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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分摊的爱 ...

  •   第二日特护病房。

      景舒推掉了工作,站在角落凝视躺在病床上的妹妹,小时候进了无数次医院的妹妹,大些了又因为一个不存在的人大费周章,想一出是一出的妹妹。

      母亲怀上妹妹的时候,已经是高龄。

      景初的预产期在七月盛夏,却在六月份的第一天,提前来到人间。

      抢先一步,也就在保温箱里多住了一些日子,因为早产一个月,小时候的景初身体不算特别好,甚至比同龄的孩子还要矮一些。

      秦暔每日每夜都在忧心她会不会长不好,长不大,以后的身体会不会出现问题。

      于是在这个二胎的家庭,渐渐忽略已经有了独立思想的景舒。

      还在喃喃学语的景初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姐姐,秦暔在只会爬行的景初身边说了太多句姐姐。

      她对着景舒说:“你是姐姐,以后要照顾妹妹。”

      “你是姐姐,不能欺负妹妹。”

      从小在爱中长大的景舒没有觉得这些话有什么问题,她看向还在襁褓中的婴儿,粉嘟嘟的像个糯米团子。

      每次一靠近,她就会忍不住掐掐妹妹的脸,妹妹会眨巴着杏圆眼,对她咿呀咿呀地笑,可爱极了。

      她趴在妹妹的婴儿床上说了很多话。

      “一一要快点长大,和姐姐一起出去玩。”
      “一一,叫姐姐。”
      “一一,那个不能碰。”
      “一一,再这样姐姐生气了。”

      景舒对妹妹的爱并不少于父母,没有课业和兴趣班的时候,她拒绝所有伙伴的相约,只为能提前回到家中,陪着还不会说话的景初玩闹。

      她学着网上短视频的教程,开始教景初一些开发大脑的游戏,锻炼着什么都不懂的婴儿使用左手。

      因为她听说左撇子会聪明一些。
      她想她的妹妹是个聪明的小孩。

      景初开口的第一句话是姐姐这件事,至少被景舒挂在嘴边三四年。

      这份姐妹情谊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呢?

      大概是全家人一起去教妹妹学游泳的时候,父母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妹妹身上,妹妹呛水,她的腿跟着紧张到抽筋。

      景舒昏迷前耳边的话语还是“一一没事吧”“一一别害怕”“爸爸妈妈在”。

      不知道过了多久,粗心的爸妈才发现大女儿没了动静。

      那天过后,景舒越发讨厌总是缠在自己身后的妹妹,她也变得少言寡语起来。

      人大概接近死亡后,总能看清一些东西,比如爱真的会被分摊,父母更爱景初多一些。

      这份猜想这些年得到无数论证,父母从来不会强迫景初去做不喜欢的事情,妹妹喜欢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而她的生活按部就班,一步步都要按照父母的计划实行,要接管企业,要经商,要对妹妹好,甚至只是简单地问了一句,她就多了个父母认为合适的未婚夫。

      艺术展览上,会有不少美艳至极的艺术品,一幅破碎残缺的画像,一个不完整的石像,一只被禁锢在相框中的蝴蝶标本。

      她问仅仅六岁的景初:“蝴蝶好看吗?”

      姐姐很少会主动与她对话,景初激动地拉起姐姐的手,又抬头看了看被禁锢在画框中的蝴蝶标本,身体保留得很完整,蝶翼的颜色也很吸引人。

      小孩子仰着头狂点不停:“好看。”

      “是尸体。”景舒说:“死了也要被人困住的尸体。”

      她残忍地说着生物课上刚学的蝴蝶自残式的进化过程,又带着景初来到书房,将还在风干,满身插满针的蝴蝶尸体递给妹妹。

      当着她的面,重现标本的制作过程,没有意外的,这个对世界充满向往和热爱的孩童被吓哭了,发了一场高烧。

      从那天开始,景初不再黏着她,也没有继续跟在她屁股后喋喋不休。

      原来这么简单就可以解决掉一个麻烦鬼,景舒想,早点这么做就好了。

      家中再也不能出现任何有关蝴蝶和毛毛虫的饰品和图画,景初看到后会应激发烧。

      也好,她并不喜欢蝴蝶,只是那天艺术展览上碰巧看到,想起学的东西。

      蝴蝶残忍的蜕变过程,甚至要比困在地下数年才能破土而出,只为鸣叫数月的蝉还要可怕,蝴蝶最多不过能自由数十多天,自由后身死,又被美艳为名的牢笼困住。

      “你不要一只吗?”

      景初看不清说话人的模样,只感觉手中多了暖绒的东西,直到看清是毛毛虫后,接连后退几步,直摇头:“我不要。”

      女人轻轻笑了一声,像是猜到了什么:“害怕吗?”

      景初说:“有一点。”

      亿点,远远看着心里都发毛,别提触碰了。

      “没什么可怕的。”女人说:“长大了会变成蝴蝶的。”

      景初皱眉想:蝴蝶才更可怕。

      女人又笑了一声:“蝴蝶也怕吗?”

