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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凡图 ...

  •   不管西伺还是东伺,都与周楠无关,他只关心浔东的目的。
      他视浔东为伙伴,不想成为朋友获得金钱利益的工具——这种结果比浔东为北地政权服务,要伤他的心多了。

      周楠揪着不放,问:“你是为了赏金?带我走只是你的任务?”
      “周,你的记忆力太烂了,我上句话就在说,不要搭理西伺!他的话跟他的人一样,烂的不成样子。”
      浔东气呼呼地掷起一枚硬币落在拇指上,仿佛不明白周楠是什么意思。

      周楠加重语气,重复着说:“你是为了赏金,你是为了任务。你根本没有什么家国的正义可言,你的口耳鼻眼都被钱灌满了。”

      浔东紧攥硬币,狡辩道:“更是为了你与北地政权。赏金猎人不全是为了金钱,我有理想,想念我的国家,也格外珍视朋友。周楠,你是我的朋友,你也是我的家人。我想很多事可以一举两得。我主要是为你,任务和赏钱只是顺带的。呵。”

      他眨了眨眼,语气转为叱责,继续说:“你太小肚鸡肠,既然你选择随我来,那就什么都别责难我了,这样还能让你好受点。说起来,北地政权能这么及时来人,还是我叫的呢。”

      “你此时像个夸夸其谈的小丑,我也是。你是我的朋友,我才来与你啰嗦。我需要你对我道歉,并对涉及我自身的事无所隐瞒。既然我是主要的,那么我有你行动的一切知情权。”周楠严肃道,摆了摆手,“我不需要推力,我需要尊重。”

      浔东摇摇头,喃喃自语道:“活着的人才能有尊重,不管怎么样,你需要活着,那你就要跟我走。事到如今,你上来了,一切都成定局了,那就别斤斤计较了。”

      周楠讥讽地说:“我看是不管怎么样,那个典狱长都会死。浔东,告诉我实话,你的安排。”

      “不一定,也可能是别的典狱长死。我本来的计划是我上场,我假装失败,你开第一道锁,孙老三附在我身上。周,我向你道歉,不是为我的行为,仅仅是为我还不够了解你和关心你。”浔东哽咽了一下,“我、我没想到你会亲自上场,幸好,峰回路转,奥兰来了。孙老三附在了你身上。”

      奥兰一名听得周楠的心一慌,祂那个傻孩子,不知道是来凑什么热闹的。
      周楠压压心,继续质问:“你一定还有别的招,若是没有奥兰,你会用什么理由留住我的命?”

      “你父母的一些事。”浔东慢慢地抛了一句话,不顾给周楠的内心掀起多么大的波涛,他头大得直跺脚,丧失了耐心,喊:“你别逼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这只是个不知道真假的理由,我们能够保证的是你一定会上勾。我只能告诉你一切都得见到三叶祭司才行。”
      砰!
      周楠给了浔东一拳,冷冷地说:“你此时比刚学会走路的孩子都不如。”

      “周,这话太过分了,我才只回答了个是,怎么就给我安上小蠢蛋的标签了?我也需要尊重!因为是你站在我面前质问我,我才会有欺骗你的悔恨。”

      “了不起!了不起!”周楠失望地后退,袖子一甩,客气道:“我已无话可说,真诚地感谢你让我更了解你。感谢!感谢你的坦诚!要是早点就更好了!”

