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渡》叶有眠

25、良缘

　　正如傅长欢所说，离皇后寿宴还余两日时，皇帝派人来告知侯府大将军解禁了，即日起恢复职权。

　　此举是给皇后面子，届时寿宴，皇后受百官祝福，享无比尊荣。

　　所有人都不会意外，皇后宠冠后宫多年，从来没有哪个妃子能入得了皇帝的眼，皇后的尊荣与宠爱是独一份，不然皇帝不会明知如此一来很可能导致外戚干政，损害宗室利益，还是固执的独宠皇后。

　　或许皇帝觉得，美人和江山，都能握在手中。

　　傅长欢带着顾一澜去拿新做好的衣裳，是两月前叫人赶制的，如今也算刚好用上了。

　　衣裳有春夏秋冬四时的，而且都是成双成对，一共四对八套，顾一澜看向傅长欢，似乎在问她这是什么意思。

　　傅长欢从容淡定地解释：“这便是我与你说的衣裳，宫宴时用得上，我们明面上又是夫妻，所以就叫人做了成对的相配。”

　　这个说法确实在情理之中，不过顾一澜也没没有多问的意思，只是点了点头，傅长欢吩咐人拿到马车上，就跟着顾一澜去了别的地方。

　　顾一澜路过药铺总要挑几味药材，傅长欢就跟在她旁边，有时候还好奇地发问，一开始顾一澜还应几句，后来被问烦了，干脆瞥她一眼不说话，傅长欢懂事地闭嘴。

　　顾一澜需要采买的药材都已到手，傅长欢买了些吃的玩的，二人正要回去，路过一家包子铺，见此处闹哄哄，貌似发生了什么，便走近一看，就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儿倒在地上，旁边是破口大骂地汉子：“呸！你个小乞丐，又来偷我的东西吃，你活腻歪了吧！”

　　说着就要动手打人，傅长欢上前一步，用手里的小木剑拦住了那人，这木剑是方才她一时兴起买的，现下倒派上了用场。

　　壮汉一见有人阻拦，骂骂咧咧道：“他妈的！你跟他一伙的？也来找打？！”

　　傅长欢笑着摆摆手，“这位大哥你误会了，我是来替这位小兄弟付钱的。”

　　壮汉闻言将信将疑，“此话当真？”

　　傅长欢笑笑，“自然当真。”

　　壮汉看了一眼被顾一澜扶起来的小乞丐，又看了一眼傅长欢笑眯眯的脸，人群里不知谁叫了一句：“傅大将军说的话你还不信呐！”

　　众人纷纷侧目，傅长欢虽名气大，但偌大的阙都也不是人人都见过她，只是久闻大名，每次大军凯旋时远远地瞧上模糊的一眼，沾个喜气而已。

　　于是此话一出，其他人纷纷疑惑，窃窃私语起来。

　　壮汉也是满脸惊诧，将她打量一番，傅长欢则是笑着说：“这位大哥，那小兄弟偷拿了你多少包子，我来付钱。”

　　壮汉如实相告，傅长欢给完钱就带着顾一澜和小乞丐离开包子铺，余下的人议论片刻便散了。

　　傅长欢将手中一些吃的递给小乞丐，对他说：“小兄弟，以后可不能再偷人东西了，知道吗？”

　　顾一澜咳嗽了一声，纠正道：“是小妹妹。”

　　傅长欢“唉？”了一声，没有靠近而是打量一眼，喃喃道：“还真是。”

　　小姑娘瞧着应该有十四、五岁，身上只一件单薄布衣，看着伶仃瘦弱，傅长欢柔声笑着说：“小妹妹，以后不要再去偷东西了，这些吃的给你。”

　　小姑娘看着傅长欢递过来的东西，迟疑地接了过去，抬起头，扬起一个甜甜的笑：“谢谢大哥哥。”

　　小姑娘脸上虽然脏兮兮的但面部线条柔美，长相标致，细细一看，一双杏眼竟是深紫色。

　　傅长欢笑笑，“不客气。”

