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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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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印桃坐到飞机上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这是今天晚上的最后一起航班,目的地是北疆。
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再在家里待下去,她会变成发疯的母亲。
逃避可耻但有用。
早上七点,飞机降落机场,天还没亮。
她还要坐两个小时的火车,三个小时的汽车才能到达目的地。
王印桃的肚子咕咕作响,但她依旧没有想进食的欲望。
她只知道自己应该去觅食,维持生命体征。
火车站只有德克士。
她推开门,一股暖流扑面而来。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能感觉到自己的双手冰凉麻木。
候车厅里十分寒冷,德克士里的座位坐满了人。
点单台前站着几个人正在扫码点单,小姐姐去后厨帮忙拿汉堡了。
侧边大屏幕上显示着订单信息。
王印桃点了个汉堡套餐,第23位,预计半个小时。她寻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在门口花瓶后边的拐角处。王印桃背靠着墙,两手撑在行李箱上,百无聊赖地等着。
站在这个角度,她能轻易看见对面走去了一个男人,背着黑色书包直接坐在盆栽后面的空地上。
他带着鸭舌帽,穿着棒球外套,白色运动鞋,在一众穿着厚棉服的人中尤其显眼。
手臂环着搭在拱起的膝盖上,脑袋朝下埋进手臂,长手长脚,手指骨节分明。
等等,他刚才是在抹眼泪吗?
对面的男生抽出一只胳膊,揉了揉眼睛,身体随着呼吸轻微抖动着。
不一会,他抬起胳膊,用袖子抹眼睛。
鬼使神差地,王印桃摸出身上带的一小包纸,带着粉色爱心和橙子味的香气。
她向前走到男人身前,把这包纸塞进他手里。
服务员叫着她的取餐号,23号。
她着急忙慌地取完餐,拉着行李箱,跑向检票口,
等她找到座位,气喘吁吁地坐下,窗外的天依旧没亮,只能看见月台上昏黄的灯光。
她将吃的放在桌子上,两只手抬起行李箱,轻松地把箱子放在行李架上,还帮助领座的一个小姑娘放了两个28寸行李箱。
“姐姐,你好酷哦!”小姑娘崇拜着充满力量的女性。
王印桃笑了一声,取下围巾坐在位置上。
小姑娘兴致勃勃,有着极大的分享欲。她在王印桃耳边叽叽喳喳。也因此,王印桃被迫知道了,这姑娘放寒假和男朋友出来旅行,这是她第一次在这么寒冷的地方过冬。
车子开动了半小时,小姑娘的嘴才停下来,接了个电话,表示自己要去男朋友的车厢。而后她便兴奋的走了。
窗外的天没有月亮,但可以明显感觉到列车在驶离城市喧嚣。
远处的高山连绵不绝,被雪覆盖的平原一望无际。
不知怎的,她脑海里蹦出了这么一句话:匆匆一世,必须飞快转换场地。 [1]
紧接着又疑惑,那些过去的深入骨髓的记忆真的能消逝在某个未来的陌生场地吗?
她还没来得及接着思索答案,身边坐下了一个男人。
是他。
是她。
“谢谢你的纸巾。”李昭明小小地吃惊了一下,可能这就是缘分吧。
“不用。”
道完谢,他不再说话。
他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他现在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回去。
他不想忘了那座村子。
在那里,他度过了生命中最美好的童年。
那是一段独属于他和外婆的时光。
从护工口中听到确切的事实后,他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他想给自己一拳,当时为什么没有警醒!为什么!
明明自己是有机会见到外婆最后一面的。
他怎么也记不起七十三岁的外婆的模样。这一年,他在学校,在国内国外的赛场,在马术俱乐部。
他上个暑假没有回家。大哥来英国看望他时,带了外婆亲手做的绣花毡。
他拼命的回忆,继而发现好像真的不知道七十三岁的外婆的模样。
大哥发了外婆的遗照和录音。
枯黄的皮肤,满脸的褶子,笑容灿烂,前门牙还剩一颗。
所有的遗憾和悔恨都化作汹涌的泪水。
他几乎是哭了一路。
心情稍微平静下来,一想起小时候的事情,眼泪止不住的流。
桌子上的德克士早已凉透了。
王印桃靠着椅背假寐。或许这样,领座的人才不会尴尬。
她想,如果有一天眼泪流干了,人类又会以怎样的方式表达悲伤呢?
