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制完美世界》明月有瑕

25、沉默硝烟

　　叶陆林看他一眼，知道他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但还是纵容地示意他说。

　　沈嗔便道：“罗宾隐瞒了一些东西。”

　　他从衣袋里翻出通讯器，指尖在光屏上灵巧跃动几下，调出那份达德利公司的文件给叶陆林展示，道：“我会查到紫罗兰医疗院，是因为它。”

　　“这份文件加上一些调查，能告诉我罗宾和罗兰德羁绊非常深厚，可我都自投罗网到这个地步，为什么他之前一直没有动手，而是等我掌握主动权。”

　　“他那么恨我和‘他’，为什么到了他的地盘，我却并没遭到特别险恶的攻击。还有实验，这里完全没有‘他’的实验痕迹，罗宾清理的很干净，他为什么要替‘他’隐瞒。”

　　沈嗔敲了敲手指，严肃道：“这完全自相矛盾。”

　　“而且他最后又把病毒的事情告诉了我。”沈嗔补充道。

　　“包括罗兰德的尸体，我都感觉像一个陷阱。”他手指骨节抵上唇，缓缓道：“这种行为很像是在平衡天平，往两端加上砝码，让他们实力相当，不至于哪一方会获得压倒性胜利。”

　　“或者可以猜测，罗宾的目的就是想让我们两败俱伤。”

　　沈嗔道：“他的力量绝对不足以撼动‘他’，连我都很困难，所以借刀杀人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我们同归于尽的概率太小，在这个过程中，一定要有一个充当‘黄雀’的角色来执行最后的清扫。”

　　他看着叶陆林反问道：“你觉得会是谁。”

　　叶陆林明白沈嗔猜出来了，但还是顺他意道：“‘法则’。”

　　沈嗔眼睛弯了弯：“好聪明。”

　　“在地下实验室里，那些被感染的‘法则’很明显受他操控。‘他’不可能会把权限给罗宾，因为从罗宾不撤离的那刻开始，就已经是弃子了。”

　　“所以，大胆猜测一下，就是‘法则’背叛了‘他’，寻求罗宾合作。”

　　“可能的原因很多，比如不愿意感染更深层次的病毒、拥有自我意识。但结果应该就是这样。”

　　沈嗔说完，看了看叶陆林，眨眨眼睛道：“我知道的结论全都说了，你应该相信我的诚意了吧。”

　　叶陆林终于知道对面这人的目的了，他不像个萝卜，倒像是莲藕精怪，心眼多得数不过来。

　　他看似说了这么多，但其实大部分叶陆林自己就能推测出来，有用的就那么两三句，还不如分享六岁前记忆那段有价值。

　　反应稍慢的确会被唬住，但叶陆林很显然不在此列。

　　按道理说，他现在应该让沈嗔用别的条件来交换，他也相信沈嗔留了后手。可叶陆林看着他的眼睛，闪闪亮亮，就很难再去违背他的愿望，加上本来就打算告诉他的，沈嗔这段纯属于多此一举。他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他只能带着复杂心情，道：“你刚才说罗宾处理得很干净。其实不对。”

　　“那个‘祭台’的地心引力，是核岛的力量。”

　　沈嗔陷入沉思。他有些困惑于“核岛”——从他发现不对劲，追查实验到现在，任何资料和事件都没有提到过关于它的只言片语。

　　可正因如此，这个词?越讳莫如深，背后才会越有骇人听闻的真相。

　　叶陆林仿佛也明白他的困惑，于是从开始说起：“‘法则’从联盟诞生，就作为最高管理系统统辖世界，不管是执法庭、事务院还是双螺旋中心，都是为补充它而设立的部门。”

　　“它拥有很多凌驾人类之上的权限，遍布联盟。这就导致它程序繁杂，必定耗费巨大。”

　　“而维持这么庞大的一个系统运行，没有一个地表能源能够完全负担。”

　　“所以就有了核岛。”

　　沈嗔心脏跳得很快。“法则”是整个联盟最为重要且绝密的部分，它几乎是社会的秩序。

　　而现在，通过叶陆林寥寥几语，他感觉到这个庞然大物正在露出他的冰山一角，并且那个一角，其实是他最核心的部分。

　　叶陆林道：“核岛是‘法则’创始人之一，为了给它提供运行能量而设立在地核的能源站。具体转换方式不得而知，但应该与地心引力有关联。”

