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龋齿》媛也

2、第二章

　　母亲总是交着手坐在她的房间里或者摩挲日历。窗子很小，小到无法容纳她的悲哀，姜明生时常感觉到窗户快破了。

　　姜缇不是什么漂亮的女人，圆脸，眉毛向下垂，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长得忧郁，所以她总是把眉毛修整的很细，坐下的时候，姜明生才看得清，母亲眼中时常被忧愁溅染上了霜。

　　但很不同的是，姜缇偶尔会去格斗比赛，把她也一起带过去。只有站在八角笼中的时候，母亲的眼神变得像意气风发的少女。

　　姜明生从小看着那些被母亲爆打的人长大的，那些人有些会朝她旁边吐沫子，有些笑着摸她的头。

　　记的很清楚，她小时候问过母亲，为什么她喜欢格斗。

　　姜缇的每一个字都很清楚地烙印在她的脑海中：不要总是想着让别人保护你，你应该强大起来去保护自己和爱的人。弱者只会被像菟丝花一样圈养起来，我希望你，和我自己都可以更有力，更自在地行走在世间。

　　但是你看那些被我打败的输家，惨败的样子可多动人！说到这里姜缇总是豪爽地笑起来。

　　于是姜明生很小的时候便开始训练，她想成为可以保护母亲的人，再让她开心些。
　　但是她没做到。

　　她有时候会觉得一切的一切都白费了。

　　母亲和哥哥死的那天，是阴天，下小雨。妹妹姜月当时年纪还不大，临出门不停哭闹，于是她留在了家中安抚妹妹，却没想到躲过了一劫。

　　起初姜明生想查出来为什么她的父亲想置她们于死地，后面才发觉，就算查出来了也改变不了任何事实。

　　只有强到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让对方灭亡，否则痛苦的燃料只会耗尽自己的生命。

　　她不想知道原因了。只知道这辈子该做的事就是让吴长庆最终活的连畜生都不如。

　　她把一切都烂在肚子里，把痛苦的蛆虫缝在心底，咬烂血肉也好，就算痛楚想让她把心脏抠挖出来也罢，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活得更明白些。

　　后来她在地下格斗比赛中拿了些成就，就是想发泄。她有时候又觉着，被对方打死打残了也好。

　　就这么死了，担子可以轻一些，每当想到母亲最后离开的场景和吴长庆的嘴脸和可怜的妹妹，她便开始疯了似的打，如同捶打一块烂肉。对方的血溅在她的脸上，自己的血流进嘴里，满足地舔了舔嘴唇，咸腥味充斥在口腔中才让她重新活了过来。
　　母亲也活过来了一般。

　　……

　　姜明生下班后直奔了废弃工厂改建的格斗场。

　　这里大约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大，藏在城市的郊外，开车过去也要些时间，等到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去，还有些落雨。

　　格斗规则比较简单一场两分钟，没有护具，裸拳，如同斗兽场一般。在这儿打黑拳的选手，要不是职业选手遇到经济问题来捞钱，要不就是拿命换钱的穷拳师。

　　她下车后没拿伞，头发也被雨浸湿了一些。

　　今天来了个新对手，叫什么来着…？疯犬？有意思的名字。

　　会会去。

　　推开门后就看到了阿狗。组织者阿狗是个中年男人，看到她来了，扭着肥胖的身躯堆着笑朝她过去：“金姐，来啦？今天来的这家伙，可不是什么善茬。”

　　阿狗搓了搓手笑着对她说：“不行的话，这次我换人上？不过，听到你要上场，之前一直支持你的那位这次又赞助了五万。” 不知阿狗是挑衅她还是怎么地，这话一出倒是有些惹火了姜明生。

　　“哈。疯犬是吧，刚才不是找你要了他资料吗？看上去废物一个。就这种家伙，两个来都得被我打的哭爹喊娘。对了，赞助金还是老规矩啊，赢了你二我八。” 她才抬起头看着阿狗，满不在乎地撇撇嘴，顺势活动了下手臂。

　　说完这话，远处一个男人转过了身朝她咧嘴笑。

　　光线不是很好，姜明生才注意到那处的人儿。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丹凤眼，本应是比较安静的，却给人聒噪、炽盛的感觉，多看一会儿，皮肤就像被燎着了。头发有些长到肩。鼻子是带些驼峰的盒型鼻，射灯下，亮锃锃的如白骨一般。身形还算挺拔，但资料上显示他高的没那么过分，比例实在很好，所以并没有妨碍。

　　“你？这个小不点？哈哈哈哈哈…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

　　这个男人疯了般奔过来，攫住了姜明生的肩膀，额头直接贴在了她的额头上。

　　“小心点才是啊还是个女人，这么说话，我真是，难过地快哭了…” 他用了一种很特别的语调，有点腻，但是又夹着嗓子逗猫狗似的，是另一种夹枪带棒的感觉，弄得她想呕吐，特别是强调性别的那句。

