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蝶》桐始华

2、虚盈梦

　　“滴、滴、滴……！”电子讯音急促发出。
　　左清额头上满是汗珠，惊恐地拿出手机。
　　“你怎么证明你还活着？”
　　“你怎么证明你还活着？”
　　……
　　无数条短信无止境地发来。
　　那笑脸死死地盯着她。
　　“滴、滴、滴…”
　　突然，传来极不和谐的嘎嘣声。
　　左清缓缓抬头，手机滑落。只见那原本躺在床上的人竟坐了起来。
　　还嚣张地翘起了二郎腿。
　　黑暗中，左清只瞧见那人一头长发，她的手指正有节奏地敲打着床板。
　　左清慌忙地弄着门把手 ，弄出了很大动静。可任凭她怎么掰，门都纹丝不动。
　　细微的呼吸声离她越来越近，左清缓缓转头。
　　那人顷刻之间已经移到她面前。
　　左清被吓到失声，身子死死贴在门上。
　　那人不慌不忙地掏出一个复古打火机，翻盖，火滋滋冒出。
　　火映在她的脸庞上，暗影不断跳跃，显出一张厌世脸。
　　她没有表情地比了个“嘘”的手势。
　　“你……？”左清小心翼翼开口。
　　“不是鬼。”
　　“你是哪个宿舍的？”
　　“108。”
　　“啊……”
　　“我是新来的。”
　　“我也是新生……”
　　“也是108宿舍的？”
　　“嗯……”左清小声回应。
　　“有意思。”那人不知从何拿出一支蜡烛，烛芯迅速被火焰点燃。她将那只蜡烛递给左清。
　　“有意思？”左清接过。
　　“这学校越来越有意思了。”她嘴角勾起，看上去很诡异。
　　左清连忙收回目光。
　　她不也是新生吗？越来越有意思了是什么意思？
　　“第一百二十六条生存规则：镜面原则。”
　　什么生存规则？生存？
　　“啊？”左清觉得这句话好像在哪听过。
　　“晚上的学校处在一面镜子中？”这话是魏悠悠告诉她的。
　　“嗯。”
　　“什么意思？”左清百思不得其解。
　　“字面上的意思。”那人顿了顿 ，“整个学校处于镜子里，方位与白天相反。”
　　左清细想了一下。
　　今晚晚自习下课，她就觉得通往宿舍的方向不对，但人群都朝着一个方向走，她也便没有多想，随着人群到了宿舍。
　　她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光。
　　“宿舍里的一切也是相反的，白日的房间是108，那么…到了晚上，就是801？”
　　“正解。”
　　左清脑子里有许多疑惑。
　　“这么说我们现在处在的这间108，白天实则是801对吧。我并没有801的钥匙啊。那我又是怎样打开这扇门的？”
　　那人怜悯一笑。
　　“人心啊…今天谁接触过你呢？”
　　“你是说我的钥匙被掉包了？”
　　今天在拿到钥匙后接触过她的，只有魏悠悠。
　　那人无奈地怂怂肩。“这我就不知道了——”
　　尾音拖了很长。
　　“那你是怎么进来的？”左清反问。
　　那人神色不变，淡淡到，“你猜。”
　　“现在该怎么办？跳窗出去？”
　　“第九十二条生存规则：晚间进入宿舍后，严禁出门。”
　　“你倒是对学校挺熟悉的。”
　　“在进这所学校之前，我已将所有的校规背了下来。”
　　左清单手比划出一个6。
　　“所以现在怎么办？”
　　“写作业啊，明天你不慌吗？我这里有很多蜡烛，够你今晚了。”
　　“哦。”左清低下了头，对哦，自习被占了四节，她作业还有好多。
　　“那你呢？”左清望向那人。
　　“睡觉。我晚上才到的校，处理了一些事情，今天没上课。”
　　左清一时竟无言以对。
　　那人躺在了上床床板上，左清就坐在下面椅子上。她将点着的蜡烛固定在桌子上，发现桌面上摆放着许多完好的蜡烛。
　　她叹了口气，打开了书包。
　　昏昏暗暗的 ，烛火微跃，环境艰难。她一时觉得自己活像老花眼，眯眼又睁眼地费力辨认着字。
　　”温馨提示，第九十三条生存规则：午夜十二点前必须入睡。”那人懒懒到。
　　什么？十二点前？开什么玩笑 ，高中牲有十二点前睡的吗？
　　但左清不敢懈怠，这个生存规则是有些东西的。
　　她尽力吧。

