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别来》李鱼子

8、第 8 章

　　于田在县里逛了大半圈，服务员、司机、报社征稿的广告贴的最多，前一个工作时长不确定，晚的时候得到晚上八九点钟；后两个不是技术要求就是学历要求高，他还达不到。

　　前两天下了几场雪，路上还有没融化的积雪，一位老人正在清扫。于田一瞥而过，心里有了计量。

　　有了打算，接下里只需要盯着找就可以了。繁多的广告纸开始退幕，“清洁员”“保洁员”的字眼逐渐放大。

　　对着手里撕下来的一叠厚厚的广告纸挑挑拣拣，印着一栋白色楼房的的广告脱颖而出，上面用红色字体标注：政府招工。要求不苛刻，细心、安静、勤快，他都能做到，决定好了，就它了。

　　找一扇玻璃门，他拨拨自己的头发，整理身上的衣服，研究了一下广告纸上标注的地图，向白色大楼走去。

　　保安大爷正在打瞌睡，玻璃窗上传来“咚咚”的敲击声，把人直接从美梦中拉出来，正想说两句不耐烦的话，一张大笑脸就印在了窗口，怪讨喜的。

　　悠悠“哼”一声，大爷问什么事。

　　于田忙不迭说自己是来找工作的，把手里的广告纸拿出来给大爷看。

　　大爷昂昂头，朝着对面草丛中的老人，让他去找那人。

　　于田退后一步，向大爷鞠了个躬，一溜跑向对面。

　　老人正在给花花草草浇水，用的是一根大水管，喷水的地方是一块方形的铁板一样，把水分成丝流出来。

　　于田拿着手里的广告纸向老人又说了一遍来意，老人把手里的水管放下，带着于田往大楼里去。

　　“小娃现在来晚了点，年前恐怕都不怎么招人了，要等待年后才会有新的安排，到时候看看兴许会用到人。”

　　于田急忙摇头，“大爷，我今天来就想问问这招人到什么时候结束，就想着年后来的，这两天刚好有时间先来了解下。那年后招人的概率也不大吗？”

　　老人点点头，“我先给你登记一下，备个份，看着小娃是勤快的，到时候需要人给你留个位”。

　　老人从桌上拿了一张纸，问他的姓名地址还有联系方式，于田有点犯难，村里还没有完全通电，自家电话也没有。老人也犯了难。

　　他灵机一动，连忙问道：

　　“那年后我就多跑几趟看看消息，您看这样行吗？”

　　老人点点头，算是答应了。让他过完小年再来，不要提前来白忙活。

　　又下了一场大雪，整整一晚堆在地上，有好几厘米厚。

　　于田扬着一把大铲子，把挡在院门口的雪都给堆在一边，他铲雪时没收力，甩出去的时候上层蓬松的雪就高高扬起来，在空中像炸开般四处落下。

　　清理出来一条小路，他对着屋里喊了一声外婆，老人家就抬着烧完的煤渣出来，一把把洒在小路上。

　　下午路上面的积雪消散了一些，于田往脚上绑了两根麻绳，拿上背箩和锄头镰刀就往菜地里去。

　　萝卜叶上压着厚厚的霜和雪，地也被冻住了，踩上去就“唰唰唰”响。

　　用锄头柄把叶片上的雪扒下来，再对着萝卜的窝大力挖几下，轻轻一扯，萝卜就连根而起，白白胖胖的。

　　把挖好的萝卜装进背箩，于田呼呼自己冻红的手，弯下腰推着背箩往家回，路上还有些滑，为他省了不少力气。

　　最近去县城的路上也冻住了，牛车装不了太多，于田把将处理好的大白萝卜背去黄阿伯家，明天去县城的村里人会帮他一起卖掉。

　　屋檐下还堆着一堆萝卜叶，他把它们抱到装着热水的锅里一阵搓洗，然后又放进沸腾的锅里，待会儿再捞出来撒点面粉，放两天就可以做出一盆酸菜。

　　还剩下几个大白萝卜，要留下一个和自家老母鸡一起炖，剩下的切成块或片，做成酸萝卜和萝卜干。

　　于田心里火热，“我可真能干。”

