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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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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点,村里恢复平静时,村西的一户人家热闹才开始。
外婆借着煤油灯微弱的光,看清跟在外孙身后回来的男人。
整齐梳向后的头发散下几缕,眉头轻皱,眼睛狭长,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挡不住积久的威压。
在老人的打量下,他微垂下眼,掩下深色。
穿着一身黑色,却围着一块红色围巾,像是是无情的兽类被套上项圈。
但在老人眼里,没那么复杂。
沉稳、强大、淡漠,但是还有人味儿,她想。
“您就是崔领导吧?”外婆倒一碗热水给男人,特意保持了距离,庄稼人对官家总有一种敬畏。
男人点头。
少年还在巴拉凳子,崔箫池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他把碗里的水喝完,调出自己温和的一面。
男人微微弯下腰,向老人说明自己的来意,特别突出少年写给自己的心信里表现的思恋。
老人家被哄的一愣一愣,外孙是她的软肋,她对这个把外孙放在重要位置的人增添了一层滤镜。
崔箫池把老人哄去睡了,自己掌锅热菜,像在自己家一样倒腾。
少年随着男人的步伐,陪着人简单吃了一顿。
烧水、洗脸,于田全程几乎没有指导的机会,男人像是极为熟悉,高大的身影进进出出,把两人收拾完毕。
家里只有两张床,少年爬上自己的床,缩到墙边,掀开边上的被子,眼神询问男人为什么还不上床。
男人轻笑,过去躺在少年身边。
小孩爬到床尾,拿出半截蜡烛,擦火点上。
两人的处境在烛光下无所遁形,崔箫池将小房间扫过一遍,目光在衣柜和书桌停留一瞬。
处在同一床被子下的两人心思千差万别,于田的激动刚才被强压下来,在火光下,他的心里的小花儿发芽抽长,亮晶晶的眼睛盯着男人,嘴角的笑容难以压抑。
他轻轻凑过去,被子起伏带出他身体散发的热气,铺在男人脸上。
人没有意识到什么,小嘴巴拉巴拉。
“崔叔叔,你是不是来看我啊?贺卡到了吗?明天就要回去吗......”
崔箫池捂住少年的嘴,轻笑一声,“小田,问题太多叔叔记不下来,一个一个问,嗯?”
覆住一块柔软的手轻轻摆动。
束缚解去,于田拉直被子,直接趴在男人身侧,两人滚烫的身体紧紧挨着。
最后一点隔离也没有了。
“叔叔是专门来看我的吗?”
“是啊。”
每天都要让人守着邮箱,不时抽风只为了一张贺卡。
年叔的一个电话,他连开会都觉得烦。
拿到贺卡的时候手抖个不停,小小的兔头,和一句“我很想你”,就快要了他的命。
上刀山下火海都要去,别说翻山越岭几十个小时,只为了看一眼说思恋的人。
他侧过身,捏住少年脸颊上的软肉,用指腹剐蹭,“贺卡收到了,怕小田思恋过甚,会走神,不安全。”
少年的脸有些疼,他缩着头往后仰,云里雾里的,有点听不懂,但还是胡乱点头。
男人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模糊的眼神若有似无的落在少年的脸上。
仰头的角度很适合接吻,洁白的牙齿和殷红的舌尖若隐若现。
他被少年的反应可爱到了,会走神的是自己,不安全的也是自己,少年背着大锅,还是自愿的。
小孩懂的吧,继续走下去,他得换条路领着他。
烛光渐渐黯淡,身边的人已经开始梦呓。
被子里一阵悉悉索索,滚烫的手心贴住男人的小臂,睡着的人想起来什么,勉强睁开一只眼,黏黏腻腻的呼吸喷在崔箫池的胸膛。
“明天呢?明天走吗?”
崔箫池高挺的鼻梁虚虚贴在少年的脸侧,“希望叔叔走吗?”
枕头被摩擦几下,小孩迷糊摇头。
“那就不走了。”
“晚安。”宝宝。
天色大亮,于田咻的睁开眼睛,腰上搭着一条手臂,脖颈一阵冷一阵热,被坚硬的头发一下一下擦在脸上。
他张张嘴,干巴巴道:“叔叔?”
声音太小,埋在脖颈处的人没听到,说的人像受惊的兔子,睁大眼睛,眼珠来回转动,绷紧身体,一动不敢动。
带着些许疤痕的手按在胸膛上,于田苦着一张脸。
怎么办啊?
他呼吸起伏辣么大,会不会打扰到崔叔叔?
“轻轻的、慢慢的呼吸,不急不急。”闭上眼睛,他一遍遍暗示自己。
一只宽大的手掌盖住少年按在胸膛上的手,于田感觉到待在脸侧的头发跑到耳垂,刮蹭着。
“不舒服?”
“不是!”少年突然无所适从,被大手包住的小手收成半拳,前胸的衣服皱巴巴的攥在手心。
他说话好大声!
“我......我怕打扰到崔叔叔。”越说声音越弱,男人几乎贴着他的嘴才听清。
崔箫池的手臂被身体带动,在少年胸前摩挲过去。少年身体忽地一僵,嘴抿成一条线,微微低头。
衣服兜住的小豆子露出来了。
男人哑声问他:“怎么打扰崔叔叔?”
