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 2 章 ...
-
说不清哪里焦躁,孟毓只觉这手腕好似一块上好的温玉,散发着丝丝的凉气,没有忍住往自己的脸上贴了上去。
“殿下。”
孟毓有一瞬间的飘忽,左右看了两眼,才发现竟然正好走到了冷宫。
皇宫里有三座大的藏书阁,分别是文津阁、文澜阁、文沧阁,几乎囊括天下书籍,供宫里还有一些世家弟子借阅,不过这都跟凤于钏没什么关系。
凤于钏很独,不喜自己的东西被其他人触碰,别人碰过便不要了,先皇知道她这毛病,便在飞燕宫旁专门建了一座望月楼,专门供凤于钏阅读,学习,她的书也都放在这里。
从飞燕宫到望月楼有些距离,凤于钏懒得走那么多路,便常常从冷宫抄近路,冷宫地偏,常年照不到太阳,阴森寒凉,宫殿内还有一个不知让多少弃妃香消玉损的湖泊。
这里却也是孟毓刚来金钏城时的寝殿,他在这里住了两年,也受了两年折磨,要不是凤于钏途径冷宫,正好听到了他的呼救,说不定他也早就成了这冷寂湖里不知名的冤魂之一了。
想到这里,孟毓突然茅塞顿开,因着上午的事对凤于钏的那些埋怨顿时消散。
公主其实就是骄纵一些啦,谁家的公主不骄纵,据说他在北疆还有个刁蛮的小妹,动不动打打杀杀,公主生气了,也只是让人写写道歉信而已。
孟毓神志不清地想着,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握着凤于钏的手腕,颊边的手因着他脸上的温度渐渐升高,掌心细腻如瓷,感受到指尖轻轻一颤,孟毓的呼吸更加粗重,被阳光晒得滚烫的面颊升起一丝羞赧。
“殿下。”
尾调拖得很长,孟毓俯下头颅,明明比凤于钏高那么多,此刻却弯着腰,如宫里那只常在凤于钏脚下乞食的小白狗一般,热切地想要获得更多的凉意。
孟毓抓着凤于钏的手慢慢往下,落在自己的胸膛上。
“怎么?”
“殿下,殿下。”
孟毓拥上来,周围的寒凉仿佛渐次褪去,潮热和湿濡蔓延上来,呼吸喷涌的热气就在脸颊,凤于钏听着他好似呢喃般的讨好,微微翘起嘴角,不仅不阻止,甚至纵容似得任由他抓起自己的另外一只手。
树影婆娑,吹来阵阵凉风。
半响,凤于钏终于懒懒抬眼,“我看你是还不够热。”
……
日头慢慢西斜,空气中终于有了点凉意。
凤于钏自从进了望月楼就没动过地方,她靠在软榻上,身旁是孟毓打来的一盆清水两桶冰,慢条斯理地洗了半天手,顺便指挥着孟毓上蹿下跳地拿书。
其实是在耍他。
明明两本书挨得近,凤于钏偏要等孟毓去拿了另外一本远的,再回来拿这一本。
要是平常恐怕早就发现了,现在这混账却跑上跑下一下午,还兴奋地跟个猹似的。
凤于钏懒得搭理他,指挥了这么半天嗓子怪累怪累的,干脆喊他过来。
“孟毓。”
孟毓的声音从三楼传来,他武功极好,踩着楼梯的栏杆三两下跳了下来,笑着凑上前,跪在软榻旁。
“殿下。”孟毓低头在她手背上蹭了蹭。
“起开。”
凤于钏烦他,指指对面的书架,“去拿左边第三本,看第一篇文章,写一篇心得给我。”
孟毓顿时抗拒地睁大眼睛。
凤于钏伸出一只手指抵着他的额头,将不甘靠近的他慢慢往后推。
“在此之间不许靠近我三尺之内。”
孟毓的眼睛睁的更大了,透出一丝委屈,还想开口,便见凤于钏已经翻过身去,闭上了眼睛。
……好吧。
孟毓蔫蔫地闭上了嘴,歪头看着凤于钏的背影,落在那纤薄的腰肢上,再恋恋不舍地收回来,他脱下外袍,想要给凤于钏披上,凤于钏却好似后背长了眼睛一般,斥道:
“拿走,爬上爬下的脏死了。”
孟毓:……
孟毓撇撇嘴,失望地走了。
……
酉时,皇宫里绵延出一阵古朴雄厚的钟声,回荡在四四方方的宫殿中,惊起满院飞鸟。落日从西南方向奔散下来,给大地披上一片辉光。
窗边洒下一道薄薄的晚霞,穿过望月楼的梨花木窗棱落在墙角,浮尘缓慢而宁静地在夕微中漂浮,浮过凤于钏尚带着倦意的面容。
她伸了个懒腰,发现身上披着一件薄毯,应该是她寝殿里的,想来是孟毓又跑回去拿的,目光在上面短暂地停留两秒,凤于钏敏锐地感受到四周安静的过分,就连应该有的毛笔刷刷声都没有。
顿了一下,凤于钏抬头,看见孟毓坐在桌子旁,正支着下巴睡的香,脸上还印着一个大大的墨印。
凤于钏:……
凤于钏思考两秒,弯腰捡起脱掉的绣鞋,快准狠地朝他扔了过去。
“啊。”
孟毓一个激灵坐直了身体,一时间有些分不清人在何处,目中凶光毕现,闪电般伸向腰侧的匕首。
直到第二只绣鞋扔过来,孟毓才从半真半假的梦境中清醒过来,对上凤于钏的脸。
美人犹带睡意,乌发四散,白衣如雪,眉目却不寡淡,薄唇轻抿,黑眸潋滟如寒山水,粹着细碎的冷意,好似长生天降世的神女,令人望而生畏,不敢摇曳。
孟毓:……
身上的杀气瞬间消散,孟毓认出了自己在哪,也认出了眼前的人,微微顿了一下,背后那不存在的狗尾巴就摇曳而嚣张地摇了起来。
他唇角挂着笑,讨好地捡起凤于钏的鞋,走过去单膝跪在软榻边,一只一只的给她穿好。
“殿下,您猜我做了什么梦?”
