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别来》李鱼子

17、第 17 章

　　于田好紧张，马上就要高考了，可是他的腿一直抖，好不容易要睡着又被抖醒，他腿脚发软，爬着开灯又爬着回来。

　　六月份的天气很闷，摩擦还生热，别说他这停不下来的腿和手了，雪上加霜。他的脸上涌上潮红，额头和鼻翼上出了一层薄汉，靠在墙上的背热得发烫。

　　窗户关好，窗帘也拉好，万事俱备，他把上衣快速脱下来，扇动被子，微微凉的风舒服得让他谓叹。降温差不多了，他拉上被子再次睡觉。

　　身体还没躺下，门开了，他的心一个落空，被子滑下来。

　　裸露的上身虽然有黑夜作为保护套，但于田总感觉很怪异。

　　门口的男人脸色掩在黑暗里，发出的声音有些模糊，他问怎么还没睡。

　　于田因为紧张而冒出冷汗，结结巴巴说马上。

　　男人应了一声，压抑粘腻，混合着吞咽的声音，看着他躺下盖好被子才把门关上。

　　崔箫池拧着眉回到房间，径直去浴室，思索不得其解的大事。水温一降再降也没用，男人愤怒的向墙壁挥出一拳，闭眼任由水珠滚落，努力回想小红豆，艳艳的，捻一下滚一下再在高温中烫一下，会变软变大，小红豆弹性好，来回揉搓不怕变扁，承受完压力又是一颗好红豆。

　　他打断自己的绮思，内心生出一股鄙夷，他自己说的要给少年铺路，可不是在床与门间铺毯子！

　　崔叔叔把他挂名在县里最好的中学里，他踏进这片自己向往的、远观过的地方，周围人都穿着属于自己的校服，这将会是他们最后几天被强制体验这个有力象征年少的物品的机会，下一代人源源不断，把他们推出局。

　　于田回头看，男人和众多家长一样，站在校门口，不苟言笑，目送他进入可以改变命运的地方。

　　高考是一件神奇的事。特定的时间，独一无二的试卷，熟悉的或是不熟悉的人，在时常打闹玩笑的教室里，完成一次人生的分拨。

　　沈助理虔诚地为小孩祝愿，他的上司咬个烟头咬了两个多小时，不敢点燃，还沉着脸不说话，真的很搞人心态。

　　两天一过，铃声一响，学生就蜂拥而出，飞奔到父母身边。

　　他左瞧右瞧，小心翼翼的挪出来，没被冲撞到。崔叔叔人高大，气质一等一的好，站在一群家长里鹤立鸡群，向他张开了怀抱。他愣住，又笑了，顺势冲进人的怀里。踮起脚，他凑到崔叔叔耳边，说，“谢谢。”

　　沈助理突然失去了眼力见，“小田谢早了，还要填志愿呢。”

　　男人脸一黑，拥着人朝车去。沈助理任命般闭上眼睛，给自己的愚蠢的嘴两个小巴掌，象征性惩罚一下。

　　“我不会。”少年就在他眼前，呐呐开口：“我不会填志愿。”

　　崔箫池摸摸他的耳朵，“叔叔帮你，不用担心。”

　　于田就这样把填志愿一事交给男人，人家说填哪个他就填哪个。他的消息不灵通，知道的大学就那么几个，选大学一点儿没谱，自觉靠后。

　　八月中旬某一天黎明，一辆小汽车慢慢驶出了县城，在晨曦中隐去身影。

　　火车站人潮汹涌，地上坐着躺着务工人员，年轻的或是沧桑的面孔，无一不是为生活奔波。

　　于田的手腕紧紧被人握住，一路畅通无阻上了火车。他伸长脖子看迅速向后褪去的人和物，直到成为旅程上的一个点。崔叔叔始终握着他的手，给他一份远走他乡的安全感。

　　“以后会回来的。”

　　“嗯，我只是还有些舍不得。”颜温哥已经给他寄过信，他哥也打电话回家报了平安，外婆身体健朗许多，还有热心的同村人，他可以放心出去，有点遗憾的是，他不是他哥发达后接出去的。

　　高山、平原、乡村、高楼......从眼前一一掠过，从前听村里出去打工的人说火车上闹得人不安生，现实是他的车厢安静无比，只有乘务员的踩踏声。他很想发出笑声，跟身边人分享一个小山里的人见着许多新奇事物的高兴，此时也只能憋着。

　　手指被捏了，他疑惑地回头，男人压低了声音问他害不害怕，他摇摇头，凑到人脸上，一个劲的眼神示意车窗外，嘴巴奇形怪状变化，他用唇语说“好看”，可惜男人好像看不懂他说什么，只是盯着他，唉——

　　扭头久了他的脖子酸，椅子够宽大，别人看不见他，他矮下身子，自顾自地给脖子做保健操，左一圈右一圈，再前后扯扯。脖子舒服后勾起了他的瞌睡虫，他打个哈切，后脑勺覆上一只大手，掌着他往后靠。