　　………………
　　渐入佳境。左清习惯了这种亮度，写起作业来速度变快了许多。一切甚至变得有趣了起来…
　　“叮叮…”的声音响起时，左清心里顿感不妙。到十二点了。
　　但并没有什么动静，只有她的呼吸声和笔触声。
　　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好像并没有。
　　她依旧坐在这里，点着烛，握着笔。
　　不知已点了几只蜡烛，作业做得差不多了，只剩点英语习题。
　　她的心里划过一阵侥幸，看指针走过2分 ，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笔倒写得越来越快。
　　这点作业睡觉前必须完成，Chinese students never give up.
　　宿舍的门，这时静静地打开了。
　　吹来了一阵阴森的风，缠绕在左清颈间。
　　纵谁都能发现这近在咫尺的危机，可左清却像失了魂魄一般，用力写着作业，直到笔尖刺破了纸。
　　她疯癫地大笑起来，疯狂地将作业撕碎，一点点咽下喉。
　　此时，一只硕大无比的手伸进了宿舍门，指甲发紫，手间布满血疤。它慢慢靠近左清。
　　那只手环在她的脖间，手指刚好围成一整个圈。它上下游离。
　　突然一紧。
　　左清的眼球暴鼓，额头青筋暴起。窒息感猛地袭来，她却很享受，嘴角微微上扬，渗出血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只手的力度更大了。人头落地，笑声依旧，甚至变得更狂放了。地上血糊糊的一片，那人头笑眼盈盈地望着床上的人。
　　左清就这么目睹了自己被害的全过程。她突然发现不对劲。
　　不对，被杀的不是她，而是那个女生。
　　此刻，她不知何时死死地躺着上床上，不能动弹。那只手快速收回，门猛地关上了，可人头还留在原地，笑着望着左清。

　　………………
　　汗水侵透了她的衣衫。
　　左清垂死梦中惊坐起。耳边很嘈杂，有人在低语，还有物品之间的摩擦声。
　　左清的脑子渐渐清醒了过来，喘息声平息了下来，她打望着四周，房间内多了两个人，好像在争吵着什么。她的行李也安好地摆好在下面。等等，昨天还空着的右床位 ，现在铺上了一层床单。
　　“左清……？你醒了？我们先去吃早饭了…”其中一个女孩子友善地打了声招呼。
　　另一个女生似乎并不那么友好，头也不回地出了宿舍门。
　　左清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回了一连串字：“好的好的好的……”
　　两人都出去了，左清一下子瘫在床上。
　　搞什么啊，她不是在801房间的吗，怎么突然回到了108？还有那个人头是什么鬼？
　　脑子中突然闪过逼真的画面，左清被吓得又支起了身体。
　　又是梦？
　　她翻身下床，翻开书包，发现作业好好地呆在里面。左清着急地拿出那本英语习题，老师布置的作业她写完了。
　　翻开一本，两本……所有作业都已写完，字迹也是她自己的。
　　震惊之余，肚子传来咕咕声，左清猛地想起自己已有十几个小时没进食了。恐惧逐渐被宁静和饥饿代替，她从行李里翻出面包和牛奶，顺便扫了眼手表。
　　6:51p.m.
　　左清心里一惊，之前的学校，必须7:00到校，否则会被记录扣分。这个学校应该也是吧……她可不敢迟到，鬼知道会不会扯到什么生存规则。
　　不管那多了。左清将面包咬在嘴边，背起书包拼命地往教室赶。
　　一双浑浊的眼，笑嘻嘻地注视着她离开的背影。

　　………………
　　果然是7:00记迟到。还好她及时赶到了，卡进教室的那一瞬间，提到嗓子眼儿的心终于放下了。
　　她累得喘着大气回到了座位，班上的同学再次用怪异的目光打量着她，嘴里背诵着课文。
　　她左边的位置上依旧没有人。
　　左清拿出书，平复下自己的呼吸，也开始读书。

　　…………
　　一切都没什么不对劲，除了上课的氛围有点死寂。
　　下课也没有人找她说话，不过她发现魏悠悠一直在躲着她。
　　左清突然想起昨晚的梦。
　　梦里的那个人对她说：”人心啊……今天谁接触过你呢……？”
　　她觉得那个梦是真的，但梦若成了真，现实就成了悖论。
　　若不是梦，那么那个长发女孩，巨大无比的手和掉落的人头怎么解释？若是梦，那魏悠悠这做贼心虚的样子又是怎么回事？
　　左清头疼。
　　一筹莫展之际，老师进了教室
　　“安静……”
　　教室本来就安静至极，老师这句话显得很滑稽。象征性地提一嘴？
　　“今天，我们又有一名新同学到来 。大家欢迎……”
　　教室里纷纷向左清投来目光。
　　又纷纷机械地转了过去。
　　一个女孩刚好站上了讲台。
　　左清呼吸骤停了一刹。
　　黑长发，熟悉的一张厌世脸，眼下痣，微扬的嘴角，过膝的黑裙。
　　“大家好，我叫周一 。”
　　大家机械地鼓着掌，只有左清手心上冒着冷汗。
　　她还说了些什么，但左清完全听不进去，脑子嗡嗡发鸣。
　　椅子拖拽摩擦出长长的声音。周一坐在了左清左边的那个空位上。
　　左清心里拔凉拔凉的。
　　她偷偷望向周一，正好对上了她扫来的目光。
　　撞鬼了。左清慌忙转过头。
　　她又想起昨晚的梦。周一的人头落地，糊了一地，惊悚地盯着她。
　　突然之间，她想说很多很多话，她想知道那是虚假的梦吗？
　　左清犹豫开口：“我们是不是见过？”
　　“没有。”
　　“真的吗？”左清不死心，想要观察她的反应 。
　　谁知周一竟凑在了她耳边，嘴角诡异地扬起。
　　“当你怀疑我的存在时，世间便已经有了我。”

