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知意》糖糖糖玖

11、念官学05

　　盛枝靠坐在窗檐上看两只雀鸟互啄，云层零零散散浮在青空，略略有些慵懒的惬意。
　　“陈熠生！”
　　思过堂是修建在官学正中间的三进院落，独立于四座书院之外，却又用长廊连接起了各书院，而进了思过堂的弟子就会被书童将其名讳和书院悬挂于院门之上，还会将其过错张贴出来，这样任何路过思过堂的人都会注意到有谁犯了错，哪个书院的，犯的什么错。公开处刑的一环。
　　盛枝看向书桌上周时礼留下的课程安排表，按时间推测，这时正是晨读与策论的课间，应该不过两刻钟，怎么还会有人跑出来。
　　盛枝将身子往后侧了侧，视线看向对面陈熠生的屋子，立在窗边的女子柳罗裙装，腰间挂着书院令牌，轻叩响陈熠生的窗扉。
　　“陈熠生，我是林卿，我来看看你。”
　　窗户被推开，陈熠生从里面探出，“卿姐姐？”
　　林卿教训道，“在里面的滋味怎么样，还知不知道收敛性情？”
　　“卿姐姐，是那个女子咄咄逼人，激得我忘了是非，而且看她的样子，我也不知道她靠山这么多啊。况且，以我的才华怎么会是丁呢？”
　　林卿瞪了他一眼，“手低眼高，本事如何应从你读过多少本书里去找，舅舅就是觉得你性情乖戾才叮嘱我要来官学看着你些。”
　　陈熠生轻哼一声，“卿姐姐，你也在丁书院吗？”
　　林卿眼神躲闪，嗫嚅道，“庭院考试时我看了几眼旁边人的试卷，运气好，入了甲院。”
　　“你都能入甲院？”陈熠生愤懑不平，“那为什么我不能啊，肯定是那些翰林学士故意害我，和爹不对付，就报复到我身上了。”
　　“小点声。”林卿喝斥，“事已至此，都惊动了周大人和圣上，舅舅托我让你安分一点，等你乖乖渡过这段风波，想去哪个书院不都随意？”
　　陈熠生这才平静下来，“卿姐姐，你和爹说一下，我也要去甲书院。”
　　林卿应下，“好。注意不要惹事生非，不然任谁都保不了你。”
　　林卿从侧边甬道走出，环顾四周，视线在对面的挂着盛枝名字的门上停留一瞬，便抬步移开。
　　盛枝背靠在窗户上，恰好躲过林卿的视线。
　　“甲院，我的同窗唉。”
　　“没想到，陈熠生这个骄傲自大的家伙，有这么厉害的姐姐。”
　　盛繁的身影在盛枝脑中闪过一瞬，不由得联想，如果盛繁的脾气能好一点能温柔一点，说不定也不输林卿，可惜盛繁被赵姨娘管着，不能入官学，要待字闺中好好嫁人。

　　晚上，周时礼又来了。手上带来的书更多了些，还更厚了。
　　盛枝提前在门口等候，“先生好。”
　　“坐下吧。”
　　周时礼在书桌前坐下，又换了一件和昨天不同的衣服，略显年轻的绿色袍衫让周时礼看起来没有往日那样沉闷。
　　盛枝心直口快，“先生穿浅色衣服好看。”
　　周时礼微微挑眉。
　　“还显年轻。”盛枝继续道。
　　“我之前很老？”周时礼反问。
　　“没有没有。”盛枝连忙摆手，“是深色衣服太有压迫感了，今日的先生格外平和些。”
　　周时礼唇角微勾，似是有些受用，盛枝捧着脸撑在书桌上正巧捕捉到了周时礼的表情变化。
　　周时礼轻咳一声，神色恢复如常，“看书。”
　　“哦。”
　　盛枝在周时礼面前与盛景明相比，多了几分乖觉，但是也只有仅仅几分而已。
　　仍旧是看了半柱香便分了身，写了几页字就累了笔，要看看火烛需不需要剪，需不需要添油之类的。
　　在盛枝第三次打开灯罩时，周时礼先一步把灯罩按回原位，“在折腾下去，灯都要灭了。”
　　“学生…学生就关心关心。”
　　盛枝怯生生的走回书桌，翻开书复又觉得烦躁。
　　周时礼观察着盛枝的各种小动作，轻叹一声，“看开明天我要带戒尺过来。”
　　“啊？”盛枝无措。
　　周时礼道，“觵不敬者，巡舞列而挞其怠慢者。”
　　盛枝懊恼，吭声道：“学生这就开始写。”
　　“再看一眼灯，就再加一页纸。”
　　周时礼是严师，盛枝深有体会，但是又不得不佩服周时礼的性情平稳和耐心，不论耽搁到了多久，周时礼从不会有半点不悦，只有为她读错时会严厉纠正，
　　待最后一篇诗经默完，周时礼过目之后，盛枝才终于得已解脱，殷勤急切的把周时礼送到门外，“先生辛苦，先生慢走，先生早些歇息。”
　　盛枝堆着笑容，一边把木门快速阖上。