　　顾一澜对小姑娘道：“你可有去处？”

　　小姑娘摇摇头，小声道：“没有。“

　　她二人对视一眼，顾一澜思索片刻，询问道：“小妹妹，我这里有个去处，你可愿跟我来？”

　　小姑娘怯怯地看着她，点了点头，顾一澜把她领到了逢春，或许她与言师兄相认，老夏也不装作不认识了，对顾一澜的请求满口答应。

　　顾一澜嘱咐了几句，又安抚了小姑娘，对她说不必害怕，逢春里的都是好人，有什么事找老夏就行。

　　办完这事儿，她们才乘马车回到侯府，对于顾一澜的行为，傅长欢感到好奇，她问道：“你为何这么做？”

　　顾一澜直言不讳：“我猜你应当不会将人留在侯府，毕竟如今是多事之秋，而且这小姑娘出现的时机有些刻意了，你既然出手帮了她，自然没有帮一半的道理，恰好我有个好去处，既能帮到她又能消除隐患。”

　　傅长欢听完一愣，随即笑着说：“如此说来，夫人是在替我分忧了？”

　　顾一澜对她话里的调笑见怪不怪，莞尔一笑，承认道：“是啊。”

　　傅长欢不自觉心跳加快，顾一澜的笑容让她移不开眼。

　　她笑起来……真好看。

　　顾一澜看傅长欢不说话直愣愣看着自己，有点奇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问道：“怎么了？”

　　傅长欢猛地回神，耳朵一红，支支吾吾道：“没，没什么。”

　　顾一澜：“？？？”

　　奇也怪哉。

　　……

　　傅长欢准备的服饰庄重繁复，顾一澜搞不定，只能让傅长欢来帮忙，傅长欢已经换了与她一对的服饰，她二人往那一站，还真有“金童玉女”那味儿，这是叶行川看到后的评价。

　　顾一澜第一次参加宫宴，傅长欢怕她不舒服，便安抚道：“放心，我在你身边。”

　　顾一澜敛眸点头。

　　马车缓缓停下，宫道上停了不少马车，都是来参加寿宴的，顾一澜下了马车，就见叶行川和祁晏朝她们走来。

　　叶行川把她们上下瞅了瞅，摸着下巴啧啧称奇：“我说长欢，你今日这身，倒不像你平日风格，与顾姑娘这么一穿，还真像一对儿……”

　　叶行川说着说着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傅长欢瞥了他一眼，带着顾一澜进去了，留下叶行川在原地咂摸，他戳戳旁边的祁晏，“哎，你说他这是怎么回事，以前参加宫宴也没这么……嗯，高调，像个开屏孔雀，难不成想给其他人一些小小的震撼？”

　　祁晏：“……”

　　顾一澜跟着傅长欢，一路下来不少人与傅长欢寒暄客套，顾一澜就静静地待在旁边，忽地，她目光一顿，看见了个熟人。

　　“大将军许久未见，一切安否？”来人正是言师兄。

　　傅长欢客气道：“劳言大人记挂，一切安好。”

　　傅长欢平日与言若庭没什么交集，现下他来打招呼傅长欢倒是有些意外，不过听闻此人性情古怪，做事随心所欲，今日之举是一时兴起也说不定。

　　言若庭笑笑，目光移向旁边的顾一澜，“这位便是将军夫人了吧，果然百闻不如一见，夫人当真是风姿绰约。”

　　顾一澜：“……”

　　傅长欢微微蹙眉，身子一偏挡在顾一澜面前，笑着说：“有此良妻，是我之幸。”

　　两人你来我往间已然步入大殿，顾一澜看见了顾昱，与初次见面并无多大变化，其他人见了顾昱也是客客气气地打招呼，没有半分不敬。

　　看来顾昱已经稳住局面，至少顾家被他撑起来了。

　　顾昱笑着跟傅长欢打了招呼，视线对上顾一澜，朝她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帝后驾临，众人落座，声乐奏起，寿宴开始。

