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作天作地》启鸣斐

45、鸳鸯碗

　　承明殿顶的黄色琉璃瓦片在日光下熠熠生辉，乌鸦站在枝头啊呜啊呜叫着，宿在值房里的太监听见声音，从炕上下来，套了鞋，出门捡起地上的石子，飞掷了过去。
　　“去去去，大清早的，叫什么，晦气死了。”

　　江颂宜晨起听青棠说了昨夜的事情，脑补了一出闻人清对着打瞌睡的她放低姿态说了半天，最后无功而返的场景。
　　那么好面子一人，脸该多黑呀。
　　主仆二人都没忍住，对视扑哧一笑。

　　青棠帮她穿戴好女官的官服，上套绿色对襟褙子，下穿宝相花间色流苏腰裙，在腰间系上流苏腰带，佩上禁步，边帮她穿戴边道：“陛下既然打着找您讨茶喝的幌子，您不妨骑驴下坡，给他这个面子吧。”

　　江颂宜配合地抬高手臂，将褙子穿上，踌躇道：“我吗？可你知道我最不耐烦做这些，味道也……”

　　穿完衣服，戴完冠，青棠利落地将卷草纹步摇插进冠中，这便好了。
　　“欸，茶道不仅在于风味，更在于心意，小姐有心即可。”

　　江颂宜将信将疑地照办了。
　　她找膳房的人借了煎茶的炉子和器皿，鼓捣半天，端着只粉桃色莲花茶盏出了门，进东暖阁时，正好碰上成芸心从屋里出来。
　　她见江颂宜端着茶盏，好奇地投来眼神，江颂宜不想让她看见，往旁边递了递。

　　成芸心嗤了一声。
　　“一盏茶而已，至于这么宝贝吗？”

　　“听说大人煎茶的手艺极好，满宫的人都越不过您，下官只是不想在您面前班门弄斧，望您见谅。”江颂宜态度颇为诚恳。

　　成芸心被她奉承得很舒坦，抬了抬胸脯，像只骄傲的小公鸡。
　　“我还不稀罕看呢。”

　　“那下官就奉茶去了。”江颂宜敛了敛眸，颔首后进了屋。

　　闻人清刚下完朝，正在用早膳。
　　常朝两日一开，今日有朝会，他刚在养德殿接见过朝臣，腰间还佩戴象征天子身份的二十四銙蹀躞金玉带，脚蹬皮质六合靴。

　　江颂宜屈膝行礼，她昨日回去后教导女官教了她许多，诸如仪态、回话、行礼，如今做来看着有模有样的。

　　闻人清自顾自地用着饭，拣了张古楼子吃，漠视她的一举一动，装作充耳不闻，一副冷淡模样。

　　江颂宜腹诽了句小气鬼，不慌不忙地起身，将莲花茶盏放到桌上，而后退回原位。
　　“胡饼油腻，配着茶吃更好消化。”

　　闻人清看都不看一眼，也不搭理她，任她一个人唱着独角戏。

　　江颂宜清了清嗓子，“听说陛下点名要喝我的茶，不过现在看来这茶不合陛下的心意，我还是拿去给冯公公尝尝，回头学好了再煎给陛下喝。”

　　说着手便放到了茶托上，把茶盏端走，转身欲出门。

　　“等等，我允许你拿走了吗？”闻人清神色一凛。

　　江颂宜笑了笑，又一脸平静地转回来，问：“您还喝吗？”

　　“你放下，我自有主张。”闻人清不悦地看了她一眼。

　　如果说成芸心煎的茶汤色清亮，香气高扬。那江颂宜煎的茶则汤色浑浊，汤底多杂质。
　　闻人清接过手看着她煎的茶，茶汤上倒映出他的脸，眉头越拧越紧。

　　“这真的是你煎的？”

　　江颂宜垂着手，理直气壮道：“正是。”

　　闻人清冷冷一哂，“看来是我高估了你，都能给别人做药膳了，给我的茶就是这样？”
　　茶艺需要精准把控时机和分量，早一分或晚一分放茶粉，水多了或水少了，最后煎出来的味道都会有所不同。
　　厨艺亦是如此。

　　闻人清见到茶汤如此，疑心她没有好好做，只是在敷衍他。

　　岂料这番话刺到她敏感的自尊心。
　　“祖父祖母疼爱我，自然不嫌弃我的药膳做得不好。既然陛下介意，那我让是端给冯公公喝吧。”

　　闻人清按住她的手，牢牢扣在桌上。
　　“你方才说，你的药膳是做给江老太爷和老夫人吃的？”

　　江颂宜奇怪地觑了他一眼，反问道：“不然是做给谁的？”
　　这话问得没道理，她们家也没有其他年长或病弱的人了呀。

　　闻人清突然觉得胸中郁气一扫而空，唇角微扬，笑道：“胡饼油腻，我正缺一盏茶解腻，你做的挺好的，我不介意喝这个。”

　　江颂宜把自己的手拽回去，觉得他莫名其妙。

　　闻人清端起茶盏，浅饮了一口，虽然看着平平无奇，喝着也着实难喝，但心意珍贵，用心便好。
　　“我早就跟六局的人交代过，你只听命于我一人，学规矩是其次，做好本职才是最重要的。”

　　本职？
　　伺候他吃饭吗？

　　江颂宜瞥了眼圆桌前捏着筷子给闻人清夹菜的宫人，似乎已经有人做了她的活。

　　“您想让我做什么？”

　　闻人清将茶盏放下，江颂宜扫了一眼，茶汤依旧满满当当的。
　　好吧，喝惯了好茶再喝这个，他还是嫌弃的。

　　闻人清使唤她：“把对面月牙凳搬过来，放到我身边。”

　　江颂宜照做了。
　　放好后，她问：“还有呢。”

　　“坐下，离那么远怎么伺候人。”

　　闻人清身后的宫人们面面相觑，面色古怪。

　　江颂宜依样照做了，她没见过皇帝是怎么吃饭的，自然是他怎么说自己就怎么做。
　　然而实际上宫人都得站着，往往他一个眼神递过去，太监或宫女感应到他想吃什么，便替他夹一筷子。膳桌上菜品繁多，有些菜离得远，贵人够不着，下头的人便把主动走过去把菜夹进盘子。若坐下便够不着了。

　　“拿那只莲瓣纹金碗给她。”闻人清对宫人吩咐道。

　　然后江颂宜面前就出现了一只跟闻人清一模一样的鸳鸯莲瓣纹金碗，两只碗的造型与纹饰皆相同，外壁由上下两层十瓣莲瓣组成，上层绘有鸳鸯，下层绘有花草。唯一不同的是底部，一只錾刻了“鸳”，另一只錾刻“鸯”。

　　金碗唯有皇室贵族才能用，江颂宜之前没用过，光顾着看这流金溢彩的纹饰了，并没注意到两只碗的不同。

　　闻人清大方道：“这碗赏你了。”
　　江颂宜记得他喜洁的毛病，她用过的东西他不愿意留着用也正常，她欢喜地道了句谢。

　　毕竟是金子诶，还是这么大一坨，谁会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