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制完美世界》明月有瑕

4、单向重逢

　　据说每个占据联盟重要职位的中心人物都会得到一个安全官，他们是‘法则’通过严格标准选拔出来的人员，精通全部技能，以至于不论保护对象位于何种险地，都能将其完好无损地救出。

　　这话听着像在描述神仙。

　　沈嗔一直觉得传闻有些夸张，可也不算空穴来风，但当时没有功夫深究。

　　直到几个月前，因为某些原因，他才真正注意到了这位神秘的安全官。

　　不远处，黑色的蝙蝠头默默向他转过来，没有说话，圆圆的同色单面镜看了沈嗔一眼，然后向这处走来。

　　那人在崩裂的一切里显得相当从容，几步就到了沈嗔身边。

　　沈嗔看着对方，脸上露出些毫无防备的茫然神色，握着匕首的手腕却略微绷紧，呈现出一个蓄势待发的姿态。

　　可一身黑衣的安全官仿佛并未察觉，他伸出只手，环过沈嗔脑袋，掌心在倒塌与爆炸的声音里虚虚笼罩了他眼前的景象。

　　在沈嗔微微的怔愣中，他声音又冷又轻缓，说：“闭上眼睛。”

　　这一刻，其实沈嗔鼻子里只有硝烟的味道，但不知为何，他想到了小时候在培育园里老师教导茶艺的院子，夜晚景观下有一片冷月浸没的青苔。

　　他感觉到一股高温的热浪，眼前再出现东西时，就是堵被熔化出大洞的铁墙。

　　安全官独自上前，看了看外面，转身向沈嗔伸手，示意他过来。

　　沈嗔不假思索地来到对方身边。

　　黑衣男人道：“我一会儿会揽着你跳下去。”

　　沈嗔看他一眼，还是点了点头，安全官就又伸手过来。

　　很奇怪，沈嗔感觉自己被对方小心地护在了前方，但他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难以理解这种优待从何而来。

　　不过还没等他想明白，失重的感觉就瞬间袭来。

　　沈嗔并不害怕，可他感觉到安全官先生温热的掌心轻轻顺了顺他的后脑。

　　风声在他耳边呼啸。

　　几秒钟后，“噗叽”——

　　他们似乎掉进一个洞里，落在了一堆柔软的东西上。

　　沈嗔立即睁开眼睛。

　　他看见四周的黑色金属墙壁，这是一个飞行器的内部，空间相当宽阔。

　　安全官已经走到了飞行器的操作台前，背对着这边，兀自在光屏上操作什么。

　　沈嗔从柔软的缓冲垫上起身，见对方没有阻止的意思，便上前看了看墙壁的材质。

　　这种材质是某种新型金属，再具体的他也无法知道，只能回忆起来似乎是双螺旋中心不久前研发出的材料，它具有极好的能量转换效果和屏蔽效果，并且坚固，特殊条件下还有一定的柔软度，能满足危急情况下变换形状的需求。

　　只是这种金属材料的合成过程非常复杂，且产量稀少，双螺旋中心并不打算现在普及。

　　他观察四周，这架飞行器整个采用的都是这种材料，看来安全官先生在“法则”那里的评级相当高。

　　沈嗔若有所思。他伸手想触摸一下墙壁，抬起时却发现自己手上的伤口颇多，已经凝固成血痂，勉强不会流血，可他还是放弃了触摸的打算。

　　沈庭长不爱给别人带来麻烦。

　　沈嗔收回手，便听见安全官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冷冽轻柔如雪化水。

　　“你可能需要治疗。”

　　他回头。不知何时，中央的缓冲垫已经收起，取而代之的是一架纯白色的治疗舱，型号是市面上较为先进的一种，至于为什么不是最新的——

　　沈嗔想，或许“去除寄生虫”这个功能对他来说确实没什么用。

　　在新世纪，‘法则’不允许自然繁衍，一切都由双螺旋中心基因编程诞生新一批人类，所以胎儿是母体的寄生虫，是要动手术除去的有害物质。

　　沈嗔看着对方，犹豫了一会还是婉拒道：“感谢关心，并没有那么严重。”

　　安全官先生没有说话。

　　沈嗔感觉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脖子上——那确实有道深深的勒痕，他一直努力正常发声，就是为了让对方注意不到自己的伤口有多严重。

　　一般情况下，这种行为也确实有效。

　　沈嗔并不喜欢在别人面前躺进医疗舱，那意味着他要失去知觉一段时间，而在这段时间内的一切他都不能掌握，这感觉很不妙。

　　沈嗔不会同意。他看着对方，思考怎样才能不着痕迹的驳回提议。

　　不过对方并没有继续这个建议。

　　安全官先生走到操作台旁边看了看，又去医疗舱边，按了几个按钮，让它缓缓降了下去。

　　他从别处拎出来个医疗包，示意沈嗔坐在椅子上，随后把愈合绷带和药剂推过来，言简意赅道：“先包扎脖子上。”

　　沈嗔微愣。

　　但他还是拿过东西，快速熟练地在脖颈的伤痕处上药、缠好绷带。

　　到了双手伤口的处理时，安全官先生很自然地接过了工作。

　　他包扎的手法很细致，也干脆利落，愈合绷带缠的漂亮又整洁。

　　一切在很短时间内被完成好，沈嗔看不见安全官的眼睛，却感觉对方很认真地对他道：“飞行器扫描结果只是软组织受伤，但你回家还是要用医疗舱检查治疗。”