　　众人举杯向郎皇后敬酒祝寿，随后便是献礼，郎家第一个献礼，一块价值不菲的美玉，郎皇后微微一笑，命人收好，后面的人依次献礼，郎皇后脸上一直带着笑，看起来心情不错。

　　从刚才起，顾一澜就注意到了太子身边的人，是顾曦。

　　她没有跟着顾昱一起，而是坐在了太子身边，顾一澜眉头微蹙，顾曦这是……

　　“云妃有心了，这串佛珠本宫会好好爱惜的。”

　　方才献礼的众人郎皇后都是笑着收下，没怎么说话，到了云妃这里，郎皇后却改变了态度，说了句略显亲近的话。

　　顾一澜看向被叫做云妃的女子，她一身淡色华服，手腕上好似带着一串珠子，欠身对郎皇后道：“承蒙皇后娘娘喜爱。”

　　声音虚浮，似有疾病缠身，那次荷花宴上，顾一澜没见过她，据后来叶听溪的说法，云妃常年居住宫外，一心吃斋念佛，不问世事，顾一澜看她身体并不好，想来为了参加寿宴不少劳累。

　　宣丰帝后宫妃嫔寥寥无几，目前就只有郎皇后和云妃两人，之前还有三四个妃子，最终都因病去世，坊间有许多传闻，有说皇帝后宫不详，有说一切都是皇后在背后操作，无论哪种说法都是大逆不道之言，没人敢拿到明面上说，大家都关起家门当做私房话说。

　　虽然后宫凋零，但宣丰帝子嗣并不少，除太子外还有三个皇子，一位公主。

　　而那位公主正是云妃所出，名号乐玉公主。

　　此时几个皇子和玉乐公主正在向郎皇后祝寿献礼，郎皇后的态度比对大臣们要更加温和，对每个人都说了几句话，脸上的笑也真切不少。

　　最后是宣丰帝，他送了郎皇后一套簪子，每个簪子上都刻有郎皇后的名字，一共九支，各种质地齐全，这九支簪子是宣丰帝亲手雕刻，其中珍重心意不言而喻，席间纷纷感慨“陛下对娘娘真是一片深情”。

　　郎皇后双手接下匣子，对宣丰帝莞尔一笑，“谢陛下，臣妾定会细细珍藏。”

　　着人收好后，郎皇后又对宣丰帝道：“今日生辰，臣妾想求陛下一个恩典。”

　　宣丰帝有些惊喜，他笑着说：“皇后要什么，朕都会应允。”

　　郎皇后笑笑：“前些日子，太子与我说想求娶心仪之人，他二人两情相悦，奈何那姑娘认为自己身份卑微配不上太子，便拒绝了，所以今日臣妾替昀儿向陛下求一道赐婚圣旨。”

　　宣丰帝听后一愣，随即看向太子，问道：“昀儿，你母后所言当真？”

　　太子走上前躬身行礼道：“回父皇，母后所言为真，儿臣本想自己向父皇求恩赐，没想到母后先我一步替儿臣求了，让母后忧心了，甚是惭愧。”

　　郎皇后微微一笑，“这孩子，还跟母后客气。”

　　宣丰帝哈哈一笑，“你母后说得是，这婚事本就父母之命，既然昀儿有了心仪之人，那父皇也该给你赐婚。”

　　太子温和一笑，“谢父皇母后。”

　　宣丰帝点点头，笑着问：“昀儿想求娶哪家姑娘，跟父皇说说。”

　　太子看了顾曦一眼，回道：“儿臣想求娶顾曦顾小姐。”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郎家那边的人更是坐不住了，太子身边不止有顾曦一人，还有另外一位姑娘，这姑娘是郎家为太子安排的，是宋将军的女儿，宋将军三朝元老，虽不再上阵杀敌，但其手里也有不少部下，在军中也说的上话，他老来得女，对这个女儿十分宠爱，郎家本想用此次联姻拉拢这位老将军，没想到太子临阵倒戈，拿宋小姐做障眼法，迷惑他们，为的就是今日的恩典。郎岩风看向主位上的郎皇后，眼神晦暗不明，今日一出，到底是太子的主意，还是郎皇后授意，可不好说。