　　美美睡完一觉，醒来时天已经是夜晚，肚子也苏醒了，控诉它的饥饿。

　　崔箫池伸手按按他的肚子，轻轻捏着不再移动，笑了一下，按铃让乘务员送来晚饭。于田的脑子还不清醒，吃完又睡着了，他们得明天中午才能到，不急。

　　火车站在郊区，车子一路从小道驶入大道，车窗外的楼房从两三楼的自建房变换为高耸的商业办公大楼，大道上车水马龙，堵得水泄不通。

　　走过的人群行色匆匆，穿着得体的工作服。同一时间，村里的人该是在地里挥汗如雨呢。他没有感到羡慕，忍不住感慨，他以后总会是某一类人中的某一个。

　　车子穿过繁华喧闹重新进入静谧，两侧是高大的树木和低平的草地，小猫小狗在上面撒泼打滚。一栋栋小楼出现在眼前，比小县城里的漂亮精致多了，映衬在蓝天白云之下。

　　崔箫池拉着少年的手腕，在门口输入两人的指纹，大门打开，低调而不失奢华的室内景象展现在于田眼前，他突然就有了退缩之意，低头看看自己的鞋。

　　男人没给他时间，直接拉着人进去，走过宽敞的大厅、螺旋式的楼梯，推开一间房的门，全是按少年的喜好装扮的。有柔软的地毯，老人躺椅，整面墙的衣柜，幸好没有一衣柜的衣服，要不他会羞愤万分。

　　于田受到了惊吓，感受到了词穷，他呆在原地。他以为自己即将开启住宿之旅，已经换想好了和舍友勾肩搭背称哥俩好，没想到生活来个大转弯，他崔叔叔说这是送给他的礼物！

　　没有会一起嘻嘻哈哈的舍友，倒是和崔叔叔又成为一个屋檐下的人了。他觉得自己应该要义正言辞的拒绝，但男人默不作声，只是快速和他绕完了小楼的上下左右前后，然后严肃一张脸跟他告别，坐上车就这麽走了。

　　年叔，这栋小楼的管家，悠悠走到他身边，领着他去吃饭。幸好桌子就是张小方桌，他不用考虑坐哪边才够得到菜。

　　没有熟悉的人，束缚感就很重。他不会用茶几上的一堆遥控器，搞不清是控制什么的，年叔还在外面浇花，他就蹭到边上，拿起修草的剪刀，两人默默做活。傍晚的时候，两人放下工具，去外面的公共草坪上，年叔说这时候是逗狗的好时机，不能错过。

　　狗多了很多，主人也来了，喊声一片。他跟着年叔，这只逗一下，那只逗一下，玩的不亦乐乎。

　　睡觉前，年叔敲响他的门，告诉他崔叔叔这几天工作忙，回家时间少而且不定，不必担心。

　　他确实放心了，决定明天就把那堆智能物品研究完。

　　半夜时客厅的电话响了，等了许久的年叔接起，静静听对面人的询问，时不时回答个“好”。

　　“晚上睡觉前心情怎么样？”

　　“很好，笑了，露出了牙齿呢。”

　　答案让男人满意了，“麻烦年叔了。”

　　“不麻烦，小孩很听话，少爷注意身体。”

　　完成任务，老人家终于可以睡了。

　　崔箫池忙完，于田的开学时间也到了。车子开到学校门口，沈助理下车陪小孩报道，司机载着崔领导掉头。

　　由于于田对宿舍有一种莫名向往，沈助理专门带人观摩一番。校园很大，两条腿再能走也有限度，最终只浅浅到达食堂操场和第一教学楼。少年还有些精力未尽，但怕第二天腿酸影响上课，乖乖跟助理挤公交回去。

　　他还是第一次坐公交车，紧紧盯着沈助理的动作，以后为了节约钱，他还是得多多坐公交。

　　走在树荫下，他犹豫下，支支吾吾问沈助理：“沈助理，你知道这儿寄信要投在哪儿吗？”

　　难怪少年一路左看右看的，沈助理想了想，“也许可以给年叔，他老人家会帮你投递。”

　　其实想要自己动手，不过沈助理好像也不是很了解，他胡乱点头，以后再慢慢探索吧。

　　于田的普通话不是很标准，总是会咬舌。一个个同学都上去自我介绍，他很紧张，手指不住地轻颤。前面的人上台后，他悄悄清嗓子，待会儿大声点儿总没错。

　　他抽条长高了许多，人还是一如既往的瘦，小麦色的皮肤，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唇色偏淡，眉毛浓黑，两颊上有软肉，还爱笑，说话的咬舌只会让人觉得贴合，真是一个可爱而朴素的人。

　　自我介绍完后，于田就收到了第一个跟他勾肩搭背的人。男生自来熟，是一个长得很有攻击性的帅哥，他从后面跑来拍于田的肩膀，“嗨！我叫箫易，一起吃饭？”

　　于田微微侧过身，笑道：“我叫于田。”

　　萧易是自来熟，早两天就来学校，把校园混熟了。跟着他去食堂，省了于田一番功夫。

　　他人长得好看，但吃饭狼吞虎咽，于田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比自己吃得更惨不忍睹的。

　　男生感受到他的视线，不好意思笑了，“你是哪个宿舍的？”

　　“我没有住校。”

　　“有点遗憾唉。”萧易叹息一声，好不容易找个合眼缘的。

　　于田也很好奇，“住校好玩吗？”

　　对面人点点头又摇摇头，“自由但难处，一般般吧。”

　　好吧，美好减一。

　　最后萧易想和他交换手机号码，没想到于田没手机。他看于田没说话，怕人家以为他故意给人难堪，努力找话解释。

　　实际于田只是在沉思，他说：“那你还是给个电话吧，我回家可以用座机打给你。”

　　男生乐了，龙飞凤舞的写下号码，然后晃着手、张着大嗓子跟他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