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作天作地》启鸣斐

88、柔若无骨

　　事情还要从一刻钟前说起。

　　自打福安接管了宫事后，华春殿的待遇一落千丈，人人都知道她们两个不对付。
　　江颂宜念及她的丧母之痛，不打算跟一个小姑娘计较，忍了。反正等皇后病好了，一切就能恢复如常。

　　炙热的太阳烤着大地，将空气中最后一点水分拧干，板砖被晒得发烫。
　　白日里，宫人们怕热躲懒，非必要都不想出门，等到日头下去，凉爽的晚风驱散空气中的燥热，闷在屋里一天的人总算敢出屋透口气。
　　江颂宜吃完饭，摇着团扇，打算到御园中散步消食。

　　不是冤家不聚头。

　　她光顾着跟宫人们说话，没留意到转角后迎面而来的人。

　　江颂宜闷声道：“御园就这么大，每日翻来覆去地逛，当真是无趣。”

　　小越子见机说：“听说再过两个月，草原上的夷族人就要进京朝见了，不仅要奉上岁贡，还要为他们的王子求娶我朝的公主。
　　到时候陛下会在京郊行宫接见他们，还要让咱们的人跟他们比马上功夫，您嫌宫里闷，到时候出了宫就有热闹看了。”

　　“噢？娶公主？娶谁呀？”江颂宜竖起耳朵听八卦。

　　“皇室里业已长成的公主仅有瑞珠跟福安两位长公主，要么是这二位，要么就在宗室里选，挑位贵女，封了公主的名号嫁出去。”

　　燕奴见小越子消息灵通，贵妃听得认真。
　　得，风头又被他抢了。
　　又听到打过自己的福安，恨得牙根痒痒，想起自家娘娘跟这位长公主也不对付得很。

　　他酸溜溜道：“小越子不仅差事上勤勤恳恳，耳报神来得也比旁人快些呢。福安长公主自诩是嫡公主，有当今这位正位兄弟，不同于寻常公主。想来会在为君分忧这种事上，也会比旁人更义无反顾吧。”

　　江颂宜听他一口气阴阳怪气了两个人，笑了笑。
　　再老实的人也有发火的时候啊。

　　不过隔墙有耳，议论公主的事还是少说为好。她刚要出口让他慎言，谁知被议论的正主正好从转角处走出来。

　　福安脸上的笑意全消，沉着脸，扫视一圈，找到了说她小话的人，定睛一看，发现这人她正好认识。
　　“哟，这晴好的天，我当是哪只狗在乱吠，扰人清净，原来是皇嫂的人啊。”她十分敷衍地行了下礼。

　　江颂宜皱眉，燕奴听见噩梦般的声音再次出现，浑身寒毛竖起，当即软了腿，跪倒在地上。

　　“长公主殿下，许久不见。”江颂宜微笑道。

　　福安轻呵了一声。
　　“上回见，贵妃还是一个可怜巴巴的监下囚，如今摇身一变，已经是尊贵的娘娘了。近日来，我跟着皇后嫂嫂学理事，可思来想去，还是贵妃手段高明，若能学习一二，定当受益匪浅。
　　可惜本公主行事光明磊落，实在学不来人前谄媚，人后纵奴说人是非的做派，真是可惜了。”

　　“你──”木丹生气地往前走了一步，被青棠及时拉回去。

　　“燕奴无礼，我会带回去好好管教。长公主行事光明磊落，宫中人人知晓，自然不屑于为难一介小小宫人，是吧？”江颂宜摇着团扇，紧逼上前。

　　“母后曾教导我，人善被人欺，该出手时，合该拿出手段让人知道厉害，才不会受欺负。”福安仰头看着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人，顿觉自己气势矮了三分，于是眼睛瞪得愈发凶，如铜铃一般，“何况这等贫嘴贫舌、妄议尊上的奴才若是留在娘娘身边，早晚会带累了您的名声。”

　　她捂嘴轻笑一笑，“我忘了，贵妃自己的名声就糟糕透顶，谈何带累呢。看来是一丘之貉，才会相谈甚欢。”

　　木丹气得攥紧了拳头，其余的宫人亦是一脸受辱。
　　江颂宜的脸上始终挂着微笑，旁人说再多难听的话，无非是为了激怒自己，如果对方等不到想要的反应，只怕才会气得发疯。

　　她缓缓摇着团扇，大大方方道：
　　“长公主口齿伶俐，我这样的愚笨之人自然辩不过你。不过燕奴是宫里的奴才，就算要惩治他，也该由皇后做主，女官们处置。长公主想耍威风当然可以，还请回你的公主府耍。
　　别说咱们皇家规矩森严，就算是民间，也没有未婚的小姑子插手哥哥房里人的事，传出去岂不贻笑大方？”

　　福安微微挑眉，眼底压抑着一团怒火。
　　“若我偏要惩治呢？有本事你去皇兄面前告我的状啊。”

　　她斜了自己的管事太监一样，对方熟练地上前拿人，一看就是做惯了这种事。

　　太监捏住燕奴的耳朵，将人从地上提起来，燕奴惨叫一声。
　　“轻点，轻点。”

