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制完美世界》明月有瑕

27、联盟医疗院

　　午餐结束后，沈嗔将艾尔达送回双螺旋中心，随后去了一趟联盟医疗院——他在那有个医生朋友，约了今天下午三点关于心脏方面的检查。

　　那天出来之后，沈嗔考虑过幻境里以及罗宾说的关于定位芯片的言语，觉得这些作假的可能性并不大——一来是没有必要，二来是只要他做个检测，谎言就很容易被戳破。

　　那块带有爆炸功能的定位芯片，经过十来年，确确实实应该还在他身体里。

　　但这又无法解释为什么在地下实验室，他将匕首刺进去时它没有爆炸。

　　两种现象很矛盾，延伸出很多种可能性，沈嗔觉得做完这个检查，或许会有答案出现。

　　中途他看了一眼通讯器，和上次一样，知道内容之后又将信息删去，看向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不知在想着什么。

　　悬浮车速度飞快，不一会便载着人到了医疗院。沈嗔顺着朋友发来的指引，进了大门后去往对应诊室。

　　联盟医疗院远不如紫罗兰医疗院豪奢，但整洁有序，处处透露着一种“法则”的秩序井然。

　　他进了电梯轿厢，按下讯息上写明的楼层按键，门就缓缓合上预备运作。

　　缝隙渐渐缩小，只留有最后一道手指宽的距离。

　　沈嗔的目光落在正前方，透过那道窄缝，刚巧看见一名蓝衣女士匆匆忙忙地往这边赶来，似乎是想搭上这趟电梯，于是他伸手在电梯门合上之前拦了一把。

　　对方好险乘上了这趟末班车，惊慌在轿厢里站定，气喘吁吁地捋了捋发丝，才抬起头对他道谢：“多谢。”

　　沈嗔在外一向很风度，友善回答道：“能帮到您是我的荣幸。”

　　蓝衣女士顿时觉得这个年轻人不仅热心，还很有礼貌。

　　她本来长相十分卓越清冷，并不是容易让人亲近的那一挂，可此时嘴角弯弯，却很亲和纯粹，道：“你是来看朋友的吗？”

　　沈嗔摇了摇头：“我来做检查——女士，您要去哪层。”

　　蓝衣女士顿时想起自己还没按下楼层按钮，慌张道：“等等，是……是，哦，它亮着。”

　　她深深松了口气，下一瞬反应过来，是身边的这个年轻人也要去那层。

　　她觉得两人很有缘分，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电梯却“叮”的一声到了目标楼层。

　　像面包机烤面包正好到了那个时间点，又像是微波炉正好转完了那个指定的时间段，总之它们会打断你正在做的一切事情，让你的感觉并不太美妙。

　　蓝衣女士此刻也有这种微妙的感觉。

　　他们一起走出电梯，她续上之前的话题，说：“我看你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说不定我们以前见过。”

　　沈嗔配合道：“您这么有气质的女士，如果我见过一定不会忘记。”

　　蓝衣女士弯起眼睛：“你好会说话。”

　　他们一路有的没的聊着，惊奇地在很多处分叉路口都选择了同一个方向。

　　沈嗔一边搭着话，也注意到了这件事情。

　　他面色不变，可心里的奇怪越来越重，一个猜想也愈渐清晰起来。

　　直到最后，他们在同一扇门前停了下来。

　　沈嗔心中微讶，面上却滴水不漏，看了身边小巧玲珑的女士一眼，微笑道：“容许我帮您开门。”

　　蓝衣女士笑眯眯道：“好。”

　　沈嗔便将门推开，让她先进去。

　　他随之进门后将其掩上。

　　“我亲爱的沈——”

　　这是他那个有时不太正常的医生朋友的叫声。

　　但此时是在人前，沈嗔淡淡瞥了他一眼。

　　白褂子接收道他熟悉的警告，尾音结巴了一下，随后视线便看到了蓝衣女士。

　　医生神色突然严肃正经起来，站姿几乎有些军姿的意味，带着敬意道：“下午好，叶蓝博士。”

　　“您今天这么早就来调试机器了啊。”

　　蓝衣女士还是那副和善地神色，回应说：“是呀。”

　　说着，她往那间大型检测室走去，一边摆了摆手，温和道：“你们先聊着，等我调好机器，你再带他过来做检查。”

　　医生立马应“好”。

　　他从没见对方那么老实过，这位女士身份大概率会很不一般。

　　果然，等到那道身影消失在门里，他的医生朋友就松懈下来，狗狗索索地转头，对他小声道：“这是叶蓝博士。”