　　其他人也纷纷猜测，郎家的动作大家都心知肚明，郎家仗着郎皇后势力如日中天，宣丰帝还是愿意立她的儿子为太子倒不是因为有多宠爱她，而是太子连相昀从小多受宣丰帝喜爱，一直把他当做储君培养，太子太傅是袁家人，袁家是天下文人楷模，家风清正，各个渊清玉絜，教的是君子之道，太子从小耳濡目染，身体力行，走的自然也是君子之道，如此，宣丰帝才放心连相昀这个太子。

　　令他们意外的是郎皇后，郎家想要控制太子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郎皇后，之前做什么也都是通过郎皇后才办成，这次居然……

　　不少人心有戚戚，眼神瞟向郎家的方向，偷偷观察郎岩风的脸色，可能这是第一次看到郎家被打的措手不及。

　　宣丰帝看着太子“哦？”了一下，问道：“可是顾昱顾尚书的妹妹？”

　　太子回答：“正是。”

　　宣丰帝点头，“顾小姐走上前来让朕瞧瞧。”
　　太子侧身看向顾曦，顾曦已经走到他旁边，她向宣丰帝行礼，宣丰帝点点头，看着太子，道：“早听闻最近你与顾小姐走得近，朕还没来得及问问，你就向朕要赐婚了，真是半点等不及啊。”

　　太子羞赧地笑笑：“求娶心仪之人自然是要快些的。”

　　宣丰帝笑着说：“好，那朕就成全了你们的良缘。”

　　太子与顾曦一同谢恩，底下众人齐声恭贺。

　　宣丰帝郎声道：“今日喜上加喜，诸位且随意畅饮。”

　　太子领着顾曦回到位置上，其他皇子纷纷祝贺，乐玉公主也向他道贺，太子一一回应，顾曦旁边的宋小姐神色淡淡，待他们落座后也向太子道贺。

　　太子语带歉意道：“宋小姐，抱歉，利用了你。”

　　宋小姐笑笑道：“太子殿下不必道歉，我们原本也只是做戏给他们看罢了，今日殿下与顾姑娘得偿所愿，真是恭喜了。”

　　太子笑了笑：“谢谢。”

　　从那日荷花宴后，顾一澜便知道会有今日的局面，她想到花夫人，那位夫人应该不会想看到自己的女儿卷入局中，为了顾家牺牲自己的终生大事。

　　寿宴氛围愈浓，歌舞声乐，觥筹交错，众人都沉浸其中，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仿佛方才的刀光剑影不存在。

　　顾曦安静地坐在位置上，似乎察觉到什么，她看向顾一澜的方向，目光与她对上，一如那日荷花宴的对视，顾曦朝她笑了笑，顾一澜则是对她点点头，随即就被傅长欢拉着说话。

　　顾曦看到这一幕，心中苦笑，眼神一偏，她与顾昱对上视线，看着自家哥哥担忧的眼神，这一点点苦涩随即散去，只余下无声的坚定。

　　“大人，现下情况于我们不利，若小姐能嫁入东宫，得到太子这个后盾，或者与其他家联姻，如此一来我们才能快速收拢四散的势力。”

　　“真是笑话，我一个做哥哥的竟要靠牺牲妹妹的幸福来笼络势力，简直荒唐！我不会让曦儿卷入其中，此事不准再提了。”

　　顾曦无意间听见顾昱和另一个人的对话，她心里明白顾昱有多难，她只有哥哥了，所以她想帮哥哥，即使哥哥不让她接近太子，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为此她甚至不惜与顾昱大吵一架。

　　“皇后娘娘，我们做个交易。”

　　“好啊，我跟你做交易。”

　　郎皇后笑意吟吟地看着顾曦，“若你达到目的，千万记得履行承诺。”

　　顾曦敛眸低声应道：“好，我一定会履行承诺。”

　　“那便如你所愿，秋以为期，成此良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