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笼中鸟》钱博雨

3、换一条路

　　初二一早龙北嘉就回了明城。
　　她回到她那套房子时，看着里面的陈设竟然有一些陌生。
　　是了，她得有八年没回来了。
　　她参加贺樾婚礼的时候，贺樾已经三十三了。而这会，贺樾才二十五，年少轻狂。
　　八年前的事，一件件一桩桩，她有些记不清了。
　　可以看出这个时候的她，对未来的生活多少是有些期待的，这套算是分手费的房子里，有关那个人的东西已经清理干净，用来点缀环境的植物正在为迎接春天做准备，鲜嫩的枝芽将发未发。
　　她把行李丢在一边，在沙发上躺下，点燃一根烟。
　　她需要想想未来要怎么办。
　　这个时候的她，研究生毕业，在培训机构教了两年英语，赶在失业前顺着家里的意思考上了编制，和她的金主和平分手，房车归她。
　　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她只要安安稳稳上班下班，就可以保证活得温饱。等给外婆送了终，她就可以安安静静的离开这个世界，什么都不带走。
　　可生活从不吝啬对她重拳出击。
　　眼前的第一个危机，是吴玲玲。
　　她是金主的发妻，青梅竹马长大，大学毕业就步入婚姻。结婚后老公发了财，没上两年班就过上了养尊处优的阔太生活。
　　她知道自己丈夫喜欢在外沾花惹草，偏要做出大妇姿态懒得计较，只守着家里两个孩子，岁月静好。
　　殊不知有一就有二，退一步就要退一万步。
　　她被保护的太好，从不知道社会险恶，人生最大的坎，不过是生了两个女儿，婆婆不喜。
　　因此她得知丈夫在外面的人怀了个儿子，准备离婚转移财产的时候，丝毫没有怀疑她丈夫抛出的饵，找上自己，在学校门口拉横幅撒泼打滚，最后拿回了一房一车，然后净身出户。
　　她至少还有一房一车，而被扫地出门的自己，穷途末路。
　　龙北嘉按灭烟蒂，心里不无感慨，怪不得那个人喜欢躺在这里抽烟，真是舒服。

　　突如其来的暴雨，把许多人困在了原地。
　　即使有雨棚，在如此暴雨下，飞溅的雨滴依然打湿了户外的桌椅。那一排咖啡桌上只有一个女孩还留在那里，咖啡厅内的顾客频频看向丝毫没有移步室内意向的女孩，临时躲雨的人也默契的避开了那张桌子。
　　她只简单的穿了T恤热裤，却足够吸睛。葱段般的小腿此时被雨水溅上斑驳的泥点，她却泰然自若，甚至还悠闲的端起凉透了的咖啡喝了一口。
　　耳机里传来应景的《五月雨》的歌声，龙北嘉点燃烟盒里的最后一根烟，看向路对面的酒店。
　　吴玲玲在里面喝下午茶。
　　她知道，她只要过去吴玲玲对面坐下，把手机里她搜集好的资料给到她，就可以避免自己人财两空的结局。
　　拯救贺樾的同时，也稍微改善一下自己的生活环境。
　　她这样干过很多次了，甚至从第一次轮回开始，她就一直是这样干的。
　　然后卖了房子，另买一套小户型，全然忘了这两个人的存在，余下的钱做做保本投资，用来补贴自己教师工资根本无法满足的高消费习惯。
　　然后等金主的新欢腾出手来，更加变本加厉的收拾自己。
　　呵。
　　谁能想到，会出来玩大学生的有钱人，也会跪在更加有权的人面前当狗呢？
　　在那个段位的人面前，吴玲玲不堪一击，自己更是如蝼蚁一般。
　　也许从这里就选错了呢？也许那个被当众揪着头发拳打脚踢就是她应得的惩罚呢？
　　可不是么，活该。
　　龙北嘉嘴角露出一个残忍的微笑，随意衔着的烟熏的她眼睛有点刺痛。
　　在这时间的轮回里，她总是试图回避最一开始的那条路，轮回了一遍又一遍，失败了一遍又一遍。
　　她在这一遍又一遍的失败里积蓄养分、养精蓄锐，也许这一次，她已经可以再走一遍那一条求死之路了。
　　她丢下烟，撑开伞，走进雨幕中。
　　生活把她锤到苟延残喘，又一遍一遍的把她送回最后一刀捅下去的地方，变着花样的惩罚她。
　　何必呢？
　　就这样吧。

