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有余温》锂盐三环类

13、Moth-30%

　　回程的路上胡高达反常地沉默。
　　他打量的视线在余炽和周容温身上来回切换，余炽被他看得心里发毛，终于在进入教学楼之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看什么呢你？”

　　“没事没事……”他一下子收回目光，脸上写满心虚，“走吧走吧，再不回去自习课都要结束了。”

　　余炽觉得他怪得很，但也不想逼问着深究，点点头跟上他的步子往教学楼里走，周容温在她身后轻轻扯了扯她校服领子。
　　“等会儿。”

　　“怎么了？”余炽茫然回头，对上周容温的视线，表情一下子凶起来，“扯我衣服干嘛！”

　　周容温无奈地松手，眼神往她垂在身侧的右手上瞟了一眼，“您的小记事本呢班长？”

　　余炽这才发现自己好像是把本子落在会议室了没带出来。她一转身子便要再回会议室去找，刚迈出一步就被周容温拦下，“你别去了，我们俩替你去吧。”

　　“啊……”余炽晃神，“找个巴掌大的小本子还要两个人？”

　　周容温越过她肩膀伸手，把胡高达拽到自己身边，冲着她挑了挑眉，“想逃会儿课，能批准吗？”

　　“你真诚实，”余炽对着他露出一个尴尬的微笑，“什么你都跟我说。”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胡高达从周容温背后探出头来接话。

　　余炽心想看在你们俩帮我找本子的份上放你们一马，转了转眼珠子又道，“要是我回去正好碰到老张，问起你们去哪儿了我怎么说？”

　　她学着周容温的样子阴阳怪气，“逃课了，能批准吗？”

　　胡高达一下子跳出来，“不是人啊！你真的不是人啊！”

　　好像是有点过分，余炽想。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但又觉得这种阴阳怪气的毛病一定是周容温传染给自己的，挺直腰板反驳，“他先这么直接的。”

　　“再掰扯就是咱们仨逃课了，”周容温叹气，勾着胡高达的脖子转身就往办公楼的方向走，“相信你不会出卖我们的，余炽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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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好回去的时候余炽没有碰见老张。

　　她在座位上没坐多久下课铃便响了，路紫怡拍拍她的肩膀凑上来，“周老板和胡高达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不知道啊，”余炽装傻，“可能去洗手间了吧。”

　　路紫怡半信半疑地坐回去，“逃课”归来的周容温、胡高达刚好从前门走进来。前者手里拿了个还没有他巴掌大的小小记事本，落座之后淡然地放到余炽桌面上。

　　路紫怡在背后用水性笔戳了戳余炽肩膀，余炽回头对上她写着“你们不对劲”的眼睛。

　　再次对天发誓，他们真的很对劲。

　　余炽翻开那个记事本看了眼自己记下来的注意事项，虽然没什么用，但事无巨细。她有一点轻微的强迫症，所以本子上的字和排版都很整齐。

　　她合上本子，黑色水笔留下的陌生图案在眼前一晃而过。

　　余炽翻开记事本扉页，发现上面多了个生动的人物速写，寥寥几笔勾勒出穿着校服往本子上努力写字的自己，线条很简单，但栩栩如生。

　　她登时转头看向周容温，指了指这幅肖像画，“你画的？”

　　周容温瞥了眼她严肃的表情，愣了一下，“想到就画了，介意？”

　　余炽并不介意。

　　她只讨厌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本子上的乱涂乱画，并不是这种高质量的人物速写。
　　她甚至有点喜欢。

　　周容温见她摇头也松了口气，解释道，“突然来了点灵感，”他拿起笔把余炽的本子又拽过来，在那幅人物小像底下留下一个有点嚣张的英文花体签名，“送你。”

　　余炽用手蹭了蹭那个签名，在未干的笔迹上蹭出一条模糊的黑色拖尾。

　　她转头看了周容温一眼，“谢谢，我很喜欢。”她格外诚实，头一次面对周容温时将喜欢和好奇都写在眼里，“你学过画画？”

　　“一小段时间。”周容温没看她，自顾自掏出试卷。

　　余炽心道原来是天赋型选手，追问，“那你怎么不走艺术啊？”

　　她不太懂画画里的门道，只觉得厉害，想来走艺术也能有个不错的前途，但想着想着又反应过来，人家的文化成绩妥妥地能上985，有什么可走艺术？

　　她咧了咧嘴，“算了，当我没问。”

　　周容温却转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淡然开口，“因为家里不让。”

