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四十三岁勇闯末日》御己吟

2、地下的孤儿院（2）

　　丁澄野厌恶异性接触，因此第一时间将她手甩开。

　　反应到一半回想方才正是他吓到杜渐微致使她摔倒唤醒异种头目，复动作迅速把人捞回来。

　　他解手铐似的两秒脱下腕带顺到杜渐微手腕，下一秒腕带急速收缩，行云流水般滑扣到杜渐微食指。

　　丁澄野言简意赅，“用！”

　　随即对准苏阿姨的手机扳动枪械暗扣——破坏异种的污染附属物也能降低副本危险度。

　　银色子弹高速旋转爆破，瞬间将这排车座连同附近的车门、扶手、护栏一齐炸成废墟！

　　地铁减缓前行，半节车厢暴露在外，建材断碎，露出黑洞洞的轨道。

　　漆黑之处再度爬来流动的影子，凝结成一群幼童鬼影，它们的五官更加凸显，几乎能看见眼球在愤怒打转。

　　炸成半截的座位上再度出现拿着手机的苏阿姨，她嘴角咧起的弧度几乎抽搐到耳根。

　　带着怒气的语音再次自动播放：

　　“微微，你在骗阿姨是吗？你敢毁坏孩子们仅剩的家？！”

　　幼童呢喃着母亲、妈妈朝他们涌过去，奇长无比的四肢软泥般缠上他们。

　　丁澄野连开数枪，苏阿姨一次又一次复生，语音不断回荡：“你害他们失去了妈妈！”

　　真够难缠的，丁澄野拉开距离，发现杜渐微一动不动。

　　“躲开！”

　　眼前的车灯蓦地炸碎，光消失的瞬间从黑暗地面爬出一滩鬼影，搐动成形。

　　丁澄野撞开杜渐微，发现自己交给她的武器还没解封。

　　时间紧张，他来不及说话，却在那一瞬心中埋下疑惑：她没杀过异种？

　　爬伏在地上的化形异种发出阵阵低吟，它是一个还不能行走的婴儿。

　　“呜呜，妈妈。”

　　“妈妈，我在废墟之下，你不该抛弃我啊……”

　　废墟之下——？

　　杜渐微瞪大了眼，将丁澄野推下车厢，任由他摔下隧道铁轨。

　　“废墟之下！”

　　她高喊着，一条异种从她身后窜出，绞住了她的脖子！

　　窒息的感觉来的太快，杜渐微喉咙发出“嗬嗬”声，只听见一声声愤怒的高喊：“母亲！”

　　异种触手越收越紧，杜渐微被勒得眼白都翻出来了。

　　她艰难答道：“我在这里，孩子们。”

　　【检测理智值下降1%，请勿与异种接触】

　　杜渐微只觉喉间一松，她立马“吭吭”挣脱开，滚到一旁空地。

　　松开手的异种变成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他模糊的面容望向杜渐微，“你不是……母亲？”

　　异种松开掐住她脖子的手，反而比她还呼吸困难似的，哭着呼喊：“你明明说不会抛下我……妈妈？”

　　如果真实存在这样一座孤儿院，这种趋于小孩子到青年之间的少年地位最尴尬。

　　如果是婴儿，收养人会视其为亲生，因为前者还没有记忆。

　　如果是青年，双方好比缔结一场迟来的完整家庭交易，客套地入驻一个缺乏孩子位置的关系。

　　但是少年人最渴求这层关系，情绪无常的年纪，又会轻易被无数个参观的收养人打标签为隐藏的白眼狼。

　　所有黑影朝她蠕动而来，异种们不断哭喊着：

　　“选我吧，妈妈，选我吧。”

　　“呜呜……”

　　“我恨你！我恨你！”

　　他们喊得杜渐微头皮发麻，脖颈间的伤也阵阵发疼，手腕被狠狠拉住，很快被勒出淤青和血痕。

　　杜渐微吸了一口气，说：“孩子们，妈妈回来了。”

　　黑影收了力度，杜渐微立马转了转手腕，确保能活动。

　　它们哭喊着，声音从身躯中发出：“你不要我了吗？”

　　“留下吧，在这里！我……我们要和妈妈永远在一起！”