“不猜。”
凤于钏随便找了个毛笔挽好发髻,尽管已经穿好了鞋,仍旧踩在他的腿上。
“猜一猜嘛。”孟毓一点感觉都没有,握着那莹白的脚腕晃了晃凤于钏的腿,撒娇似地拖着尾调。
凤于钏垂下眼皮,两人离的实在近,熟悉的气味涌进鼻腔,带来一股暖哄哄的意味,她甚至能在眼前人的眸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半响,凤于钏在心底轻轻嘶了一声,也就是孟毓,要是换了她那几个弟弟摆出这幅嘴脸,她马上自戳双眼。
“是梦到了小时候的事吗?”
孟毓眼角一弯,细碎的金光掠过少年的脸,映出一双极亮的眼,“猜对啦。”
他跟着凤于钏起身,追在她身后,“我梦见我留在了北疆,那里有一望无际的草原,有骏马和雄鹰……”
还有你。
孟毓在心里小声地补充,其他都没什么新奇,北疆再好,也比不上金钏城浮华金贵,这么好的梦只是因为梦见了凤于钏而已。
他梦见两人青梅竹马,门当户对,梦见凤于钏穿着火红的猎装,站在天山脚下,情意绵绵地唤他阿毓。
美梦啊。
孟毓砸砸嘴,一边回味,一边时不时地碰碰美人雪白的衣袖,闻闻清淡的冷香,觉得此刻人生幸福的都有些飘飘然。
然而一切都戛然而止在凤于钏拿起桌前他写的心得。
孟毓立刻像是被刺破的蹴鞠一般,悄无声息地瘪了,他不敢出声,看着凤于钏哗啦啦地翻过那沓纸,然后砰地摔在桌子上。
感觉到凤于钏严厉的目光刺了过来,孟毓直挺挺的当傻子,看看天看看地,就是不看她。
“我教过凤臻,教过凤无为,以为这两人已是稀世罕见的烂泥,没想到还有你这块朽木。”
朽木梗着脖子不吭声。
凤于钏翻了个白眼,懒得跟他计较,敛起书籍。
孟毓自顾自地望了会儿天,见她没有继续生气,内心松了一口气,悄悄打量被凤于钏收走的《置物集》,她应当是真的很喜欢,用丝绸金线做了书衣,孟毓对内容不感兴趣,倒是认认真真地看了凤于钏在书里写的注解。
说来也是奇怪,凤于钏金枝玉叶,身份尊贵,天下想要什么没有,偏偏不思钗裙,不想珍宝,独独喜欢这些晦涩难懂又无用的杂书。
可能是某种他不懂的深奥吧。
孟毓这么想着,抬头便被迎面而来的书砸了满脸。
“读书读书没用,我看你这武艺也是荒废的可以。”
孟毓委屈,低头看凤于钏扔过来的兵书,他知道是她抛来的,所以才没动弹的。
“你若是再这般没用,我就把你逐出飞燕宫。”
顿时,孟毓僵得好像整个人被一根柱子穿在地上,目中划过不敢置信,错愕地盯凤于钏。
“什么嘛,怎么就要把我赶走了!”
孟毓急的眼角都红了,恨不得冲上去抓着她的肩膀摇晃,“我做什么了我。”
凤于钏看他那样子就好笑,正要开口,窗边却突然出现一个纤瘦的身影。
“殿下。”
是莲落。
莲落一身素白衣裙,敛衽一礼,穿过大门来到两人面前。
“陛下差人传旨,晚上要来跟您一起用膳。”
凤臻?
凤于钏微微凝起眉头,自从因为东川军副将人选一事两人起了矛盾,算算时间大概已经有两个月未见了。
“怎么,怎么就说到这个份上了。”一旁的孟毓全然不关心什么凤真凤假,委屈地好似快哭出来了,“凤于钏,你给我说清楚。”
凤于钏啧了一声,斥他。
“收。”
顿时,千言万语千愁万绪都被孟毓憋了回去,他用力地呼吸一口,不情不愿地看着她,稍微从满腔不满中抛出了一点理智,知道凤于钏还要回去应付那个蠢货皇帝,他后退半步,盯着她一点也不温婉的背影,恶声恶气地道:“那我等会儿再来找你要解释!”
凤于钏丝毫不在乎,孟毓气得原地转了两圈,恨恨地走了。
离开的身影被凤于钏挡住,莲落面无表情地歪过身子看一眼,目光又瞥向凤于钏。
凤于钏:……
凤于钏莫名其妙:“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好不容易他不在宫里吃,你还想让我叫他回来?”
莲落:“……”
凤于钏将毛笔从发髻间取出来,墨发顿时便散落在一片淡金色的霞光中。
“走吧,回去看看凤臻又要给我添什么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