　　余炽顿时又脑补出一场豪门继承人被迫学理科被规划好一辈子的大戏。

　　周容温一看她的表情便知道她又想远了，无奈开口，“我哥走的艺术，学抑郁了，所以就不让我学了。”

　　余炽一愣。

　　她没想到周容温会对着自己和盘托出，更因为他话里的“抑郁”二字心惊肉跳。结果周围听见的人也都没什么反应，估计这件事在班里也不算什么秘密，可能周容温早就说过，倒是她这个刚来的转学生什么都不知道还毫不避讳地问东问西。

　　余炽一下子沉默下来，手足无措地拿起笔，装出一副认真写试卷的样子。
　　她实在是不太会应付这种尴尬的场面。

　　好在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的上课铃很快打响。

　　身后的路紫怡没过多久便丢来一张纸条。
　　【放宽心，周老板家里的事基本大家都知道的，之前他自己在班里心理课上说过的，还跟大家强调说要注意自己的心理问题。】

　　余炽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到别处，想了想在纸条上回，【咱们学校还有心理课？】

　　她把纸条给路紫怡偷偷摸摸地扔回去，还没等来回复，张英伟便先一步踏进班里，站在讲台上敲了敲桌面，“这节课是咱们班的心理课啊，大家保持安静到多媒体教室按班里的座位坐好。”

　　余炽一下子扭过头看向路紫怡，后者冲她无奈地摊摊手站起身。

　　她在教室门口被路紫怡挽住胳膊，试探道，“这个心理课，一般是什么形式啊？”

　　“一中对学生的心理问题还是蛮注重的，”路紫怡想了想回，“不过大概也就是填个问卷再听心理老师讲一会儿话，我还没听说过咱们班里有谁出过问题。”

　　余炽不敢放松，手心冒出细密的汗，一直到多媒体教室坐下了都还没回过神。依旧坐在她旁边的周容温拎了张纸在她面前晃了一下，“想什么呢，”他把那张纸推过来，“问卷。”

　　A4纸上印着黑色楷体字，余炽低头快速掠过一遍，发现都是些关于平时情绪和外在活动的问题。她丝毫不敢松懈，迟迟没有下笔。

　　她其实很清楚自己心理早就出现了问题。
　　从母亲嫁进王家开始，从王庆国给了副驾驶的她一巴掌并威胁说自己不许告诉你妈妈开始，从母亲开始将生意和婚姻中的怒火转移到自己身上开始。
　　余炽知道自己的心脏已经长出不小的裂痕，但她瞒得严丝合缝，没人知道这个秘密。
　　她不敢轻易在这张薄薄的调查问卷上勾画选项，因为她在担心。
　　担心自己的心理问题被迫察觉，随后被学校、老师告知家长，再得到一顿“就是不想学习别找借口”的打骂。

　　这个流程她很清楚，也很熟悉。

　　余炽深吸一口气握住笔，眼神瞟向旁边的周容温。
　　看他选了什么自己跟着选就好了，她想。

　　周容温在第一题“是否有情绪失控现象”一栏勾选了C选项，“无”。

　　余炽抿抿唇，跟着他勾了个C。

　　她小心翼翼地跟着周容温的进度填了前四道题，旁边的人一下子朝她看过来，语气揶揄，“你老看我问卷干嘛，想了解我？”

　　余炽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在桌面上。

　　这个声音隐没进周围同学小声的交流中，余炽莫名松了口气，她收回放在周容温问卷上的视线，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看你选了些什么，毕竟平时太欠揍了，怀疑是心理变态。”

　　周容温的视线牢牢地扒在她脸上。

　　余炽心里开始打鼓，直到周容温又平淡地收回了视线，甚至将手底下压着的问卷往她这边移了移，“那你看吧，看完你就会发现我身心健康无不良嗜好，是心理课上健康的标准范本。”

　　她一愣。

　　周容温选出的“标准”答案就摆在眼前，她几乎是一目十行地记在心里。余炽微微松了口气，恢复轻松的调侃姿态，“谁想看你。”

　　她收回视线，在问卷上迅速勾画起来。

　　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答案从“无”改成“很少”之后，她脱力般靠到椅背上。

　　周容温又撑着下巴看过来，眉梢飞着一点难以察觉的探究，“填完了？”

　　“填完了，”余炽眨眨眼睛，“我也身心健康没有不良嗜好，可以跟你一起当范本。”

　　身侧的人闻言却突然沉默下来。

　　余炽的心被逃过一劫的愉悦包裹，于是错过了旁边周容温认真的视线，还有一句小声却笃定的——

　　“骗子。”　　

　　周老板：她是不是演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