　　它们的“情绪”越来越疯狂，异种触手已经缠上了她的双腿、腰、脖颈。

　　要是留下来，会和它们变成一样的东西吧？

　　【理智值下降1%】

　　它们的哭嚎呐喊极具感染力，杜渐微心跳得越来越快，几乎就要说出那一句，“我愿意和你们在一起。”

　　【理智值下降5%】

　　“孩子们，”杜渐微的眼中已染上黑色。她张开怀抱，双臂撑开容纳一切的怀抱。

　　“过来和妈妈抱一下吧。”

　　“离开你们，我也很难过。”

　　苏阿姨微笑起来，尸体端正坐起。一张写着收养合同的白纸替代了手机，嵌在她手心。

　　收养人接受了自己的身份。

　　异种们似乎激动极了，挤搡着彼此的身体要凑到她面前。

　　之前绞杜渐微脖子的少年外形异种霸占了她的面前空间，随即蠕动着触手变小，似乎蜷缩起来，像小孩一样仰头向母亲索要拥抱。

　　“母亲，抱我！先抱我！”

　　“妈妈，我要！我要！我要先抱啊！”

　　杜渐微拧出一个微笑，“来。”

　　杜渐微低头看人形上模糊的五官，那是她熟悉的样子。

　　脸颊因常年饥饿而瘦削，双眼渴望而害怕。她小时候也是这样过来的。

　　她收拢双臂，给了它一个拥抱。

　　异种颤着，发出嘶鸣：“啊——”

　　如果现在有第三视角，就会发现和异种孩子拥抱的杜渐微皮肤已经开始变得青紫，眼球也爬上过多血丝。

　　就像苏阿姨一样。

　　苏阿姨笑得连眼睛都弯起来，收养人马上就要变成继承人。

　　包围她的异种都在尖叫：“我也要！母亲抱我！”

　　“妈妈，妈妈！说你愿意！你愿意和我们在一起！”

　　而杜渐微忍受着系统不断传来的理智值下降的提示，说：“苏阿姨，我选好收养哪个孩子了。”

　　尸体僵硬的苏阿姨几乎是瞬移到她面前，蛆虫从她张开的嘴巴不断掉出来，一字一句地说，“说你愿意，说你决定收养孩子，按下指引。”

　　黏腻湿润，又一条异种爬上杜渐微的身躯双臂。

　　但在她的眼里都是孩子。

　　她抱得更紧，异种发出满足的“嗬嗬”声。

　　雪白的文件纸漂浮在她眼前，异种触手托起她的手腕，只要她指节微动，就能按下去。

　　苏阿姨像一个懂事的大家长，欣慰地揽住她的肩膀。

　　杜渐微的皮肤已经大部分变成了青紫色，修女服的围裙紧紧勒住了她的腰肢。

　　“妈妈，按下去。”

　　“选我吧，我们永远在一起。”

　　异种们尖细又喜悦的嗓音像虫子一样爬进她的耳朵。

　　而杜渐微盯着喜悦的苏阿姨，对怀里的异种说：“宝宝，我和苏阿姨，你只能选一个。”

　　“你选谁呢？”

　　苏阿姨她缓缓偏过头，浑身僵着，似乎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收养者会让孤儿做选择。

　　杜渐微抬起嘴角，手中拎着那张收养合同，重复道：“快选哦，宝宝们。”

　　“不选我的话，我马上就把这张纸撕成碎片哦。”

　　下一刻，伴随异种的嘶叫，苏阿姨被无数鬼影异种撕扯着丢下眼前被枪炮炸出来的坑洞。

　　“嘭！”

　　一声轻响，随即是被车轮碾烂的声音。

　　即使丁澄野的枪爆破了大半个车厢，地铁都没有停止行驶。

　　苏阿姨的眼珠瞪着，她怎么知道副本的漏洞在这里？

　　在收养人转变为孤儿院继承人的一瞬间？

　　车轮滚动，苏阿姨的尸体被碾得软烂，像一块豆腐渣。

　　异种头目被它管辖的异种们杀死。

　　杜渐微喘着气，伴随理智值的下降，她的年龄身体状态到达37岁。

　　这一年她不太好，肾和视力双重衰竭曾让她住了半年院。

　　末日时代，衰老是最大的原罪。

　　每一岁的增加都意味着成倍的身体负担。

　　腕带变成的指环延展出薄薄一片利刃，杜渐微对准眼前残余的异种狠狠扎下去！

　　“啊啊啊啊啊！！”