      景初点头:“有一点。”

      女人说:“小屁孩,蝴蝶很漂亮。”

      景初半摇头半点头:“越漂亮的蝴蝶,被困住的时间越久。”

      会被残忍地用十多个钉子钉在风干板上,会被永久地定在相框中,童年的阴影像是一个巨大的乌云笼罩在景初的心上,久久挥散不去。

      “蝴蝶一生很短暂,只为了追求不过数天的美艳。”女人说:“最后身死制成标本,或许她们是乐意的,至少真的很漂亮。”

      景初觉得这场梦是自己给予童年的一场救赎,自那以后,她似乎真的没那么害怕蝴蝶了。

      灰白的世界,花丛中最后一只蝴蝶飞远,空气中更多的是消毒水的味道,血液中还能感受到有温热的液体输入。

      还没睁开眼睛,沙哑的声音打破了病房的宁静。

      “姐……姐……”

      “醒了?”回应的人是她的亲姐姐景舒。

      景舒找来了护工帮她点水润唇,她双手环胸,俯视着床上还没完全清醒的病人。

      陷入昏迷前,景初还在慕意清的家中,她以为只有慕意清会把她带到医院,唇间有棉签沾水湿润后,她睁开眼睛又叫了句姐姐。

      景舒靠前走了两步,方便景初看清楚是谁,温和地笑出了声。

      “不是叫你。”床上的病人反应过来,慕意清不在。

      “我倒也没那么自作多情。”退烧后,妹妹再也没有叫过她姐姐。

      景舒嘲笑她:“不长记性。”

      从小到大非要被伤到快要死了,才能彻底抛下亲情的姐姐,还有爱情的姐姐。

      “她人呢?”景初掀起被子,苍白的手落在输液的针头处。

      “不合适就不要纠缠。”景舒手快拦住了她,目光隐忍:“不想被爸妈知道,就老老实实躺着别动。”

      针头最后还是没有拔下来,父母在国外过得开心,没有必要因为一点小事就打扰她们。

      景初靠在病床上,胸腔略微起伏:“哪里不合适?至少比你和苏西合适。”

      景舒和苏西的事她老早就知道,至少她和慕意清不是肮脏的金钱关系。

      景舒嘴边的笑定格住,隔了几秒才说:“我们合约关系的玩玩,不谈感情。”

      景初瞪了她一眼,说得真好听,有未婚夫还搞这些不清不楚的关系。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景舒猜到了她在想什么,直言道:“你做的事情并不比我高尚多少,你甚至不知道爱是什么。”

      “或者我换句话问,你心里清楚,你爱的到底是不是慕意清。”

      景初明显一怔,她曲了曲指节,语气坚定,心里的底气却不是很足:“当然是她。”

      床边的手机忽然响起,景舒瞥了眼,似笑非笑道:“不要自欺欺人,害人害己。”

      像是被戳穿了一样,景初抓起手机缩进被子里:“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

      “好好养病,很多信息,慢慢看。”景舒走到门前,刚开门看到了几个眼熟的人,她对着屋里说:“你朋友来看你了。”

      朋友指的是从林岛回来的几个人,傅星凡忙完拍摄跟了过来,眼眶通红,和景初的状态不相上下,没聊几句,景初把其他几人打发走。

      傅星凡趴在病床上号啕大哭:“我被拒绝了,约定好的获得C位在一起的。”

      景初冷笑几声,慕意清给过她多少承诺,有一件是完成的吗?约定是最没用的东西。

      床边的女孩哽咽到说出的话断断续续:“她说……她和慕老师……在一起了。”

      她抬眸看向景初:“是真的吗?”

      “不可能。”景初太阳穴的青筋直跳,心脏却好像不在跳动那般。

      她们在一起了?

      一切似乎都说得通了,不愿意带她回家,宁愿做炮友也不愿意和她复合,与公司的合约到期立马消失,连自己的家都不愿意回去。

      她无法说服自己。

      慕意清最先喜欢上的确实是徐延,她只是在她最悲伤、最需要别人关心安慰的时候,献上自己的爱,碰巧捡漏、鸠占鹊巢罢了。

      她的牙关咬得越紧,心脏的疼痛越强烈。

      傅星凡哭昏头了,从昨晚到现在,拿到C位的喜极而泣,全力奔向喜欢的人身边,得到了被拒绝的结果,那个时候她还没有崩溃,她天真地认为被拒绝继续追着就好了。

      上午忙完杂志拍摄才抽出空闲拿到手机,却收到了这样一条信息,她问慕意清是真的吗?慕意清没多久就回复她是真的。

      幸福的眼泪瞬间变了味道。
      她不知道应该和谁说这些?

      傅星凡紧攥着床边的护栏,不死心地摇头流泪:“景老师,她们是在骗我们,对吧?”

      年久失修的危房顷刻间瓦解,原来慕意清连骗都不愿意骗她,她说不爱的时候是真的不爱她,她说是炮友是真的把她当炮友。

      一厢情愿地死缠烂打,慕意清早就厌倦了,她从来都是把她当娱乐消遣的玩具,想玩就玩,想丢就丢。

      现在心爱的人来找她了,她没心思应付了,当然可以直接将她拉进黑名单,再也不联系。

      半晌,景初垂下头,喉咙发涩道:“我不知道。”

      不是不知道,她在强迫自己不知道。

      “不知道”一个不确定的词语,比真相、现实柔软得多,至少不会像一把利剑直接穿破她的身体,挣扎不得。

      崩塌扬起的灰尘让景初的眼眶染上了水雾,洁白的被褥上绽开了朵朵湿涩的花。

      这次,好像真的要失去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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