　　“啊，周大人？”
　　林卿给陈熠生送完毛毯从甬道走出，却正巧和周时礼碰了个正着。
　　林卿躬身行礼，“学生无意冲撞，请大人恕罪。”
　　周时礼视线掠过她身后的扇门，淡淡道：“无妨。”
　　“学生林卿，见过周大人。”
　　“免礼，下去吧。”
　　“是。”
　　林卿有些战战兢兢的退下，她没想到这么晚来思过堂还能碰上周时礼，而周时礼却是刚好从盛枝的屋子里走出来。
　　她额头渗起了细细的一层冷汗，提心吊胆的胡思乱想起来，难不成这两天书院中的流言其实有几分可信，周时礼和盛枝有…有私情？

　　学舍内，沈知瑶正在给满屋熏香，
　　官学有训，不许学生前呼后拥仗势而为，于是乎不论身份凡是入学者皆不可带随从进入，凡事亲力亲为，美名其曰锻炼能力。
　　而沈知瑶是个娇养长大的主，尤其对气味敏感挑剔，可能因女学是开天辟地的第一次，之前在这间房屋住过的是男子，甚至可能是不大爱干净的主，导致气味散了几月都散不干净，即使微弱，沈知瑶也难以忍受。
　　林卿披着斗篷从外面失魂落魄的推门而入，余惊未了。
　　“怎么了？”沈知瑶问道，看出林卿神色不对，一边提着熏炉一边走到她身边关心道。

　　林卿看了看沈知瑶，“瑶瑶，你记得你父亲是江州巡抚，应是有机会接触周大人吧，你可知周大人为人是何性情？”
　　沈知瑶摇头，“不曾见过，但是听家中父兄总提起前朝周大人如何才华过人，手段凌厉处事果决，只是性格寡淡久未成家，恐有隐疾。其余的就不知道了。”
　　“性情寡淡之人，会在深夜探视弟子吗？”
　　“啊？”沈知瑶惊诧，“你的意思是，周大人深夜去看…弟子，那位弟子不会就是盛小姐吧？”
　　林卿点点头，“方才我受舅父嘱托，去给陈熠生送毯子，没想到走出时就碰见了周大人，而恰好，周大人正从盛枝屋内走出。”
　　沈知瑶蹙眉，“这…”
　　“这应该也不好妄下论断吧，盛小姐被罚入思过堂也是周大人所为，是陛下偏袒了盛小姐，可能周大人是看在陛下的面子上，又因盛小姐是自己的学生，所以格外关切些。”
　　“而且周大人也是在官学读出来的大人，更加明白官学课制，今日江小姐也说，耽误三天课程影响身甚大，你不在时，我和她一起还为盛小姐做了笔记呢。恐怕周大人也觉得，误什么都不能误人前程，给盛小姐送书呢。”
　　林卿沉默，“有些道理。”
　　沈知瑶把熏香放至桌案上，“林卿，你这样担心，是不是害怕周大人心系盛小姐，对陈公子暗中刁难啊？”
　　林卿被一语中的，“是如此，毕竟我那表弟虽性情乖戾了些，可也没什么坏心。”
　　“放心，即使你不放心陈公子，也该对周大人的品行有了解，只从周大人毫不偏颇处罚他们二人来看，周大人就不会刁难陈公子的。况且一介帝师，和我们这群小人物费什么心思。”
　　“如果你还不放心，盛小姐明天是最后一日处罚了，不如我和你一同去思过堂察看，看周大人是否还会出现。”
　　林卿点头，“可以吗？”
　　沈知瑶宽慰道，“别多想了，我们一起去看看。”

　　逢灯从房顶一跃而下，出了官学走入西淮巷道的帝师府。
　　“大人，陛下。”
　　逢灯推开书房，周时礼和许庭淮正对弈下棋。
　　许庭淮端坐道，毫无帝王的架子，“你们主仆二人怎么一个比一个能在外面逛，这大晚上的，喝了一肚子茶才等到你家大人，没想到你这侍卫更野啊。”
　　逢灯被冤枉了一堆，不欲反驳，周时礼缓缓道，“说吧。”
　　“是。”逢灯拱手行礼，“林小姐回房果然心有疑虑，和沈小姐一同猜测讨论下，得出了一个不太好的结论。”
　　“不太好的结论？”许庭淮来了兴趣，“时礼，你又做了什么让这些娇娥们议论纷纷。”
　　周时礼问，“什么结论？”
　　逢灯低声道，“先生傍晚出入盛小姐屋内，觉得您与盛小姐有私情。”
　　“私情？”许庭淮噗嗤一笑，“时礼，老实说，你去见彩彩做什么去了？”
　　周时礼不疾不徐落下一子，一局定胜负，“陛下，你输了。”
　　“哎，你这不让问就算了，干什么不给人机会了。”
　　周时礼道，“已是死局，不过是早晚落子的区别而已。”
　　“我去思过堂是受盛大人所托，照看盛小姐给她补课，其余并无其他。”
　　许庭淮整理棋盘，“嗯嗯，周大人说的是。”
　　逢灯继续道，“林小姐和沈小姐不敢妄下论断，准备明晚在思过堂一探究竟。陈公子貌似与林小姐有亲，感情深厚。”
　　许庭淮捏着棋子，神色端肃，心底了然：“原是如此。时礼，那陈御史的事，你觉得朕该如何处置。”
　　周时礼道，“一切如常便是。”
　　许庭淮侧目看着周时礼，“其实…往后拖拖也行。”
　　“不必。”
　　“那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