李昭明默默地流泪,眼泪打湿了口罩,他只能把帽檐遮的更低。似乎这样,就没人能注意到他。
车厢内响起提示: “女士们,先生们,前方到站是终点站,请要下车下车的旅客提前拿好行李,做好下车准备,下车时从列车运行方向的左车门下车,终点站就要到了。”
李昭明提着背包就走,抢着在车门前排队。
火车降速中,旅程最初的那个小姑娘带着她男朋友来取行李。
等列车彻底停住,王印桃才慢吞吞地排在队伍末尾下车。将未拆开的德克士袋子扔进了垃圾桶。
她在车上看了攻略,接下来去坐大巴走山路。
一下列车,她感受到了寒风刺骨。
一周前她还在澳洲的海滩上穿着比基尼享受日光浴。
鼻涕留下来的一瞬间在她的嘴上冻成了冰碴子。她第一时间想的竟然是,那个哭泣的男孩穿的是件很薄的棒球服。
坐上大巴,天已经完全亮了。
一路颠簸,公路上几乎没有车辆。可能很少有人会在冬天来这个零下二三十度的地方。
大巴停在村口。
村口的石柱上写着: “白马村”。
王印桃和民宿的人接上了头。吴月君在关键时候还是非常靠谱的,只是不明白她怎么会知道这么偏僻的地方。
王国华根本不可能找到这儿来。
李昭明也下了车。
他直奔外婆家里。
两人在同一地方同一时间得到了一丝心安。
—
吴月君是王印桃离家出走这件事里唯一的知情人。
王国华半夜上了她父母家要她出来给个解释。
吴月君只能在李云章的别墅里躲清静。
李云章也不好过,家里的长辈一个接着一个电话轰炸他。
一上来先问他李昭明去哪儿了?安全吗?继而训斥他没把弟弟管好,最后再埋怨李昭明从小到大都不让人省心。
“怎么样了,你弟有下落了吗?”
“电话不接,微信不回,但我猜到他去哪儿了。”
吴月君起了兴趣, “哪儿?”
“白马村。”
“你说什么?!”是她参与设计的那个度假村项目吗?这么巧吗?
“那儿是小明童年长大的地方。十几年前,爸妈带着我在外面闯荡,他太小了,妈妈不忍心让他跟着我们吃苦,就把他留在了外婆身边。”
“所以外婆很偏爱小明,他们感情很好。”李云章自顾自的说着。吴月君觉得这可真有意思。
“王印桃也离家出走了,我安排她去了白马村。”
—
王印桃在白马村的生活异常规律,晚上在一家酒馆喝的烂醉,半夜两三点回民宿睡觉。
早上九点天才亮,她能一觉睡到中午十二点,保证了八个小时的睡眠。
这天,她如同往常一样起来觅食。
出门时,前台小姐姐小美和她打招呼。这位小姐姐经常用一把朴素的银簪子挽起头发,穿着华丽的民族服饰,永远笑盈盈的。王印桃不会知道,这是看财神爷的眼神。
她连着吃了一周这家小店的大盘鸡。这家店很不起眼,占地面积也不大,室内容纳四张桌子,店名叫小刚饭店。
这家店就在民宿的隔壁,走路三分钟抵达。
每份菜的份量很多,王印桃没有一次是吃完的。她最爱吃菜里的青椒、土豆和白面。尤其是白面,伴着菜的汤汁,入口滑嫩有味。
她很满意,只是会在结账的时候犹豫一下。
这儿的消费水平确实能赶得上A市。一碗大盘鸡99元。
她只能刷卡,顺便换了点现金。原因是她昨天喝的烂醉,在雪地里摔了一跤,手机掉进了雪里。
雪很厚,差不多有半人高,她就趴在雪上,翻了个身,被头顶的星空吸引了。
找手机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第二天白天再来这个地方找时,什么也没有。
王印桃除去一点心疼外,反倒感到有点轻松。
丢就丢了,谁也联系不上我,多好。
王印桃穿好外套,围好围巾,戴好口罩和帽子,手揣进兜里。吃饱喝足后,准备去溜溜弯。
每家每户都是三角房顶,木头小屋,低低矮矮的。这里刚刚被开发成度假村。也可能是因为很冷,外面没几个人,也没有车。
王印桃每次都会看见那只狐狸,呆头呆脑,毛色呈浓艳的红褐色。狐狸的三条腿是黑色的毛,左前肢却是白色的。
几乎它一出现,王印桃就认出来了。狐狸很亲人,见了人也不害怕,还常常和行人对视。
王印桃又开始胡思乱想,说不定它在等它的小王子。它看着每一个过客,辨认着,试图找到头发是金灿灿的人类朋友。
它是否做好了流泪的准备? [2]
小狐狸倏地跑了,跑进雪里,无踪无迹。
身后有马儿的脚步声。她对这种声音异常敏感。
王印桃叫住骑马的大叔,询问了马拉爬犁的价位。
王印桃掏出三张毛爷爷, “不用找了。”
爬犁里的褥子冰凉,这不妨碍王印桃此刻的愉悦心情。马儿小跑着,耳边是风擦身而过发出呼呼的声音。两边的景色也随之变化,先是道路两边堆起的白雪,再是前方的参天雪松,洁白雾凇挂在树上,像是误入了冰雪王国。
大叔搭着话,王印桃心情颇好,也回应着他。
被问到职业,王印桃说自己之前是兽医之后便闭口不言。
只看风景,完全没了说话的兴致。
作者有话要说: [1]:来源于网络。最初是在一个学长的微信的个性签名,后来去百度搜了一下发现是一首歌的歌词,歌名《勇悍.》。但不知根源是何处,遂标注来源于网络。
[2]:这化用的是《小王子》这本书中的故事,作者是圣·埃克苏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