      “得了吧,我也谢谢你。”浔东头疼地闭了闭眼。

      *

      周楠瘫倒在一架哑光黑的旋转椅上,观望窗外,怪物庞大如用双肩支撑天空的阿特拉斯,庞大到能把一座城都淹没。
      速度每小时三百英里的攻击机已飞行了十分钟,仍然没有逃出怪物遮天蔽地的黑影子。

      他吸着劣质的香烟,听着隔着很远的生命临死前的喘息声,没有痛苦,有愉悦,无法形容,像是一整个地球的生物同一时刻的放纵狂欢,热闹,又好似没那么热闹。

      他想起不久之前的一天,一个冬意初露的初冬,无月,有一颗星。

      他下班回居处,背着沉甸甸的双肩包,行走在幽幽暗光的地下甬道。
      一个穿着红短袖,提着红袋子的瘦男人忘情地唱着歌,从后面赶上了他。
      空荡荡的甬道内只有他和男人两人。

      男人走的很快,唱的歌是过时已久的沧桑老歌,他听过,耳朵很熟,但想不起歌名。
      回音很闷,这道轻松的歌声犹如来自远方的轻雷声。怪物的声音与之类似,有一股属于梦的清韵,几乎可认为是此种感觉成亿分量的叠加。

      “他属于人类,若是他换个样子的话,他可以坐在我身边。但他比我还排斥这个世界,要不然他也不会是这个样子。”周楠不受控制地想,但不敢沉沦,指缝的烟哭泣着徐徐燃尽。

      机舱内暂时没人提及怪物或是纠结怪物的来处,北地政权和雅安帝国都有一种懒惰的通病,他们从不去探究背后之因。

      对于看不惯或是不理解的,从来都只用消灭这个貌似一劳永逸的法子。
      在这种战争时期,做什么都得速战速决,而死亡是最快速的,也是最省事的处事手段。

      某些精明如猴的人,都会在与人的磨合之中,伪装得懒惰又愚蠢,甚至是会羡慕天生愚钝的人。
      某项任务之中,装作头脑简单的执行官,是在魔法师的世界活的长久的必要一项技能。

      炮弹停下了,云雾与火烟混沌不清。飞机从怪物修长的影子的包围中平安冲出,驶向昏蓝色的天空。
      客舱内响起欢呼声,手挽着手,跳起了随性的舞。他们认为,怪物再也活不了了。

      任务的总司令从驾驶室气场逼人地出场,伴着一路交错迭起的问候声前来。
      随后几秒钟,有一道默默无闻的瘦小干巴的黑影,飘似的也从驾驶室出来,避开热闹的人群,坐于偏僻的一角。

      总司令站于周楠面前,敬了个礼,态度随和地感叹几句这是场难打的硬仗。
      周楠以示尊敬,从椅子上晃着腿爬起,没有回话。

      总司令不是热络的人,偏重于寡言少语的可靠男人那一类,三两句话过后,见到周楠冷淡的态度,就找了个由头离开了。

      而侧耳倾听小动静的潭钚捕捉到总司令提起了琉刻字眼,眼睛一亮,机敏地盯着总司令的背影,跳跃着跟上,与之攀谈。

      总司令表示欢迎,包容地吻了吻柔软她的小手,客气地将她请入办公机舱。
      办公机舱的门没关紧,从门缝离隐隐传来的谈话内容,诚然是与目前局势八竿子打不着的生物血缘探究。

      潭钚的行动效率刚刚好,在集体进餐之前,她拿到了总司令批盖的聘请她参与这次行动的香彩雀图样的章。

      周楠对潭钚有点在意,因为她对他过于在意,后一点可以从她杀死两位监察官的行为上瞧见苗头。
      这么一位作风狠辣、身手敏捷、雷厉风行的女监押犯,明明能够更早地干掉两位而逃脱,但偏偏选在见到周楠时才动手,不得不让人怀疑她的动机就是为了见到周楠了。

      正想着,潭钚亮起一柄扑克牌模样的袖珍小扇子,俏皮地自我介绍道:“潭钚,打小就是赏金猎人,近期才声名鹊起点,各位前辈长辈小辈晚辈们好。”

      浔东后仰着单条腿的后背椅,卖力鼓掌道:“哦!鼓掌!拍响点!拖后腿的得力干将,我恨不得扭掉脑袋的小蠢妞——小坛灰!多多关照,多多关照!”