　　之后安全官先生站起身，想了想，又对他说：“方法很多。”

　　“下次不要伤害自己了。”

　　*

　　联盟6056年，304大厦遭遇恶意袭击，整栋楼爆炸坍塌，达德利食品公司董事长罗兰德等人逃生不及，丧生其中。

　　达德利这艘大船一夜之间失去了它的舵手，很快就风雨飘摇起来。

　　雪上加霜的是，还没等他们整理好情绪，控诉执法庭的失职，事务院的控告书就寄到达德利公司总部，其中声明，执法庭已经核实达德利公司生产有毒青少年营养剂的违法行为，并有证据表明，此次304大厦的爆炸事件和执法庭飞行器无故自燃也与其前董事长罗兰德有关。

　　一时间，达德利公司人心惶惶，濒临破产。

　　“我真是无法理解，”沈嗔可爱但咋咋唬唬的秘书约瑟芬小姐翻着文件，嘴里无法忍受道：“我无法理解为什么每次你都能把自己弄成这样！”

　　说着，她在自己办公桌的文件堆里迅速找出对方需要的那份，转身进了沈嗔的办公室。

　　这个办公室原本是一个独立且宽阔的里间，中间有一道隔音门，将约瑟芬小姐的办公桌和庭长办公室分割开来。

　　可惜几分钟前沈嗔打电话让约瑟芬小姐替他办了点事，于是这扇门就失去了它的保护作用。

　　约瑟芬小姐踩着高跟鞋，雷厉风行地把那份文件递给自己的上司，迎着他无可奈何的目光毫不心软道：“我觉得你不该在这里。医疗院不去，至少也该待在家里。”

　　沈嗔接过文件，试图跟对方讲道理：“约瑟芬小姐，很感谢你的偏心，但我是执法庭庭长，没有让其他执行官办事、自己在家休息的道理。”

　　约瑟芬小姐耸了耸肩：“或许真该让他们好好看看你脖子上的伤口。”

　　她心痛地说：“如果再也不能听到你动听悦耳的声音，我想才是执法庭最大的损失。”

　　沈嗔：“……”

　　他只能向约瑟芬小姐承诺今天不会加班，并且一定回去让医疗舱对自己做一个全面的复查。

　　约瑟芬小姐这才满意离去。

　　送走了这位善良热心的百灵鸟女士，沈嗔倒了两杯咖啡。

　　他用镊子在冰柜里取了几块冰，冰块没入其中一杯深棕色液体里，堪堪没有溢出。

　　随后他尝了一口，开始思索起整个事件的始末。

　　很多事情，身在其中时没办法察觉不对，所以往往事后回顾，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比如罗兰德。

　　沈嗔在追查一些事情，罗兰德很显然与之有相当深的关联，他不愿意说，但在当时的情况下，沈嗔提前掌握了营养剂有毒的证据，等于是切断了罗兰德在‘他’那里的退路，罗兰德只有和自己合作，才能有一线生机，沈嗔想不到有什么比他生命还重要的东西值得他守口如瓶。

　　还有负责他的安全官先生。

　　他的能力非常强，这一点毋庸置疑，从沈嗔应付得相当吃力的沙利，在他手里连反抗余地都没有就能看出来。如果是同盟，将会是个对抗“他”时强有力的人物。

　　可就是无法确定。沈嗔认为他的身份和态度都很值得推敲。

　　他选择遮住自己的样貌，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他的资料在执法庭的系统里，不希望被通过影像查到，但后来，沈嗔在他帮忙包扎时取了一些对方的细胞样本，沈嗔笃定他有所察觉，却并没有制止，所以可以猜想，应该不属于这种情况。

　　那么只剩下了一种可能性——沈嗔以前见过，甚至认识他。

　　这本该是个巨大的线索，可惜沈嗔的记忆由于某些原因一直呈现碎片状态，六岁前大段记忆的空白导致他根本无法使其连贯，之后关于当年实验的那部分也被彻底销毁，导致他即便看到那张脸，其实也很难找出对应的人。

　　不过对方的态度似乎比较向好。安全官明显看穿了自己是在逼他出现，但依旧出色地完成了本职工作，即使暂时仍然不能判断那人立场，也起码不至于现在就正面交手。

　　但到底在哪个空白的时间段他见过对方？

　　沈嗔想着，将两杯咖啡杯顺手放到了办公桌上。

　　“叮咚”——

　　这时桌上的通讯器响了一声，沈嗔顺手点开，约瑟芬小姐活泼的声音便传了出来：“沈，艾尔达想见你，她说有很重要的事情。”

　　“我知道了，”沈嗔搭在桌上的食指点了点：“麻烦开放艾尔达小姐的权限。”

　　约瑟芬利落应下。

　　不一会，艾尔达风风火火的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沈嗔道：“请进。”

　　下一刻，研究员小姐抱着一大叠文件进了门。

　　她身为日耳曼人种里的中等阿尔法，一头颇具代表性的太阳般金色长发都暗淡枯萎了些，精神萎靡不振。

　　沈嗔立即上前接过那堆东西，将桌上没加冰块的那杯咖啡递给她，声音轻柔道：“有进展了？”

　　对于研究员来说，咖啡就是续命药剂。

　　艾尔达捧着杯子狠狠灌了一大口，冲沈嗔麻木道：“有，但我必须要说，都很奇怪。”

　　“你要做好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