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渺》春风轻柳絮

2、射手星

　　在星际时代，帝国的贵族们为了显示排场，依旧会选用最古老的出行方式——马车。
　　但此马非彼马，而是被植入了高科技芯片的机械电子设备，只是外表看起来依旧像一匹鲜活的马而已。
　　慕初禾看不上这种死要面子的做法，早就着人准备好最先进的星舰，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距离帝国最为偏远的射手星。
　　一路上，她和容珏都没有任何交流。
　　在可容纳上百人的豪华星舰上，两人一首一尾，分别占据了两个绝佳的观景位置。
　　靖祝跟在慕初禾身边多年，眼下看她面无表情地站着，便知她心情不好，出言相劝道：“容氏一族向来是刻板较真的性子，公主不必放在心上。”
　　慕初禾分给她一个眼神，目光中还带着一丝疑惑：“我并未同他计较。”
　　“那您？”
　　慕初禾望着窗外一闪即逝的流星雨，眼里流转着些许光彩，嘴角也勾起一个轻微的弧度：“我只是在想，要怎样才能把我们的国师大人关起来呢。”
　　“最好，让他眼里只能有我一个人。”
　　靖祝眉心一跳，默默地朝容珏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公主向来任性惯了，可国师也不是那种能随意任人摆布的人。
　　这两个人要是对上……
　　光是想想这个场景，她当下便愁得又长出了几根白发。
　　而此刻的容珏正站在星舰的首端，注视着窗外的紫色烟霞。
　　他已经有六年没有见过这样的盛景了。
　　作为紫渺历的继承人，这六年来，他将大量的时间花在了紫渺的边缘之处，他仔细地考察着每一个地方，并将那里的环境、风土人情详实地记录了下来。
　　但大多数时候，星际边缘是没有人的，数百里的荒土上静得只能听见沉闷的风声。
　　这时，他便会将随身携带的植物种子和药水养料从储物袋中取出来，它们被贮存在了一颗微微泛着白光的水晶球里，跟随着他一起，前往每一个无人之境。
　　种子被埋在粗糙的泥土之下，在特质药水的浇灌下，不到二十四小时，它们便会破土而出，给这个早已被遗弃的荒漠增添一抹活力。
　　此外，容珏会花上数月的时间对它们进行观察和栽培，直到确保这些植物能够靠自身的顽强在这片土地上继续存活下去才会离开。
　　他既是一个旅人，也是一个沉默的拓荒者。
　　这些年来，他已经习惯了独自一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沉寂带来的不只有孤独，还有难以言喻的安心感。
　　可再度回到权力中心，他发现这个庞大帝国的未来是如此的不确定，而其中最令人感到不安的因素却是那位帝国公主。
　　短暂的相处已经使他发觉与这位禾苏公主的相处将会是他这么多年来所能遇到的最为棘手的情况，但帝国的未来又的的确确握在她的手里。
　　而他要做的，便是站在她的身后，完成一个国师应尽的责任。
　　星舰很快驶过层层叠叠的高楼大厦，从一个繁华之地到另一个更加繁华的地方，在白天与黑夜都不分明的星际中转地带，他清晰地听到了来自紫渺心脏处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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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历经了上万年的发展，整个紫渺已经进入了飞速发展的星际时代，曾经的一切正在悄然发生改变。
　　科技带来的并非只有帝国的强盛，它还带来了另一股新兴势力，那是以机甲为武器，意图靠着科技的力量颠覆整个帝国统治的变革派。
　　“将权力从手无缚鸡之力、只会装腔作势的人手上夺回”是他们的宣言。
　　几十年来，变革派一直在试图削弱帝国贵族们的影响力，尤其是帝国公主的影响力，但收效甚微。虽然如今皇室的地位已经远不如当初，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下一场彻彻底底的变革来临之前，帝国公主无疑还是整个星球身份最为尊贵的人。
　　而慕初禾此次造访的射手星位于紫渺的最南端，那里的星主是她的姑姑——前任帝国公主，慕婉歌。
　　按照惯例，帝国公主的名号不能被随意地赐予与剥夺，有关帝国公主的任何一件事情都可能对这个风雨飘摇的帝国造成致命的打击。
　　但慕婉歌便做了这么一件前无古人的事情。
　　在三十岁那年，她宣布退位，将帝国公主的重任交到了尚在母亲肚子里的下一任帝国公主慕初禾身上。
　　在慕初禾尚且年幼之时，她便被身边人以一种极其小心的态度来对待。她从小便知道，有朝一日，她会成为帝国的公主，成为整个国家最为尊贵与荣耀的象征。
　　至于慕婉歌退位一事，坊间至少流传了十几个版本。最广为人知且令人信服的便是，她这么做是为了一个男人，还是一个令她伤透心的男人。
　　民众对于八卦的热情向来是最高的，星际热榜上的话题人物来来去去，但慕婉歌的名字始终不动如山。