　　念叨念叨着，新年就到了。新年一过，就是自个儿生日。

　　村里人家这几天都集中把年猪杀了，连着吃了几天的大锅饭，各家才把自家肉搬回去。肉都是冰凉的，拿在手里相当一块冰。

　　外婆拿两袋盐倒进盆里，又拿一口大锅出来，祖孙两人麻溜给猪肉抹盐，给每条猪肉打上孔、穿上绳，等腌制两天，就挂上架子，烧柴火熏，给做成腊肉。

　　现在天气冷，新鲜肉放几天也不会坏，留下一些瘦肉包饺子。

　　有了肉，其他的就不让人在意了。

　　村里的水管被冻住了，每天都要用开水给烫一遍。一年到头，屋里的小角落早就堆起了灰。祖孙俩把不多的家具拉开，进行年前大扫除。

　　腰酸背痛一天，总算是把这个年准备好了。

　　新年一大早，隔壁家就传来鞭炮声，接着村子这里那里都响个不停。

　　他拿过堂屋里的鞭炮，挂在院栏上，用烫红的钳子一点，劈里啪啦地响。

　　晚上，挨近的几家相互窜门，总要吃下四五顿晚饭，如果有关系好的，跨越大半个村也要把你“请”过去。

　　小孩玩的烟花还是长条状的，一人拿着头对天，一人去点火，“咻咻咻”就冲上天，不同的烟花棒不同的颜色，一时间小村庄上就笼罩着五颜六色。

　　于田陪一群小孩玩的不亦乐乎，各种颜色的火光在他的脸上交相辉映，眼眸里跳动着在半空炸开的火花。

　　听见他哥叫自己吃饭，他从孩子堆里逃出来。几家人坐在一起，去年的事都成为了过去，每个人都是乐呵呵的，新的一年新的希望。

　　晚饭将尽时，他向他哥说了自己要去做清洁工的事，他哥很惊讶，又很心疼，最终也没说什么，每家都要过日子。祖孙俩告别离开时，赵莅还是忍不住，叫住了他弟，“受欺负了就回来，你哥给你找份工作还是可以办到的。”

　　他哥在自责，最近一年太忙了，自家弟弟自己工作都找好了才告诉自己。

　　还有零星的烟花在炸开，他和他哥就这样分开。

　　每个人都不容易，都要学会依靠自己。

　　小年过完，于田就挑了几天空闲日子专门去看自己工作的着落，幸运的是，第二次去，就收到了可以上班的好消息，试用期一个月。

　　他去领了工作服，了解了一下自己的工作区域，又去熟悉楼的角角落落，和其他的清洁人员打了照面。

　　领着她走的是一位年长的清洁大妈，看到他和自己的儿子差不多大，心里起了怜爱，事无巨细的嘱咐。

　　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为了能留下来，于田这个月把农活丢下了不少，每天都准时上班、晚点下班，时刻注意工作区域的细小垃圾，早晚都把地板拖得锃亮，于是成为了一名正式的清洁工。

　　工作日，他就活跃在白色大楼里；周末，就在地里全力耕田，生活满满当当。

　　平常日子的清洁工作并不重，有时还会余下时间让于田在楼前的草地花丛里游逛。

　　管理这片地方的老人与于田从一面之识到成为朋友，偶尔，他就帮老人提提管子，看老人修剪草坪，看他把一丛方形灌木变成心形，学习大剪子的使用技巧。老人不吝啬教他，他也很认真跟老人学。

　　他选这份工作真是赚大了，不仅可以得到工资，还将学会一门技艺。

　　于田正在清理地上瓷砖的脏污，之前给他领路的清洁大妈慌慌张张跑过来。

　　“小田，你的工作还剩多少？能帮大妈一个忙不？”她去拉于田的手，说话的嘴颤个不停，伸过来的手也不停抖。

　　于田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儿，“能能能，您先别慌，您差哪我帮您做。”

　　大妈听见他说能就露出一个感谢的笑，连忙把自己二楼的工作区说了一下，今天就只剩下给领导办公室打扫卫生。说完等不及就跑走了，她儿子骑车摔了，医院正找亲人。

　　把剩下的地方擦完，于田提着水桶爬去二楼。既然是领导的办公室，就优先打扫吧。

　　办公室门口紧闭，他有点紧张，手心都出了汗，深呼吸一口气然后轻轻敲了敲门。听到一声“进”，他才轻手轻脚把水桶推进去，然后拿上门边的拖把走进去。

　　崔箫池余光看到一只水桶，知道是清洁工就不再管。

　　桌前的人低着头在工作，于田也是不敢抬头看，只一个劲做卫生。

　　拖把铁的部分不小心从瓷砖上划过去，发出一声短促的尖锐声响。

　　于田心脏跳得飞快，白着脸看向桌边的人，祈求领导千万别被自己打扰了，却不料领导已经抬起头看向自己这边。

　　于田脑子更昏了，因为他看到了之前去村子里视察的领导，但现在的领导眉头紧皱，面容只有严肃，就这样盯着这边。他不敢动，在这种窒息氛围下，领导说话了。

　　“小田？”崔箫池搜索之前沈助理的话，找出小孩的名字，看他被吓坏的样子，改掉了生硬的名字称呼。

　　听到领导叫自己的小名，于田连连点头。

　　崔箫池淡淡地问：“到这儿工作多久了？现在负责这片区域？”

　　领导问话，于田抖着声音回到：“快三个月了，今天阿姨有事，暂时是我负责。”

　　崔箫池沉默了一下，让他继续自己的活儿。

　　于田就像得了赦令，忙不迭把办公室一拖一擦，干净了，立马出去。

　　第三个月时，于田的工作区域和大妈互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