　　沈嗔立刻就想到了那个“祭台”，他起初觉得应该和罗宾有关，但现在看来，似乎并不一定。

　　月吸引力、磁场和核岛，这三个每一个都变幻莫测、不容小觑。

　　罗宾可能见过这三者结合的力量，想利用它们来达到复活罗兰德的目的，但结果显而易见是失败了。

　　它不是用来复活别人的，那“他”，或者它，想要干什么。

　　沈嗔没有任何头绪——可供他推测的线索太少，他只得先找一个大致脉络，才能有突破口的出现。

　　他飞快在脑海里过一遍事情的头尾，这时，他感觉自己眉间被什么温凉的东西碰了碰，不自觉皱起的眉心被抚平开来。

　　他愣了愣，听见从自己头顶落下一片浅淡的嗓音：“所以能跟我说实话了吗，庭长先生。”

　　沈嗔看着他笑，显得很单纯：“想听哪方面的，安全官先生。”

　　“为什么觉得‘法则’背叛了‘他’”，叶陆林此时倒是没有心软，毫不客气地戳破他：“你刚才说出来的逻辑链并不完整，我不觉得你会做出天马行空的推测。”

　　沈嗔真心实意地感叹：“好聪明，安全官先生。”

　　叶陆林表面上不为所动。

　　沈嗔做投降状，无可奈何道：“我说。”

　　他的眼睛向上看，显得又大又圆，像狡猾的兔科动物，带着点笑意，道：“你是来杀我的，对吗。”

　　叶陆林说：“是。”

　　沈嗔故作惊讶：“那你要杀了我吗。”

　　叶陆林道：“这是我的任务。”

　　“好吧好吧，”沈嗔可怜巴巴道：“但我还有遗言——”

　　叶陆林洗耳恭听。

　　沈嗔道：“你能把我的骨灰烤成萝卜形状的陶瓷花瓶吗，我真的想要好久了。”

　　叶陆林看着他，缓慢地眨眨眼睛。

　　沈嗔笑得前仰后合，叶陆林伸手托住他的脑袋，免得他撞上什么乐极生悲。

　　沈嗔就抓住他的手，道：“我得问问，安全官先生——”

　　他坏心眼地在安全官三个字上加了重音。

　　“你为什么服从了‘法则’安排的这个任务，你明明之前就逃出去了。”

　　叶陆林看着对面的人，有一瞬间觉得他在明知故问，但他还是道：“因为你。”

　　“什么——”沈嗔心脏又开始跳得很快，但他感觉这次跟上次不一样，具体什么不一样，他也说不出来。

　　“因为你之前救过我一次。”叶陆林知道自己撒谎了。

　　沈嗔说：“哦。”

　　然后他干巴巴道：“就是因为这个任务，我才知道‘他’和‘法则’离心。实验还没完成，‘他’不会杀我的。”

　　叶陆林“嗯”了一声，顿了顿，还想说什么，但这时，艾尔达小姐风风火火的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沈，你再不醒我就拖不住了！”

　　沈嗔有些不明所以，他看了叶陆林一眼，道：“能麻烦说清楚些吗，艾尔达小姐。”

　　艾尔达不知道为什么在门外就是不进来，喊道：“奇异动物保护区——DNA在上，他们要把那个东西带走！”

　　沈嗔这才想起来，还有个狄伊和他的利比亚尔朋友们。

　　他立刻起身套上大衣就要出去。

　　但叶陆林轻轻道：“等一下。”

　　随后他的手指拂过沈嗔额头，揭下来一块降温贴，浅淡的深色眼瞳看着他，道：“好了。”

　　沈嗔捂了捂自己脑门。

　　真差劲——他感觉自己又发烧了。

　　鬼使神差地，他道：“我说什么了。”

　　叶陆林手里捏着那个浅蓝色的贴片，有些困惑道：“什么。”

　　“我说，”沈嗔看着他手里的降温贴，上面有个胡萝卜的图案。

　　——还挺好看的。他心想。

　　他清了清嗓子，道：“我小时候跟你说，要向你坦白的那件事情，是什么。”

　　叶陆林挑了挑眉，这基本上是沈嗔变相承认看了他的记忆了，不过他也不在意。

　　叶陆林弯腰凑近他的耳朵，好像这件事情不能让别人听见，悄声道：“你说你是圣诞老人。”

　　“临走前能满足我的一个愿望。”