　　“就你还疯犬？赶紧回狗笼找个主人当乖狗狗去吧，搞笑。” 对方挑衅的言语如同动脉爆裂滋血似的撒在她的脸上，于是她选择冲撞回去。

　　这么好看的鼻梁，一会得给他打断了才是。

　　“那你来当我的主人？” 似乎表现得很是虔诚，除了嘴角止不住抽动。

　　他的声音里似乎也生出了指甲，就这么掐着她的神经。

　　湿热的吐息打在她的眼球上，她受刺激眨了眨眼，男人又烂醉一样的作态贴着她的鼻尖贴紧她的额头，手箍住的力气很大。她有些受不了这做派了，准备扫踢他的膝盖把他甩开。对方似乎有些觉着她打算的动作，于是做了一个姜明生这辈子和下辈子也想不到的事。

　　这疯子直接抱着姜明生开始亲吻。

　　他嘴唇上有痂。这是第一的感受，硌着她的嘴唇了似的，但是比较温润，又慢慢地病态地咬她的嘴唇，像毒蜘蛛啃食的痛，不过突然又是使了劲，她的嘴唇溃烂般开始冒血。

　　姜明生这下吃痛了才作反应，于是一个抱摔把对方按在地面击打他的后脑。

　　“操！”她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疯子，开始不要命地打对方。

　　她不在乎亲不亲的，只害怕对方有传染病，也信了这个代称，“疯犬”。担心起来他有狂犬病了。

　　“噗哈哈哈哈哈！喜欢吗？”突然“疯犬”开始狂笑，笑得很戏谑，有些渗人，他也没反击，就这么笑。

　　“你这张烂嘴我一会儿就给你打歪，操。”

　　姜明生正准备继续抓着他的头发打，突然裁判把她捞了起来阻止了她的动作。

　　姜明生站起身俯视着对方，她也不想管了，无话可说。笑吧，笑到死最好，傻狗一样的东西。一会好生收拾你。

　　她先去做准备，届时疯犬已经换好衣服在一旁了，刚才的血也被他擦干净，貌似没发生过什么一样。

　　她习惯在上场前往脸上贴块胎记一样的图案把嘴角的痣遮住，顺便再扫些眼影，重新勾勒眉型。打黑拳这种事和她的身份自然是不符合的，所以必定会有所忌惮。

　　接着扎好了头发，绑好了缠手带。对方已然有些不耐烦。

　　这时候，一个身着黑衣的男人站在了人群外围，就差融进墙壁里去了，人这么多，也没人特别去注意他，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那处的，盯着过来的姜明生。

　　她慢悠悠地走了过去，进了场子，很简陋的场地，一圈是用生锈的铁网围起来的，水泥地上还有干涸的红色没理干净。里面的人更像被观赏的困兽一样了。

　　双方进入场地，裁判宣布开始之后，介绍了选手信息，她的代号是ginger，图方便，就说成了金。

　　裁判示意开始，
　　她才意识到轻敌了。

　　姜明生准备把他拉到地面，她的站立攻击是要普通些的，所以准备看准机会下潜抱摔把他摔下去。她主动逼近，打得极有侵略性。

　　不过还没等她反应，对方一套猛烈的组合拳把她直逼笼边，一个摆拳打到她额头直接见红。速度之快，喘息的功夫都没留，她正准备给对方摆拳，却被对方的拳头砸击正中在了右脸。她还手有些无力，只能被迫防守。

　　底下的观众也在唱衰：“金姐这次能行吗，看样子都不像一个量级的。”

　　“怕是不行咯，早知就押疯犬了！”

　　“哈，我看这家伙小金就对付不来，还好押的是他。”

　　真是要命，又听到咔嚓的声音，哪处应该是断了。

　　刹那间，她看见底下有双眼睛死死盯着她，她发觉似乎有些熟悉，应该是见过的。

　　不过她也没工夫多余思考，听了那些人的话重新燃起了斗志。

　　陷入僵局于是裁判重新回到站立位，她先是近身纠缠找到机会后直接扛起一个抱摔，她这时已经彻底没有痛感了，红色液体有些遮挡视线，但是她只是一门心思想置对方于死地。

　　重新找回了感觉，姜明生地面控制做得很好，对方一个肘击被她扛下了，他试着起身，还是被姜明生扣了回去，对方眼角也流血了，挣扎的时候血直接甩她脸上。

　　还剩最后几秒。

　　直到最后疯犬都无还手之力，地面是她的主场，他自然难以反抗。

　　裁判直接举起姜明生的手宣布了比赛的胜利。

　　“GINGER! GINGER! ”

　　“还得是金姐！”

　　在欢呼的人群里，姜明生突然看见刚才那对熟悉的眼睛是谁的了。委实令她没有想到，她一瞬间甚至有些骇住了。便马上转移了视线，试着冷静。

　　林韫之。
　　那个新来的秘书。

　　他的眼神是有些不同了，但是她读不明白。姜明生觉得惶恐，他为什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