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世界一块长大》南火土

39、祂的登场

　　魔法乌云紧追不舍，因跟不上唐吉坷德号的速度，并未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只折磨着人的耳朵，雷电攻击的簌簌巨响持续不断。

　　从唐吉坷德号降落开始，潭钚吃力不已，跪倒在一旁，脸蛋泛起不正常的红晕，一阵阵不舒服的干呕声从她的喉咙里被挤出。

　　凡图瞧出来了，潭钚是在使用魔法。鬼知道潭钚究竟是在搞什么，但只要跟魔法沾上边儿的，都觉得要靠谱点。

　　凡图体贴地为潭钚递来一个灰河马垃圾桶，拍着她的后背问道：“能不能七拐八拐？我是说唐吉坷德号。”

　　“可以试试，我认为没有大问题，小姐。”潭钚扒住垃圾桶，呕出一滩发绿的粘稠物，眼底冒出两团幽黑的椭圆形圆圈。

　　凡图对她的状态评价：“你像要死了。”
　　“我希望死的安静，还请您去操纵唐吉坷德号吧。”

　　凡图笑弯了一双大眼。红蓝操作员感到背后传来一股森冷的杀气，然后听到凡图说：“让更专业的来吧。翘楚在这儿呢！你们俩个废物，继续去唱二人转。大点声！”

　　红蓝操作员就被凡图取代了。无聊的接歌比赛缺了机师，不好玩了，他俩只好玩更无聊的你拍一我拍一的游戏。

　　还是疯狂的风格，还是熟悉的刺激，还是要了老命的惊险！
　　位于指挥桥的舰长感觉到了凡图的登场，眼珠子不敢眨动，嘴皮子发麻。愣愣地看着唐吉坷德号撞上一座陡峭的高山、三个乱飞的飞盘后，他才出声问：“我还在吗？”

　　魔法乌云被越甩越远，快看不见它时，唐吉坷德号轰隆隆地叫着，穿入了浓稠的黑烟中，颠簸了十四五秒钟，再从黑烟中钻出。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座恍若梦境中的洁白雪山！

　　“雪山到了，我一般称它为大美雪山。”
　　潭钚完成了一半的传送阵，歇一口的时间里，痴迷地望着大美雪山秀美的轮廓，指腹在脸颊上滑动着，尽可能消除些鼓胀的淤青。

　　“嗤，见了鬼的难缠！该死的蚯蚓们不怕冷，老早就钻出来了。”
　　凡图懊丧气恼地蹬了蹬腿，将控制台面的显微视窗调大。清晰可见，在大美雪山的附近，已围满了密密麻麻的热感红点——也就是人。

　　大美雪山是一所偏僻的魔法圣地，少有人知晓，但位置固定，位于落寂山脉的一角。凭靠潭钚的魔法支配，能从某些地方进入其中，也能从大美雪山去到某些地方。

　　可惜知道所处位置的人再少，也不包括盾冬教会。在探查“灰太子”时，盾冬教会早就掌握了大美雪山的确切位置，虽然未敢深度调查，但也密切地关注着。

　　一群盾冬魔法师不是瞎子，唐吉坷德号放得太低了，肯定是要找停靠点。
　　他们又知道潭钚在此，那被打上“灰太子”标签的大美雪山，早被提到第一打击的目标上。

　　幸运的是盾冬魔法师不是由潭钚的传送阵运来的，而是闻讯而动，特意调集大美雪山附近据点的。
　　因此这伙人只是徒步在山脚下打转，妄图守株待兔，并且对任务和对手缺乏明确的认识，大多摆出一副悠闲的姿态，吃吃喝喝，走走停停，各干各的事，而没有掌控整座大美雪山。

　　所有人都明白，唐吉坷德号已然暴露，再加上动力系统被摧毁，完全丧失飞往北地政权的可能性。
　　那要活命，必须在榨干最后一滴驱动力之前，停在大美雪山的高峰，利用低温，屏蔽魔法，用以获得逃生的时间和机会。

