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那些人》小脑斧本斧

4、生气

　　伴随着新年的尾声，李亦奇收到短信通知本学期学生会召开最后一次会议，地点仍然是在礼堂。亦奇迟到了，从后门偷偷溜进去时感觉全场的气氛有点凝重。萧主席正举着个本子站在台上。
　　“我这个人很少生气，也不太会生气，但是大家最近的态度确实让我觉得很气愤。”
　　话说得有点重，大家都在座位上坐的很端正。李亦奇坐在后排，可以明目张胆地看他。萧阳说完，似是察觉到气氛有点凝重，于是叹了口气没有继续。他把手里的本子翻了几页，随后又翻过来，一副被气的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接话的样子。
　　李亦奇不太知道原因，她又翘了好几次例会了。不过此刻她忙着在心里腹诽，哪有人这样生气的？出离愤怒也就是这个程度，也实在太可爱了。
　　要知道李爸爸生气起来粗声粗气，整个屋子都要抖三抖。加上外形粗犷，面皮较黑，生气的时候非常吓人，家属院里的小朋友都怕他。小男孩们奔走相告，“千万不要惹亦奇，他可是黑叔叔的女儿。黑叔叔生起气来，可能连我们的爸爸都要打。”
　　眼前这个人最生气的时候不过有商有量，亦奇想到自己的爸爸，再看看眼前的人，突然脑补出这个人如果当了爸爸，一边对着孩子发火，一边温和地说“我现在非常生气”的样子，一定很好笑。于是莫名其妙就笑了起来，直到台上还在发火的萧主席都注意到了她在台下乐不可支。
　　她赶紧努力想一件悲伤的事情，心里却越发轻快，越发笑得停不下来。还好她年纪小，动静也不大，人家不跟她一般见识，台上说着“气死我了”的人也只丢给了她一个无奈的眼神，没有计较。可能喜欢一个人，就是看到对方就会无端笑起来。
　　会议的最后萧阳又认真跟大家说，“快要期末考试了，为了不影响大家学习，这是我们本学期最后一次开会。希望大家好好复习，我们也会关注大家的成绩。”李亦奇听完眼睛就亮了，我们是谁？他也会看到自己的成绩吗？
　　为了被他看到，李亦奇前所未有地认真复习，每天起床的动力都是考个好成绩。妈妈看到她期末复习如此辛苦，忍不住借着来房间里面送水果一次次劝她，“别学了，差不多就行了。”亦奇没觉得差不多，她总觉得还差一点点，最后竟然打了鸡血冲进了年级前五，这一次连她自己都觉得十分意外。
　　这份年级排名也不知道最后萧阳到底看到没有，一个学期见到他的次数屈指可数，见到关石的时候却很多。寒假前夕，关石、瞳瞳和亦奇再一次相约出去玩。
　　李家父母见女儿总是跟一个男孩子出去玩儿很是不放心，出门前一天就开始给她打预防针，让她千万不要早恋。首先由妈妈绘声绘色讲了家属院里某姐姐因为早恋学习成绩一落千丈的事例。碰巧那个姐姐的父母和自己父母关系很好，李妈妈提到此事更是痛心疾首，一副哀其不幸的样子。
　　在他们家，早恋因此被视作洪水猛兽。爸爸接着妈妈的话说：“你的学习成绩可以不好，那是能力问题。但是如果是因为早恋影响成绩，那就是态度问题，那就很严重。“妈妈在一旁认真地点头。
　　李亦奇觉得好笑，连忙强调她跟关石只是好朋友的关系，况且瞳瞳跟他还更熟悉一些。事实也确实如此，不过她瞒着父母没说的是，关石有女朋友，是一个高二的学姐。
　　但他成绩始终名列前茅，甚至主动跟班主任保证，只要不干预他早恋，他还能做到保持这个成绩。老师们见管不了他，竟然真的对他早恋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亦奇有一次听他说，他在学校的主干道上跟女朋友手拉手，然后路过的班主任假装没有看到，直接推着自行车擦身而过。实在是太有画面感，叹为观止。
　　不过这些她是不敢跟父母说的，否则父母可能以为这个男生会带坏小朋友。于是她再三跟父母保证，“放心吧，我绝对不会早恋的。“其实父母说的话还是对她产生了很深的影响，让她莫名害怕。自己毕竟只是个普通人，只是搞个暗恋就已经经常走神，更是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
　　李家父母见自己教育成果比较显著，“早恋=注意力不集中=成绩下降=堕落“的概念已然深入人心，就果断鸣金收兵。只剩李亦奇还坐在沙发上心底有些发虚。
　　心事隐藏的太好，父母肯定无从察觉自己的女儿已经悄悄喜欢上一个人，只是没有想到这份谨慎维持了若干年。就连李亦奇自己，也只敢在心底悄悄说“喜欢他”，连大胆说个“爱”字都不敢。
　　不过她从来没设想过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会跟对方有什么结果。对方太过出众和耀眼，在他眼里自己充其量是个小孩而已。出了校园，四岁的年轻差不算什么，可是初一和高二却好似隔着很多条鸿沟。
　　第二天约饭铁三角出去玩的时候，路过一家店，音响里面的男声在唱“我们什么时候再见面，我在佛前苦苦求了五百年。走过奈何桥之前，让我吻一下你的脸。“李亦奇听完抖了三抖，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突然听关石说，萧阳很喜欢这首歌。
　　回家之后想到这件事，于是又把那首歌翻出来听了听，仍然难听。可是歌词一语成谶，也许是缘分不够，他们真的再也没有见过。
　　很多年后，李亦奇仍然多次在脑海里面幻想过，有一天他们再次偶遇的场景。也许是在某个熙熙攘攘的小吃店，也许只是在学校旁边的某个街角，也许是在马路上的一次追尾事故，也许是多年之后给孩子开家长会。
　　但是他们再也没有遇到，一次也没有，偌大的北京，他们共享同一片蓝天，经历同样的温度，却再也没有缘分相遇。哪怕是午夜梦回，她也没有跟他面对面过。有一次梦到他出现在教室的讲台边帮同学答疑。有一次梦到他和爱人在楼下搬家。有一次梦到他走过楼梯的转角。可是哪怕在梦里，李亦奇也愧疚地不敢上前，只能远远地偷偷看他。渐渐地，这些梦就渐渐模糊，一度看不清他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