      在场的人大都知道潭钚,有气无力的鼓掌声一过,都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聊开了一片。

      三个月前,潭钚才崭露头角,谁都不知道她是从哪蹿出来的,之前是在做什么。
      她的信徒对她又敬又怜,称呼她为灰太子,意为被放逐的嗣君。

      “我也都知道你们。”潭钚笑颜如花,合着的扇子把人挨个点了一遍,乐呵呵宣出一些人的代号。

      浔东的代号是“地下人”,意为叛乱者,可视为卖鱼郎的尊称。

      入赏金猎人这一行的人,总有些地方不太对劲,最多的人不对劲的是脑子。
      浔东就是脑子不太对劲,他“地下人”一名的获得,不止是卖鱼郎那次事故,还在于他在赏金猎人的路上狂行不止,如何刹也刹不住车,至他亲手杀死了他最爱的妻子也刹不住。

      浔东不喜欢“地下人”,认为像是在咒他死一样。
      他曾多次向赏金猎人总署提出上诉,要求将“地下人”改成“人上人”,并让他们大力纠正错误代号的流传,但无一例外都被驳回。

      西伺的代号是“夜宴”,鼎鼎大名,几乎无人不知。
      女西伺的消失换来男西伺的降生,让众人都觉得惋惜和庆幸。

      西伺代号的由来,出自于一个场景:西伺从福楼拜家的星期天得到了灵感,把一处关闭了三十年的艺术俱乐部,变成了个群魔乱舞的淫.窟,狂欢的时间定在除了周日外,余下多彩的六天。
      参加狂欢的人都打着“夜宴”的暗语,在逐步的演化中,他们也称西伺为“夜宴”。

      除了周楠、浔东、西伺、总司令和新来的潭钚,这艘飞机上,还有四个正规军和一个赏金猎人。

      最后一个赏金猎人名叫凡图,身材瘦小,肌肤用灰白色的布带裹住,只有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漏在外面,似是金字塔挖出的长条状猫咪木乃伊。绷带外,她披着件莹蓝色小碎花的兜帽衫,穿着简单的黑裤子。

      她的代号是“橘子”,听着很鲜嫩多汁,的确,她的年纪似是新鲜的橘子,十八岁,不过鲜嫩多汁的不是她,而是她的狩猎之物。

      刚才的救援激战中,疯狂玩命般驾驭飞机的女驾驶员也是她。
      她有所预料地与无所准备的机长交锋,用一根小小的铁锤子,敲下了夺权胜利的凯歌,获得了飞机的绝对操纵权。

      十几个民族的基因,在短短的两代就已融于凡图一身,原因是凡图的外祖母在怀她母亲时,跟十三个不同民族的男男女女大战,她的母亲怀她时略逊色,只和八个不同民族的男人大战。

      凡图满一周岁,吐出第一个字眼时,母亲像曼巴蛇一样盯着她,丧心病狂地交代凡图道:“你成人类之一了,我的图图,我要你答应我,你的第一个孩子,一定要从超过十四个不同民族的男人身上领取。”

      凡图到现在也不懂家族流传的这种“生孩子传统”是什么鬼。

      母亲的头上有个由外祖母砸出来的凹坑,那是母亲幼年时反抗的代价。
      凡图一直在不安地反抗,程度由弱到强,她经常会神志呆傻地发疯狂叫,但若是她过度反抗母亲,她确信,她也会由母亲亲手塑造出类似的强权烙印。

      终于,在凡图战战兢兢的煎熬和试探中,她瞧见了母亲的扭曲和扭曲的爱,不过现在的她不认为是爱了,而更认为是痴傻的母亲,想出的颠覆老传统的更高明的方法。

      七岁之后,她的反抗更加激烈,母亲彻底展开了对她的压制。
      与外祖母对母亲的暴力不同,母亲的对策是拿石头敲击自己的头,凡图则要板板正正地站在一边观看。
      凡图因哭泣而闭眼时,母亲会歇斯底里地急促尖叫着:“我会死、我会死、我会死……”迫使她用力睁大惊惧的眼睛。