　　“伙计们，响当当、闪光光，盾冬教会的狗牌，都等着诸位收割了。准备好，来一场隔空狙击战，魔法和火炮都给我用起来！攻击！唐吉坷德号要停在山顶，估计要飞五分钟。最多五分钟，我们就能再活好几个五分钟了。为了五分钟！”凡图在广播中喊，这一次所有人都搭理她了。

　　“有阿德教皇吗？”舰长抓狂地在广播里问。
　　周楠面无表情地回：“没有，冷静点，我们还活着就是证据。他应该被国王架着，在与北地政权的边境观战，无法脱身。”
　　这无疑让所有人都安了点心。

　　装备齐全的一批舰员们登上A层攻备巢，等待调遣的指令，豁出命去作战。
　　西伺率先搓搓手，大跨步到开启的舱门口，往山脚下发射一枚软绵绵的魔法烟雾弹。
　　“接下里的时间里，将会是盾冬教会的阵亡史！”一位年轻的舰员信誓旦旦道。

　　舰长坐在靠背躺椅上，吝啬地下令出动三艘舰载机，环绕在唐吉诃德号四周飞翔，发射空空导弹对敌。
　　火力不足，但投入暂时不能再多了，唐吉诃德号不是无底洞，他们确信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这不是他们的最后一战，需要收敛着点儿。

　　“战斗吧。”周楠盯着魔法师们模模糊糊的身影，琉刻金锤子脱手而出，砸碎玻璃窗，朝下坠落。
　　锤柄还未露在外，就被从边上来的原笙勾勾手指，又给提上来了。

　　原笙睡醒了，容光焕发，也有了捉弄人乐趣。握着锤子柄交给周楠，祂泼冷水道：“周先生，你施加的魔法还不够切根头发的，扔下锤子是想随缘砸死个人吗？”

　　“这话说得过分了。嘴欠不是人类的特性，我希望你明白。”周楠接过琉刻金锤道。
　　“逞凶斗狠不是你该做的事，先静观其变吧。”原笙沉稳地劝说完，忽然腻腻歪歪地又说：“我想你了，陪我说几句话吧。”

　　天穹的混乱袭击没让盾冬魔法师们乱了阵脚，他们一共有一百三十人，分成了两阵，一阵三十人，负责构建防御袭击的魔法罩；另一阵是一百人，负责打击潭钚，强制她关闭传送阵。

　　凡图抽出一秒钟，撇了眼跪地翻滚的潭钚，问：“你有遗言吗？潭钚。我的耳朵愿意为你服务。”
　　潭钚在短暂的几分钟内，呕吐了将近八公斤的垃圾，身形瘦削到快成一条干了。双脚的铁链子是能收缩的，目前已随着她的消瘦，缩到牛眼睛边框的大小了。

　　潭钚擦擦嘴边的血，摇了摇头。
　　她没有遗言，因为她认为还没到临死的时候，她相信救赎者正在关注着她。

　　此时此刻……已经到力所不逮的地步了，她是能求助了，便控制着躯壳的力量，纸片薄的指尖敲了敲碎裂的玻璃地板。
　　哒哒，在这个瞬间，原笙和周楠的脑海里传来这样的声响。

　　“我需要点帮助。”潭钚轻声求道。
　　周楠听到了，扫看周围，问原笙：“她是在对谁说话？”

　　原笙没有回答，而是像个懵懂又胆怯的少年，或是个什么都要周楠做主的年幼探险者，问：“在这个节点，我是不是应该出点力？”
　　周楠迟疑道：“最好是，依人情世故来说。”

　　“那我就出力吧。只是，我要你明白——我遇到的一切困难，都是为了你。”
　　说干就干，原笙脱下大衣，解开衬衫的领子，把其中一枚牛角纽扣崩掉，两根指头捏着，郑重其事地放在周楠的前口袋内。

