笼子的男孩也是你的朋友。”

　　他上午温声安抚男孩自己是新朋友，下午男孩就上了手术台被开膛破肚，血肉模糊地扔去了观察室里让实验体分食殆尽，连个尸骨都没能留下。

　　那个清秀的青年微微皱起眉，仿佛不赞同他的说法，轻声细语道：“你知道的，你跟他们都不一样。”

　　“你看，你的匕首我都没让人收走。”

　　沈嗔讽刺地垂下眼睛。

　　青年温柔道：“阿嗔，讲点道理，以前你偷跑出去玩，我也没有告诉父亲。”

　　“即使父亲知道了生气，我也只是劝他让你变得跟我最喜欢的金鱼很像。”

　　青年仿佛真的认为这是一件好事，眼睛发亮，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有关饲养金鱼的知识。

　　沈嗔一直闭着眼睛没有反应，他也毫不在意，自顾自的讲完了想说的，就站起身。

　　他露出一个纯粹的笑容，道：“看我，讲了这么多。”

　　青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露出的神态让人有些眼熟，他对沈嗔笑眯眯道：“那我先走了，那边还有实验要我帮忙。”

　　他举止有礼，在这种情况下更加显得诡异。

　　沈嗔却无动于衷，听着周围安静了一会，脚步声渐渐远去，才缓缓睁开眼睛。

　　中午十二点整，电子钟发出模拟钟声。

　　沈嗔看着笼子左边的角落。

　　不出所料，一根叶芽缓缓冒出了头，几分钟的时间内，它完成了抽长、生苞，最后一朵蓝色紫罗兰徐徐绽放。

　　这一朵比前几天都要硕大艳丽，沈嗔看了它几秒，伸手将它摘了下来。

　　蓝色紫罗兰静静躺在他的手心，像一双海妖的眼睛。

　　这种颜色有一种奇特的力量，吸引看着它的人沉醉痴迷。

　　棕发青年说沈嗔动作迟缓，的确如此，但其实不是因为寒冷——像沈嗔这种人，时刻面临生命危险，不存在适应不了环境，再极端的条件下，他也有办法保持自己极佳的行动力。

　　沈嗔自己清楚原因，是因为他的力量一直在流失。

　　不知缘由、每时每刻都在流失。

　　沈嗔感觉自己的生命就像火芯是湿柴的焰堆，光芒在难以阻止的减弱，直到有一天熄灭。

　　他并不在意自己活没活着，但在事情还没结束前，这条命确实还有些存在的意义。

　　沈嗔看着手心的蓝色紫罗兰思索起来。

　　他回顾经过，首先便是在电梯井道吸入了莫名的香气，然后失去意识，醒来就发现自己被关在笼里，这个笼子的角落每天都会盛开一朵花，并且越来越鲜艳。

　　沈嗔想起身为执行官时，抓捕过一只从奇异动物保护区逃走的生物。那个生物在“法则”处的危险评级很高，原因就是它散发的种子可以通过空气，随着呼吸进入人的体内，随后寄生，在这期间被寄生者会越来越虚弱，待种子发芽开花后，宿主就会死亡。

　　而这朵花出现的时间、地点以及方式都十分蹊跷，他很难不把自己渐差的身体状况和这朵花的兴盛联系在一起。

　　沈嗔不由猜测，他闻到的那股香气，或许就是那朵巨型蓝色紫罗兰的花粉。

　　但为什么这几日的紫罗兰会开在笼角，看起来跟他的身体似乎没有一丝牵连？

　　沈嗔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他也无法解释这种奇特生物存活的原理，只好暂且抛去。

　　他的思绪回到这件事上。

　　其实他并不能确定自己晕了多久，现在又在哪里，是紫罗兰医疗院下罗宾的实验室，还是“他”的实验室。

　　距今为止，沈嗔只见过棕发青年一个人，而这人他其实认识，甚至算得上有些渊源——他也是实验品之一，后来投诚，成为了“他”的助手。

　　“他”破例为他改了编号，给他取名为犹大。

　　这个名字很难说是故意还是有意，不过“他”一向如此，标榜自己为道德卫士，看不起背弃同伴的棕发青年也是正常。

　　而尽管不被喜欢，犹大仍然很得信任，经常替“他”做不方便出面的事，所以棕发青年如果是被“他”派来监视罗宾也很合理，并不能因此确定沈嗔就在“他”的实验室里。

　　在笼子里是得不到什么信息的，沈嗔将掌心的花朵收进袖子里。

　　他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能再拖。

　　于是握着匕首，抬手在胸口比了比，而后毫不犹豫，精准地将匕首插进了自己肋骨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