　　非人的咆哮尖锐至极，杜渐微又用力捅了几下，直到异种抽搐着不再动弹。

　　手掌脱力。

　　杜渐微胸腔起伏着，看着异种复原并再度爬上了她的身体，黏腻的触须影足这次覆盖了她的胸腔心脏。

　　异种用人类科技武器是杀不死的。

　　这只怪物只需微微用力，她就能被撕扯成身下的玻璃碎渣。

　　杜渐微挤出一个笑容：“孩子，我错了。”

　　“你还想要妈妈的拥抱吗？”

　　异种搐动着变回少年鬼影。

　　不被接纳的他，年纪尴尬的他。

　　所有孩子里，唯一被妈妈不断拥抱的他。

　　“要……”异种嘶声喊着。

　　杜渐微圈住双臂，抱住异种。

　　她的眼球爬满血丝。

　　柔软脆弱的肢体给了怪物一个等待多年的拥抱，她已无力反抗，只能成为它们的“妈妈”。

　　“妈妈，说你愿意。”

　　收养合同随苏阿姨跌坠被卷入铁轨，合同仍可以用口头上的形式完成续约。

　　杜渐微只是收拢双臂，拥抱越来越紧，直到尖锐的玻璃嵌入并彻底刺穿异种。

　　外来的武器会被异种察觉，只有副本本身的物质会被异种视为无害。

　　譬如即将异种化的杜渐微，和爆破开的车厢玻璃。

　　杜渐微收回鲜血淋漓的手，看着异种嘶鸣着，融成一滩影子。

　　“我不愿意。”她说。

　　“轰隆——”

　　蛛网开裂速度不断加快，“砰！”一声，整道玻璃屏障碎开！

　　千万颗玻璃碎片像暴雪一样扑面而来！

　　等爆裂冲击结束后，地铁停止了运行。

　　【检测：异种头目已消亡，副本核心已破碎，当今副本正在瓦解】

　　【提示：副本消亡，恭喜宿主存活，理智值回升为指数100，获得48h长寿时间，当前年龄状况27岁】

　　【支线任务：参与人类探险队并成功通过副本完成度—50%】

　　【数据更新中，请远离副本后查收后续通知】

　　轰鸣的车头灯被踩碎，塑料蓝白色的卡通列车被子弹洞穿。

　　丁澄野在废墟之下发现了一辆玩具列车，打碎后地铁停止行驶。随后不久异种嚎叫，他的理智值不断回升。

　　他们解决了副本。

　　丁澄野任由杜渐微伸出手把他拉上地铁，眼前的女人满脸异种血液，头发凌乱，几乎看不出年龄。

　　在基地外活动的落单异能者太稀少了。

　　丁澄野说了句谢了，问她：“异能解决的？什么类型。”

　　杜渐微点点头，她把指环抛还给对方。

　　“玩具小列车撞向末日，收养合同撕成碎片。豆腐渣工程在末日第一天轰然倒塌，伴随夜半孩子们银铃般的笑声，孤儿院在地下再一次复苏。负责照顾孩子们的苏阿姨正在等待你的到来，尊贵的收养人……”杜渐微说，“这就是我的异能，可以获取副本资料。”

　　“你打烂的玩具车是异种核心，在豆腐渣工程底下；苏阿姨是异种头目，必须在收养合同完成之前杀掉她。这场副本得同时进行。”

　　丁澄野沉思片刻，“我们遇到了副本再生。”

　　这样的学术名词是在末日后出现的，杜渐微这种孤寡老人不懂。

　　丁澄野拿腕带扫描一圈进行副本资料自动化扫描入库，偏头对杜渐微说：“换个地方说话，这里副本刚死亡不太稳定。”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杜渐微眼珠转了转，手掌摊开给他展示每个人独一无二的身份ID卡。

　　在苏阿姨揽住她肩膀的那几秒钟，杜渐微用空出的那只手摸进了苏阿姨修女服的围裙口袋。

　　苏阿姨在末日来临后保留了完整人体化作特殊异种，还没有人光临到这场地下的副本。

　　或者说，即使有误打误撞进去的，他们都化作了新的“苏阿姨”。

　　手中这张没有消磁的ID卡落到了急需要新身份的杜渐微手上。

　　号码开头是2051。

　　杜渐微抹了把脸，“杜渐微，27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