　　不过这么多年来，也没有人能够从她口中挖出一点有关于当年退位风波的真相。
　　慕初禾对这些事情不算热心，但也略有耳闻，她生性情感淡薄，除了看美人，很少有什么事会让她在意。
　　而容珏，是她这十几年来见过的最为好看的人。
　　因此，她始终对他保持着极大的耐心，像一个等待猎物上钩的猎人一般，用各种好处诱哄着，只等着时机一到，便立刻收网，将猎物牢牢攥于鼓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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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了星舰，慕初禾径直往慕婉歌的宫殿走去，容珏始终在她身后保持着几步的距离，靖祝一干人等看情况不对一边走一边放缓脚步，恨不得一路退回星舰上。
　　“姑姑。”进了宫殿，慕初禾提着裙摆一路小跑到慕婉歌，将头靠在她的膝旁，语气亲昵地叫着。
　　慕初禾童年时期的大部分时光都是在这座宫殿里度过的，她与慕婉歌之间的感情较之父母更为深厚，私下里两人之间从不讲究什么辈分关系，倒像关系十分亲近的朋友。
　　慕婉歌的容貌不比当年，但眉宇之间自有一股雍容华贵的气度在，她含笑看着自己这个小侄女，而后才将视线放到了容珏身上，语气温和道：“我这里没有什么规矩，国师请自便。”
　　容珏两手交叉置于胸前，颔首道：“多谢星主。”
　　一般的星主容珏是不必行礼的，但慕婉歌身份不同，他还是依照礼数行了个礼。
　　站在慕婉歌身后的少年也向他行了个礼，才转身对一旁的宫人吩咐道：“将公主喜欢的东西准备好。”
　　“是。”宫人们领命退下，不一会，宫殿里只剩下了他们四个人。
　　容珏在一旁的席位前坐下，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座与众不同的宫殿。
　　年幼之时，他也曾跟随他的叔叔——上一任国师一起出席了不少重要的场合，造访过不少的宫殿，但没有任何一座宫殿能够让他感到如此放松。
　　慕婉歌生性不爱张扬，因此，她的宫殿刻意避开了所有金碧辉煌的元素，样式是简简单单的木质结构，旁人瞧着总是觉得有几分简陋，与一个公主的身份不大相符。
　　但容珏却认得出，这里的每一根木梁都是从有着上千年历史的古树南荞上取下来的。
　　南荞是紫渺中历史最为悠久也是最为长命的一种树木，养育得当能存活上万年，年月深久的南荞木，就如同一壶陈年佳酿一般，会散发出一道淡雅至极却又令人感到心旷神怡的香气，还可做药材，具有平心静气、安神助眠的功效。
　　闲聊了几句，慕初禾脸上的神情有些困倦，就着靠在慕婉歌膝上的姿势合上了眼，红色长裙的裙摆犹如一朵娇艳的玫瑰般在空旷古朴的宫殿里铺开。
　　“初禾一向不拘礼数，还望国师不要见怪。”慕婉歌向容珏笑道，语气放轻了些许。
　　容珏看了一眼那道如行云般飘落在宫殿内的身影，垂眸应道：“容珏不敢。”
　　慕婉歌的眼神从慕初禾身上离开，淡了几分，语气也转为严肃：“不知国师如何看待星川石一事？”
　　“星川石失踪一事事关重大，尚待公主定夺。”
　　“星川石是帝国公主的身份象征，若是落入他人之手，帝国必会陷入危难之中。到时……”
　　“只怕禾苏公主也会受到影响。”容珏语气平静地将剩下的话补完。
　　慕婉歌叹了声气，手掌轻抚着慕初禾微微卷曲的长发：“前阵子，紫藤书院的萨利巫师曾经到访。她带来了一个消息，五年内，帝国必有祸患。”
　　萨利是帝国最为古老的紫藤书院中极富名望的巫师与占卜师，容珏想起自己先前所卜的卦象，微微蹙眉：“既如此，萨利巫师可有预测到是什么祸患？”
　　慕婉歌轻微摇了摇头：“并无，她之所以来找我而非直接进宫想来多半是因为听信了外界对于初禾的传言。”
　　“传言？”
　　“传言说禾苏公主是灾星，会给帝国带来灾难。”这时，一直站在慕婉歌身后的少年忿忿不平地插了句话。
　　“慕舟！”慕婉歌当即便喝止了他。
　　容珏看了一眼那名一直如雕塑般站在一旁的少年，想起一些旧闻。
　　慕婉歌退位那年，曾经以身体不适为由独自在射手星修养了两年，而等她再度出来时，众人发现她身边多了一个孩子。
　　皇室对外一直说慕舟是慕婉歌领养的孩子，但慕舟的真实身份究竟如何，恐怕只有慕婉歌才知道了。
　　慕舟自知失言，默默退开两步，神情也黯淡了几分。
　　容珏却注意到，他的目光总是若有似无地放在慕初禾身上。
　　“悠悠众口是堵不住的。帝国公主的身份是至高无上的荣耀，也是枷锁，”慕婉歌语气重新恢复了平静，沉声道，“眼下，重要的是把星川石找到。”
　　容珏与她意见相同，但，“星川石是帝国公主的命脉所在，恐怕除了公主，没有人能够找到它。”
　　话音刚落，原本正在沉睡的慕初禾悠悠转醒，三人十分默契地噤了声，保持缄默。
　　慕初禾的神情一贯是冷淡的，即便是面带微笑的时候也让人感到心底发凉。
　　但此刻，也许是终于能够从繁忙的日程中休憩片刻，她的神情松懈了些许，动作中还带着几分慵懒。
　　像一只高贵的波斯猫，容珏在心里下了个断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