　　周楠与祂对视着起身，敬了个礼，庄重道：“那要正式一点，亲爱的原先生。请问，如何请您办事呢？”
　　原笙松懈了力气，甜蜜蜜地说：“送我一朵花吧。”

　　“可以。”周楠取了一朵开得正艳的小小满天星，红艳艳的，四片花瓣，斗志昂扬，每一片花瓣都像是一把出鞘利剑。

　　“记得我的话。”原笙将满天星烧成灰，潇洒地转身而走。
　　祂客气地推开紧绷绷观察敌情的舰员，来到舱门口，张开双臂，纵身一跃。
　　掉落的玻璃碎片照出成千上万个祂。祂与致密的火炮并行，似是一支从远古射来的箭，流着鲜血，带着狂风的呼啸，轻轻坠落。

　　砰……
　　原笙没有给纯洁无垢的雪地留下脚印。

　　数不清的攻击唰地朝祂袭来，魔法和火炮皆有。人的躯壳比一张纸片还脆弱，原笙被炸得四分五裂，四分五裂的那几份再四分五裂。

　　紧接着，祂出来了。
　　祂的出现很宁静，跟一团黑气似的，主体处于炮击的正中心，如一条腾起的巨龙，摆动着身躯，探出收缩的爪牙。

　　“我冷……”原笙最后对周楠说。

　　祂带来的压迫也是宁静的，犹如整个世界就此窒息了。
　　真正的猎杀时刻来临，空洞的巨眼转动着，猝然睁开了，在极烈的寒风中，盯着每个注视祂的生命。

　　三根结实的腕从胴部长出来，呈“之”字形伸展、扫荡、掠夺……魔法师们如一颗颗血色的珍珠，以惊人的速度甩动，残影串成一条条血红的线。

　　周楠嗅着那缕未散的满天星灰烟气，放空大脑，不去思考目前上演的是一种怎么样的厮杀。
　　他用左掌心，攥住原笙留下的那枚牛角纽扣。

　　与之前的出场相比，祂的进步破大，已有能控制自身的道行，不再具有美杜莎般迷惑人的特征。
　　这种做法是对的，要是祂还是那般让人难以看到的“羞涩”老样子，那绝对会更不加容于世。

　　“祂、祂是什……”一个舰员惊颤地问，但没问完，就被周楠封住了嘴巴。

　　“是我做的。”周楠大方承认，堪称肃穆地与众人对视。
　　他没搭理四面八方对他的问责，整理两下松垮的领口，走到原笙刚才跳下去的舱门口。

　　接着，他扬起手，封住了所有舰员的口，隔空抓起一瓶子葡萄蒸馏酒狂灌几口，语气颇为冷静地说：“抱歉，诸位，我不想被任何人影响。在他回来之前，我不允许有人说他的不是。别狡辩，我得坦白，除了他的不是，没别的能说的了。”

　　与原笙对峙的盾冬魔法团体，起先都只有一个想法——这是个怪物。
　　再然后，他们又有了个想法——这是个魔法怪物！魔法繁育了祂的生命！
　　什么东西只要加上魔法，就变得很可怕，需要人严阵以待，更不用说什么都不明朗的巨大怪物了。

　　在面对怪物时，有保命的意识已难能可贵了。盾冬教会这次表现不错，应对能力出众，主要是因为他们中间有几个厉害的人物，在众人混作一团时，强迫他们冷静，让两阵变作一阵，专注于抵抗这个怪物。

　　潭钚侥幸从魔法力量将要枯竭的地狱里重生，肉眼可见地恢复气色，脚踝的铁链子也在恢复正常大小。她卧倒在地，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凡图耳尖，听到了潭钚的叹气，叱责道：“你干嘛！为何对我唉声叹气？！”

　　“老天，我是劫后余生出一口气，没对着您，您别那么大的反应可以吗？”潭钚捂住心口，气息奄奄地与之斗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