　　沈嗔听过这个名字，隐隐约约知道对方在双螺旋中心里担任重要职务，就算不是主事人，应该也在差不多的地位，是非常了不起的科研人才。

　　可惜术业有专攻，他对这位女士在专业领域的具体成就并不是太了解。

　　医生朋友便示意他看那个巨型检测仪，解释道：“那个检测仪器，就是一会要给你用的。它可以检测全身上下所有地方，无论已经患病的还是有潜在风险的，它都能检测出来。”

　　“这个仪器很精密，整个联盟也就只有三台，而且全都在首都星上，你知道为什么吗。”

　　沈嗔只是看着他，并不接话。

　　医生只能给自己台阶下，顽强揭露道：“因为这个仪器只有叶蓝博士能调试。”

　　“其他人都没有这个能力！”

　　说着，他自己激动起来，眼底闪着骄傲的光芒，举高双手神经质地呼喊：“叶蓝博士简直是我们领域里熠熠生辉的一颗明珠！”

　　“指引前进的灯塔！”

　　沈嗔认真听完这番激情澎湃的宣言，点点头，想了想道：“希望你也能耳濡目染一些。”

　　医生狐疑地瞥了他一眼：“听起来是祝福？”

　　沈嗔移开目光，不做评价。

　　大概因为专业能力太强，再加上熟练的缘故，叶蓝不一会就调试好了机器，随后她推开门，拍拍手，示意他们进来。

　　医生立即迫不及待地先行溜过去。

　　沈嗔慢他一步，等到进门时，对方已经设置好了参数，转头朝医生道：“机器刚调试完，我需要操作一次看看结果，可以让你朋友帮个忙吗。”

　　医生立刻道：“当然可以。”

　　沈嗔：“……”

　　他一句话都没说，就已经被决定了变成小白鼠的命运。

　　不过沈嗔本来也不打算拒绝，便顺从地按照指示进入了纯白色的圆柱形仪器内。

　　这个仪器的外部像个巨大的烟囱，里面的空间正好容纳一个站着的人。

　　随着机器的启动，单面的玻璃罩子缓缓降下，遮蔽了他的视线，一时间，只有仪器运作的嗡嗡声音飘在耳边。

　　这种声音并没持续多久，沈嗔还没在里面待一会，玻璃罩子就又缓缓升了上去。

　　医生告诉他可以出来了，而叶蓝在看仪器显示屏，眉心微蹙。

　　沈嗔走过去，权威的女士拿着打印出的报告，一目十行道：“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最近有点过度疲劳，要注意休息。”

　　“你术后恢复的也不错，应该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术后？

　　沈嗔沉默一瞬。

　　医生也在一旁惊讶问道：“你做过手术？我怎么不知道。”

　　叶蓝挑了挑眉，道：“心内异物取出术，你不知道你做过吗？”

　　沈嗔看了那个报告两秒，说：“知道，不过是很早以前了。”

　　医生就去看他：“在我和你认识之前做的？你怎么从来没提过，我还能帮你看看恢复情况。”

　　沈嗔“嗯”了一声。

　　医生脑袋上犹豫冒出了一个问号，不知道他在嗯什么，也没敢贸然询问。

　　叶蓝就继续道：“这些都还好，最值得关注是，你的大脑好像有些奇怪。”

　　医生惊讶地“啊”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口型太大，扯到了哪根神经，他脱口而出道：“脑子有病？”

　　然后他求仁得仁地被两人请了出去——沈庭长不愿意口出恶言，让他自己走出去，虽然那个“走”字应该相当于对方的“滚”，但医生苦中作乐地想，没有说出口的就不算。叶蓝则是温温柔柔地让他去值班，保持了一个德高望重长辈的风范。

　　最终的结果便是医生被赶去了外间，“心甘情愿”地当了苦哈哈的守门人，在外面适时吹来的风里流泪。

　　一门之隔的里面，叶蓝将沈嗔的脑部影像从仪器里调出来，手指绕了图上整个大脑一圈，对他道：“你的大脑皮层很厚，活跃度相当高，已经达到了正常人最高水平的三至四倍。”

　　一般来说，这个阶段的大脑皮层厚度已经和智力程度成正比例关系，活跃度高也对健康有益。

　　可叶蓝却道：“这不是什么好事。”