　　*

　　沈嗔觉得自己当年大概是脑子烧的不清醒，才会说出这种让如今的他无语凝噎的话。

　　他无所事事地摸出眼镜架在鼻梁上，站在艾尔达身后，看她一边拽着蓄势待发的利比亚尔们，一边气势汹汹地跟人吵架，漫无目的地想道。

　　狄伊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夹在中间，拖着软趴趴的身子充当饼干夹心。

　　艾尔达小姐其实完全没必要把沈嗔叫出来——没人是她的对手。

　　他们一群人也根本没注意到他。

　　对面的几个执行官要么已经脸红脖子粗，半天说不出一句，要么像冰雹打的茄子，恨不能把头埋在地里。而亲爱的艾尔达小姐，则像个雄赳赳气昂昂的得胜将军，滔滔不绝地施展她的无边口才。

　　沈嗔悄悄地打了个哈欠，此时由衷敬佩起唐纳德的能力来。

　　这简直是压倒性的胜利——他已经准备好在这之后夸赞艾尔达小姐卓越的辩论才能了。

　　但可能天都不想听沈嗔胡言乱语，在她即将直取苍龙的时候，沈副庭长被当成救兵搬来了。

　　对上沈曼眼神的那一刻，艾尔达的气焰顿时弱了三分——没办法，沈曼彪名在外，官大一级又压死人。她平常敢那么跟沈嗔说话，纯粹是因为她跟沈嗔熟悉，并且沈嗔不跟她计较，不然她一个小研究员，被穿小鞋远调去偏远星系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声音顿时讷讷起来。

　　沈曼道：“怎么了。”

　　其实她语气并不凶，只是有一种主事许久的严厉。

　　艾尔达说：“这只我们要带回奇异动物保护区去，不能给你们执法庭。”

　　她声音虽然小，但还是坚定有力的。

　　沈曼看了一眼旁边的利比亚尔和狄伊，道：“现在按什么规矩。”

　　她轻蔑地瞥过艾尔达，把对方弄得脖子直缩，才施施然道：“双螺旋中心只能在执法庭调查完毕之后接收奇异生物，需要我提醒你？”

　　艾尔达据理力争：“可这只生物并不需要调查，它是逃出来的，跟这场事故根本没关系，在这场大火发生之前它就已经找到我了——”

　　“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沈曼笑意不达眼底：“研究员小姐，我们不止调查大火的原因，还有它是怎么来的，你知道吗。”

　　艾尔达欲言又止——她确实不知道，但这只生物也确实不能落在执法庭手里。

　　她不禁焦头烂额起来。

　　而在此之际，艾尔达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拍。

　　是沈嗔。

　　他越过她站到沈曼面前，清瘦的身影在大衣下显得脆弱易碎，却又格外坚实，笑了起来，轻若鸿毛道：“沈副要调查的这些，我比他还清楚，就不需要带他回去了。”

　　他的笑意在月光下晾得很凉薄，语气很淡：“关于这次事情，我可以写一份详细的报告给‘法则’，还有什么别的需要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场梦的原因，沈曼罕见地没有讽刺回来，她只是探究地看着他，问道：“你又做了什么。”

　　执法庭事情很多，沈嗔偶尔也会遇上冲突的两个事务。而对于这种情况，他一般会先处理一个，另一个只在事后签字过问，所以这场事故里，沈曼一直没见到他也不奇怪。

　　此时得知沈嗔居然也参与了这些，沈曼不禁有些恼火，但她还是保持了一丝理智，没有当场质问出来。

　　沈嗔没有回应，就当这位美丽女士的话是随着阳光消散的朝露。

　　他看着那些神态各异的执行官们，眼底沉着一层薄冰，笑吟吟道：“诸位，最近夹好尾巴待着，大家都是同僚，必要的时候自首，也能给我省点力气。”

　　闻言，沈曼连生气都顾不上了，回头惊疑不定地看着那些人——其中有一些是从她进入执法庭就一起共事的执行官，非常信任。

　　一石激起千层浪。

　　始作俑者沈嗔却懒得管他们，露出非常漂亮温柔的微笑，转头跟身后的研究员小姐道：“辛苦你了，艾尔达小姐，带他走吧。”

　　艾尔达看了一眼这边的剑拔弩张，点点头，立刻领着狄伊和利比亚尔们逃离这里，头也不回。

　　而狄伊在走之前，犹豫着，跟沈嗔说了句谢谢，得到了对方一个冷淡的微笑，只好默默闭上嘴巴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