　　贺樾不过两周没见龙北嘉，再听到她的消息却是朋友群里疯传的一条视频。
　　说是两个女人的撕打有些不准确，他对龙北嘉打架的本事还是了解的，除了偶尔自卫，她是故意让对方发泄情绪。
　　不同群的评价褒贬不一。
　　女生多的群都在共情原配，痛骂小三和出轨男。
　　男生为主的群，则在讨论拉扯中裸露出来的浑圆双峰，感叹男主好艳福。
　　贺樾拒不承认自己有些担心，抱着吃瓜的心态给龙北嘉发消息，问她在哪。
　　对方给了他一个地址，让他开车过来。
　　她什么毛病，去酒吧开车？
　　他依言开车过去，到地方的时候，一眼就看到她坐在吧台前。血红色的连衣裙紧紧包裹着纤细的腰肢，却又在腰线以下如花苞般绽放开来，海藻般的长发在背上铺陈开来，遮住了裸露的背，却遮不彻底、藏不彻底，魅惑是魅惑极了，美也美极了。
　　她正在和身边的中年男子聊天，嘴角噙笑，媚眼如丝。
　　那男子不过中人之资，其貌不扬，衣着打扮说是寒酸也不为过。即使这样，她依然不忘全方位的散发自己的魅力，不看对象，不计后果。
　　她就像春天的母猫，在每一个无法入眠的深夜里喵喵叫，恼人极了。
　　贺樾没打扰他们，隔了一个位置坐下，叫了杯酒。
　　那边的聊天声隐约的传了过来。
　　“……下暴雨那天，你在路对面的咖啡厅等了三个小时。你在等什么？”
　　“我在店外坐了三个小时，你在店里坐了三个小时，我在等谁，你还不清楚？”
　　“呵，等到了又如何，你见到她又能怎样？”
　　“能怎样？”她笑了起来，把自己的手机轻飘飘的放在他面前，道：“看看这个？”
　　龙北嘉转过头，有些嗔怪的斜着贺樾：“你那么担心我，又坐那么远干什么？”
　　贺樾想反驳，转头却发现刚刚看不到的另外半张脸，眼角的青紫不过刚刚消肿而已，颈间的抓痕已经结痂，他伸手掀开她的长发，后背的大片淤青刺眼的横在他的眼前。
　　她竟然挡都不挡，这样暴露伤口是要向谁乞怜？
　　他冷笑：“勾引人的本事不见少，抓头花的本事倒是退步了。”
　　“怎么？我还能跟她打一架？她都快五十了，我下的了手？都是可怜人。”
　　“你还可怜人家，人家把你的视频传到网上，码都懒得打。”
　　“我知道。”龙北嘉拎起一束头发在指尖打转：“我还特地穿的衬衫，用力一拉扣子就崩开，该露不该露的都露光了，她发上网的时候肯定特别痛快。大家都痛快了，这事就算过去了。”
　　那边的中年男子吁了一口气，把手机还给她，评价道：“你该干我们这行，心思缜密，豁得出去，下得去手。”
　　“抬举了，我只是时间多罢了。”在一个又一个的轮回里，想搞清楚这点事情，不算难题。只是挖这些东西越挖越深以后，她突然明白了也许之前她千方百计想要改变结局根本就是错的，她根本对付不了他们。
　　“难怪你三月份就在变卖家当了。”
　　“家当？几个破包，一堆叮叮当当的首饰？”
　　“但是你这些东西，真给了她，你房车就不会有事。”中年男子点着她的手机说。
　　“不，房车给她，对我来说只是身外物。”
　　贺樾的酒上来了，明明在和旁边人说话的龙北嘉准确无误的把手按在他的杯子上，扭头过来，道：“宝贝儿，开车别喝酒。”
　　“叫代驾。”
　　“不要代驾，要你。”
　　贺樾笑了，问：“那我刚刚点酒的时候怎么不说。”
　　“我没钱了，跟你讨杯酒喝。”因为喝了酒，龙北嘉变得生动多了，她摆出可怜巴巴的表情，抱怨道：“你没听他说么，我都在变卖家当了。”
　　“行，归你。”想了想又问：“你们说什么房车？”
　　答话的是那边的中年男子：“原配追回婚内财产，她们私了了，今天刚过了户。”
　　“那这事就算完了？”
　　这次是龙北嘉回答了：“没完，早呢，学生家长在跟学校施压，我已经把辞职信递上去了。”
　　贺樾张了张嘴，不知道接什么话好。龙北嘉又扭头问那边中年男子：“你是她老公的人，还是她婆婆的人，还是那个人的人啊？能说吗？”
　　中年男子饮尽杯中酒，只说：“走了，再会。”
　　“等一下。”龙北嘉叫住他，顿了顿才说：“给她一条活路吧。”
　　中年男子脚步顿了顿，留下一句“你别走错路，你们就都会有活路。”就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