　　“活跃度太高会加速大脑的衰老，大脑皮层暂时还未发现厚度的危害，不过人体器官都是有它自己的临界值在的，不可能可以无限制增长。我更倾向于它会增加你患上一些脑部疾病的风险。”

　　叶蓝严肃问道：“你自己没有感觉到脑子过于好用了吗。”

　　沈嗔：“……”

　　在对面已经进入医生角色的女士的逼视下，他艰难道：“或许有。”

　　那位女士得到答案，伸手敲了一下光屏，发出清脆的声响，道：“就是这样。”

　　她认真嘱咐：“这种情况你要少思虑，多休息。”

　　“它更像是在透支你的生命，从而让你拥有一个超人类的发达大脑。”

　　这位拥有无数顶尖科研成果的女性轻声道：“这简直是泯灭人性的。”

　　沈嗔哑然。

　　他很直观地感受到了叶蓝女士身上的悲悯，也为这种强大的同理心而动容。但不可忽视，这种悲悯来的毫无缘由，甚至像是源自于一个人类科研工作者的身份，似乎对方本来就知道他经历过实验。

　　这实在令人心生疑窦。

　　叶蓝好像也反应过来了不对，掩饰般地移开目光，低头捣鼓了几下，关掉仪器，咳了咳，道：“看来已经调试好了，我们出去吧。”

　　沈嗔没有戳破，应下随她一起出了门。

　　到了外间，叶蓝说还有些事情要跟他说，于是自然同行。

　　他们打了招呼，叶蓝就先到了外边。沈嗔应付了医生朋友的关切，拉下把手时，似随口问道：“叶蓝博士一直是调试完成后，还要进行测试吗。”

　　医生愣了愣，摇头道：“今天是第一次。”

　　他犹豫了一下：“可能是今天你也在，顺便做了吧。”

　　沈嗔点点头，随即合上了门。

　　他以为叶蓝说有事找他，只是转移注意的托词，没想到对方真的在电梯口等着。

　　沈嗔立即快走几步，按下电梯按钮后欠了欠身，道：“抱歉，多说了两句话。”

　　叶蓝表示无妨：“我确实有事想问。”

　　这时电梯到了这层，门缓缓开启，他们进了轿厢里。

　　这位女士好似想了很久才决定开口。

　　她清了清嗓子，欲言又止，最后慎重的像做一个新的课题，问道：

　　“你有爱人了吗。”

　　此话一出，沈庭长脑子里九曲十八弯的盘算顿时被崩得飞往九霄云外，预设的所有腹稿都如鸟兽散去，苍茫如青天的心里只有石破惊天的三个字，强作镇定地问道：“您说什么。”

　　叶蓝赶紧道：“不好意思，我忘了联盟现在不流行这个词了，那应该叫什么……”

　　沈嗔这才确定这位女士是真想问这个，不动声色地按下自己的震惊，微笑道：“没有，您说什么都可以。”

　　闻言，叶蓝女士松了口气，感慨道：“抱歉，在我们那个年代，联盟还是允许一直只有一位固定爱人的。”

　　她紧接着道：“似乎很冒昧，但我还是想问问，你有考虑要找什么样的伴侣吗。”

　　叶蓝实在太像一个关心欣赏的年轻人生活的长辈，沈嗔也只能回答道：“暂时没考虑过。”

　　他把脑子里的某个身影剔出去，装作对方没来过，一副真心实意的模样。

　　叶蓝充满遗憾地“啊”了一声表示了解，正要继续说什么，电梯已经停了下来。

　　沈嗔当机立断和意犹未尽的对方道别，以一句“期待下次与您再见”，作为令他尴尬的对话的结尾。

　　他跑得实在太快，没能听见叶蓝在他身后笑出了声。

　　这位心态年轻的女士一边向停车坪走去，手上拨通了个加密号码。

　　通讯器闪烁两下就被接通，她坐进车里，一瞬间正了神色：“我今天给他做了检查。”

　　“他的大脑本来就很发达，被催熟了之后很难说限制到底在哪。这点不用担心。我唯一担忧的是，人类大脑是有寿命的，我们的起点都是0，而沈嗔的却不是。”

　　“他的寿命可能非常短暂。”

　　另一端不知道说了什么。

　　叶蓝回复道：“具体的需要做进一步检查，你说的这个情况，可能因素很多。”

　　“你还是把他骗到我这里看看吧。”

　　听了这话，对面沉默两秒，挂了电话。

　　叶蓝握着通讯器，想到最后对话里，那个闷闷的“嗯”字，忍不住再次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