少年胸口起伏,歪头看他,“我呼吸动静太大了。”
......
“错了。”
什么?什么错了?
“小田磕到叔叔了。”
啊?
“叔叔的手臂被磕麻了。”
于田腾的坐起来,攥紧衣服的手松开,一把抓住男人的手臂,声音急切:“磕到哪儿了啊?”
他欲哭无泪:“叔叔,我以前睡觉都是很老实的。”
男人叹一口气,似是遗憾,看不到了。
他把被子掀开,抽出手臂,给少年套毛衣。
“是叔叔不小心,不怪小田,过两天就好了。”
磕在手上,火烧到他心里去了。
收信送信的人家忙着过年,在一早就通知各家自行去领信件,过了十点就没机会了。
买完袄子的两人拐进巷子,欻欻的响声在墙体间回荡。
木门吱呀一声开了,站在屋里的妇女看见面前的男人,即将夺口而出的话生生压回去,憋得她一阵咳嗽。
男人身后的少年探出头来,朝妇女招手,去架子上找信。
妇女看一眼少年,男人微笑着点头,跟着进屋。
于田也不知道有没有自己的信,来县城就必须看一眼。
大堆信件底下,一个厚厚的信封静静待着,被轻轻抽出来。
他把信件递给妇女,妇女看一眼收件人姓名,拿出一本册子打了个钩。
两人前后走出去,里间走出一个中年男人,递给妇女一杯水。
“感冒了?”
妇女摇头,“刚才来了一个大人物。”
中年男人嗤笑出声,这小县城能有什么大人物,有了也不会回来。
女人没理他,一点直觉还是有的,但这不关她的事,也不多解释,做一个小老百姓就知足了。
外婆从外面抬木炭火进屋,从杂物间拿出几个土豆埋进去。
崔箫池拿一张凳子放在老人家身前,手里握着一根弯曲的木棍,不断翻动燃尽的灰。
他的身体稳稳坐立,肩上靠着少年。
涂着红漆的小木桌对着门口,上面放着一小叠票子和照片。少年把票子数出来,挑出照片,认认真真把褶皱一一抚平,不时拿给其他两人看。
票子一共是二十五块钱,被放在男人膝头。
寄件人为颜温的信封里装入照片,糖水在封口处沾一圈,封好了。
于田把信封举到男人眼前,指着寄件人一行:“颜温哥,是一个小书店的员工,我的朋友。”
“是小温吧,好久都没见到了。”外婆摇摇头,把土豆翻个身。
崔叔叔转头看他,没什么表情。少年哀叹一声:“但是他也出去了。”
“没事。”
老人的眼睛看着少年,露出安慰,“是啊,小温也许过几年就回来了,到时候一见,感情会更好。”
木棍不小心歪头,打在铁锅边上。
几人连忙看锅里的土豆,没再继续说话。
地里是干干净净一片,于田没有很多时间留在家里,他想把菜地的土翻了,留一笔额外的钱给外婆,用来请黄阿伯犁庄稼地。
外婆怕是不会要,他还是直接偷偷拿去,商量好时间就行。
他跟崔叔叔商量,崔叔叔问他多少钱,他说了个数目,手心被拍一下,放进来两张小票。
男人点头,表示赞同,让他去把钱给了,不然就去跟外婆商量。
少年扛着一把锄头,闷闷不乐,一脚踢倒一丛野草。
身后的人蹲下身把草扶正,静静看着身前人的发旋,看着随主人的忧郁而翘起的发。
“我还不清的。”少年看着地面,一只脚踮起来画圈圈,泥土东一点西一点飞去,语气很是郁闷。
他告诉他,还不清的,而不是还不清了,早就还不清了。
空气短暂的沉默,沉稳的、温和的话语从头顶传来:“叔叔乐意的,不用还。”
“这句话永远作数。”
于田的心更慌了,给出去那么多,什么都不要多亏啊。
他想直接冲崔叔叔大喊: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一定义不容辞。
好吧,但是他没有武侠情结,叔叔也不是武林盟主。
“那,叔叔,待会儿你不要和我一起翻地好不好?”男人默不作声,他心里不好受,“那如果您累了或者觉得无趣就不要做了,好不好?”
“好。”
但这些假设都不会实现。
少年工作的样子、学习的样子、懒懒散散在家的样子,他用了几年一点点发掘。
他只是想看看,未曾见过的,少年劳作的样子。
睡午觉的时候,于田把下巴摁在崔箫池手背上,百无聊赖的哼哼唧唧。
他翻过身,看着天花板,随意说:“叔叔,我们明天回去吧。”
看到一半的小故事集被关上,崔箫池抬头看窗外的山头。
“不等你哥?”
“不等了,我跟您一起回去。”
他伸手盖住少年的眼睛,“叔叔不急。”
少年一把撑起身,坚定的看着他:“我想跟您回去了。”
“外婆呢?”
“哎呀,小姑早就想把外婆接过去,这不是之前放不下我嘛。”他把头埋到男人身边的被子里,闷闷的声音传出来,“我问问外婆,再联系小姑,反正开学我也要回去了。”
“需要帮忙就告诉叔叔。”崔箫池压好被子四周,慢慢躺下来。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第 2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