      而这残酷的一幕翻篇后,母亲会抱着她,递给她一个会自动敲击的小木鼓。
      在咚咚的伴奏声中,母亲温柔地唤她的名字,跳起最爱的一个男人教给的霍拉舞,淳淳教诲她女性世界的仪轨。

      养育凡图多年的父亲,是一位哈萨克族的战士,从未与她的母亲发生过性.关系。
      接盘这对母女,纯粹是他瞬间涌上来的好奇心和万丈豪情,但一天不到,他就褪去了激情,丧失了解救者的高尚仁慈。

      铁鞭马蹄的教授中,养父把她塑造成会为用头脑思考的不幸之人,不再是母亲怀里的行尸走肉。
      养父没喊过她的名字,从始至终都叫她牧马人。
      这不是个侮辱性的称呼,在哈萨克民族的语境中,含有一种盛赞女孩将会获得丰厚马匹礼物的意思,可在他短促随便的口吻中,再也没有能胜过这个称呼所带的侮辱性的了。

      她的名字是母亲取的。现在的她爱母亲,像爱太阳、爱雨水一样爱她,胜过爱自己的躯壳。

      母亲死于她自己的手里,石头终究是砸破了她的脑壳。
      那个时候,凡图流着泪呆愣地看着,感觉到宛若世界末日般的寂静和无光。

      十三岁,凡图失声痛哭,割破了养父的喉咙,躲藏进按季来的运牛羊肉卡皮车里,只身逃出了长待的多雾草原。

      历时半个月,她到达星星指引的方位,在浊浪拍岸的高耸灯塔换乘一艘商船远渡重洋,来到雅安帝国的灰色麦顿城。

      之后,她耍了个花招,钻了核查的漏洞,在正规军的部队中,荒唐地当上了拆弹专家。
      不到一年的时间,她的名声大振,完美地拆了二百个炸弹,信任她的长官亲切地称呼她为:我的乖女孩。

      但一天夜里的任务,她喝高了,逞强去拆除IED。
      酒精刺激她的手发抖、腿发软,更可怕的是,她听到了母亲和养父的召唤。

      砰的一声,她拆弹狂人的名号丧失在这场爆炸中,连同一只使用惯了的手和长官亲切的称呼。

      她住院的那段时间,无聊的想切脚趾头玩。
      没有人去探望她,没有人陪她说话,她做梦都梦不到这样的场景,即使她才十四岁,是个失去右手臂的可怜孩子。

      她怀疑她的一生,所有人对待她的态度都是一样的。
      她从不流泪,她告诉自己并不害怕,她本来就不害怕,只是觉得有些无趣。

      拆弹组的成员都恐惧这个以炸弹博取快乐的小疯子,他们手脚比划着,嘲笑她活该,还在她病房的破窗户下撒尿,大声戏谑地谈论她被炸弹炸飞后的丑态;说起她因失血过多昏倒后,若不是一位好心乞丐的贵宾犬撕咬她的头发,她早在尘埃飞荡中,悄声死去了。

      将她带入赏金猎人行列的启蒙老师,也是一位牵着狗的乞丐。
      这位乞丐头脑糊涂,一生只认狗、为狗而活,问不清楚是不是救她一命的恩人。
      她没法找出来救命恩人了,乞丐这一群体要不不养狗,要么养的狗只有贵宾犬这一种。

      然而,坏事不用磨,没熬过一个冬天,凡图和乞丐老师的关系就断裂了。

      她将贵宾狗抱在怀里取暖安眠时,乞丐从梦中惊醒,误认她是偷狗贼,用乞讨的铁碗偷袭了她。
      她的脑袋被夯出一个凹坑,与母亲头上的大差不差,在拥有的那一瞬间,她仿佛长大了。
      她沉默着离开了。
      从此以后,她再也没见过乞丐和贵宾犬的组合。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凡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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