　　这是明晃晃将她的脸面往地上踩呢。
　　江颂宜攥紧拳头，指甲将掌心掐红。

　　“想把人带走，除非踩着我的项上人头过去。”

　　她瞪了太监一眼，对方悻悻松了手。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贵妃眼下不得圣心，焉知以后呢？

　　燕奴心疼地揉着发红的耳朵，暗道自己倒霉。

　　“没用的东西。”福安今日决意要给她一个下马威，冷冷道：“出了事本宫担着，给我抓。”

　　太监狠了狠心，越过江颂宜，想去抓燕奴。
　　江颂宜挡在太监身前，对方往左，她便往左，对方往右，她便往右。

　　太监回身看了福安一眼，福安：“今日要是抓不回人，受罚的就是你。”

　　太监出了一身冷汗，一把推开江颂宜，准备速战速决。

　　木丹当场气得发疯：“你是什么东西，你敢跟主子动起手！”

　　说罢便上前跟太监扭打起来。青棠怕她吃亏，扑上去往死里扯太监的头发。燕奴知道长公主的厉害，自己万一被抓，小命说不定都会不保，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也上前斗作一团，出一口恶气。

　　“反了反了！把两个不知礼数的丫头一并给我拖下去！”福安气得直跺脚。

　　她的人倾巢出动，江颂宜也给了身后宫人一个眼神。

　　“把人救回来，本宫重重有赏。”

　　“是。”

　　两拨人扭打在一块，加入的人越来越多，这一段过道本就狭窄，打着打着谁摔了出去，砸到了福安身上，将她砸得头昏脑胀，两眼冒金星。
　　“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你们这些不长眼的狗奴才！”她气得当场扬起手，给了宫人一个耳光，还要再打时，高举的手被人死死捏住。

　　江颂宜将她的手往反方向掰，痛得她一张小脸扭曲，成功将她手下的宫人救出来。

　　“动不动就是要打打杀杀，我要是你哥哥，我为有你这样的妹妹为耻。”她轻飘飘地落下一句话，说完后转身离去。

　　会心一击。
　　福安整个人被怒火烧得失去理智，拿头撞向她的后背。

　　江颂宜被顶了个踉跄，满脸不可置信，直到此时此刻，才明白自己招惹的人心智不全，根本无法用常人的思想揣摩对方。

　　福安还要再顶，江颂宜侧身一躲。
　　她改为扑过来咬人，江颂宜完全没料到打架时还能这样，猝不及防被她咬到手。

　　“你是狗吗？！松口！松口！”

　　事实证明，公主贵妃打起架来，跟乡野村妇也没什么区别。

　　不外乎就是扯头发咬人扣眼珠子。

　　亭中。

　　福奕问完话，回禀闻人清。

　　“事情的来龙去脉就是这样。”

　　闻人清将石桌拍得砰砰作响。

　　“疯了，你们一个两个都疯了！青天白日就在宫里动起手，将皇家的脸面置于何地？！”

　　福安跪在地上，有生之年第二次这么狼狈，第一次是被闻人清当众打手心。
　　她十分识相道：“皇兄，你再给臣妹一个机会吧，我保证再也不生事了。”

　　闻人清痛心疾首地看着她：“朕已经给了你很多次机会了，你反省过吗？给我滚回你的公主府去，禁足两个月，非朕命不得出，还要罚俸一年！”

　　江颂宜在一旁疯狂暗示：“陛下别太生气，妹妹年轻不懂事，做错事也属正常，不过，她身边的人不小了……”

　　福安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江颂宜佯装害怕地趴进闻人清怀里，浑身软得像没骨头。

　　闻人清身子一僵，揽住她。

　　“贵妃说得不错，你身边这些人由着你乱来，一个都不必留了，统统赶出宫去，永不许录用。”

　　福安不敢置信：“皇兄你偏心！”

　　“长嫂如母，你犯上无理，只禁足已经够便宜你了！”闻人清失望地偏开头，不想再看到她。

　　“皇后才是我的正经嫂嫂，我才不认她！”福安被母亲惯得心性幼稚，跟个半大孩子一样，一言不合就大哭大闹，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眼眶里流出来，“皇兄你忘了吗？这个女人跟母后的死有莫大的关系。”

　　“住口。”闻人清面色黑如锅底，“福奕，把她送回公主府。”

　　“是。”

　　福安不肯配合，可闻人清铁了心治她，让两个宫女一人架住她一只手臂，硬生生把人拖下去。
　　“我不服，母后在天有灵，她看着你呢！”

　　闻人清的两侧太阳穴被气得突突跳，就算是生气时也不忘交代：“来人，找个太医去公主府，替她看看，免得这孩子为了置气，有伤憋着不说。”

　　江颂宜啧啧了两声。
　　不禁羡慕地想，她要是有这么好的哥哥，她肯定不会像福安一样老给他添麻烦。

　　下一刻自己被推开。

　　江颂宜：“？？？”

　　“我还没问你的话呢，坐好了。”他生硬道。

　　江颂宜立刻坐正身体，双手搭在腿上，坐姿乖巧。

　　闻人清看着她这副配合的样子，指责她的话忽然就说不出口了，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受伤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