　　…………………
　　左清魂不守舍地过完上午。她快疯了。
　　校园里阳光斜射过树叶，穿梭在她的手指间。她和看得见的光一样迷茫。
　　她磨磨蹭蹭地来到食堂，只有很少的人在排队。
　　她还是叹了口气。
　　“左清……”有人拉住了她。
　　是魏悠悠。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就好……”
　　“什么？”左清发愣。
　　魏悠悠的表情很难堪，还是开了口，“昨晚……梁白他们逼我偷走了你的钥匙……”
　　“然后换成了801的钥匙？”
　　“嗯……”魏悠悠一脸悔恨。
　　左清已经来不及想背叛与否，她浑身上下紧绷成一道弦。
　　“这个学校有很多生存规则……？”
　　良久，魏悠悠才开口：“嗯……不过……每一条规则都得靠人亲自试验才能得出。”
　　什么鬼。
　　“同学，到你了……”
　　左清回头递过餐盘，很快又接回。
　　看来昨天那不是梦。那她为何会毫发无伤地在第二天醒来？还有……她。
　　身体突然被什么东西撞到了，左清失去了重心往后仰，手上的餐盘飞了出去。
　　脑子晃神间，她和一个同学相撞，双双摔倒在地。
　　食堂死一般寂静，所有脑袋齐齐机械地望来。
　　“请注意，违反校规、请注意，违反校规……违反同学友好相处原则……”冰冷的机械音扩散在整个食堂。
　　食堂间的同学竟纷纷鼓起掌来，齐声道：“禁闭！禁闭！禁闭……”
　　左清：好好好，这么玩她是吧。
　　左清瘫坐在地上，抬手打量着油迹，缓缓抬头望向魏悠悠。
　　只见她慌张地四处张望，无声地说着什么。
　　看口型，她在说：“不是我……不是我……”
　　来了几个蒙着面的人，体型，身高一致，将左清和另一个相撞的女生架了起来。
　　她缓缓在冰冷的视线中穿过食堂。
　　在走出门的那一刻，光线刺目，她没眨眼。反而高兴地扬起嘴角。
　　鱼上钩了。

　　………………………
　　禁闭室里，点着一只微弱的烛。
　　一只飞蛾拼命地围着烛火旋转，最终引火点翅，在幽窄的空间内烧成火星，变成了灰烬。
　　细听，还有水珠轻轻滴落的声音，很静很静。
　　“该怎么办……”那女生显得很害怕。
　　左清坐在角落里，静静望着那跳跃的火焰，冷笑道：“你难道不不比我清楚吗？”
　　那女生声音颤抖：“我……我不知道！”
　　　“是吗？”
　　空气突然静了下来。
　　　“滴答……滴答……”
　　“我求求你救救我……这学校……有问题……”
　　这还用你说吗？左清静静地看着她演戏。
　　见左清没有反应，那女孩像失去了最后一根稻草。她突然狂笑起来，疯狂地捶打着地面，又不断撕扯着自己的头发。
　　这操作把左清看呆了。
　　“F班叶林，成绩排名233，违规三次，精神状态有误……被判定为废品，即刻处置……”冰冷的机械音再次传来。
　　“救救我……”那女生绝望地哀嚎，爬向左清。“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
　　铁门被打开了，铁锈摩擦声刺耳，接着进来了一个蒙面人，手中还拖着一根铁棒。
　　“救救我……”她抓住了左清的衣角。
　　蒙面人舞起铁棒，嘣的一声后，哭声戛然而止。
　　铁棒重重砸在叶林的后脑勺上 ，血液四溅，溅了左清一脸。
　　血还是烫的。
　　左清这才意识到，叶林没有装。
　　她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睁着眼睛，嘴角扬起，静静地望着左清。
　　她死了。
　　蒙面人将她拖走了，地面上还留着一滩血。
　　一切又恢复寂静。
　　“滴答、滴答……”
　　左清狂笑着，眼角落下了一滴泪。
　　她看着那滩血水，笑地愈加疯癫。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左清突然又安静地坐好，愣愣地望向某处，似乎在发呆。
　　寻着她的目光看去，血迹前方留着一小团东西，在黑暗下并不显眼。
　　那是一个纸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