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云翠河山》风中那云

15、第 15 章

　　大理寺既然查到了东山村，也查到了那三人去过，看来他们撒的网很大，冯婉菇不禁担心起来。

　　不过，随后两日，大理寺的人没有再找她，但她从朱祁隽的口中却听到朱祁羡去了大理寺，说是很想快点查出谋害三哥的凶手，看了三张画像后，咬牙切齿，说如果找到这三个人，一定要先交给他砍上十刀。

　　让他先砍上十刀是不可能的，在尸骨上抽上十鞭还可以办到，不过不是现在，至于哪一天，冯婉菇说不上来。

　　朱祁隽现在也遇到着些麻烦，一天早被传入宫里，魏帝似乎对他落入冰河，中途又不断有刺客来的事很是介意，连番问了很多。

　　他回的简洁：“半路确遇着一队匪徒，儿臣被砍伤后掉进河里，直过了好几日才醒，中间有没有刺客倒不知。”

　　魏帝将信将疑，“大理寺说那个村子被一把火烧了，连人连房都没了。”

　　既然皇上都这么说了，应该查得很明，没有半点隐瞒的必要，朱祁隽点头说是。

　　魏帝朱衮阴沉着脸，“啪”地将手中的卷宗按在几案上，“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

　　眼中全是愤怒，可视线里看到的是朱祁隽不愤不怒的脸，好似满村子被烧的人跟他无关一样，“你就一点不悲？”

　　“儿臣带兵打仗时，身边的人被敌人射杀，儿臣告诉活着的人，他们更看敌人悲伤。”朱祁隽淡淡地道。

　　朱衮阴沉片刻，冷峻的神色暖和下来，“你查了吗？”

　　朱祁隽摇头，“既然有人想做，就不会留下把柄。只是被烧后，有人把他们的尸骨堆在一起，做了个合冢。”

　　“这事还得大理寺查清楚。”朱衮复又拿起卷宗，“你就不要管了，把关中的事做好。”

　　朱祁隽出了宫后，先是回了趟王府，告诉冯婉菇皇上也知道东山村被烧的事，要把幕后之人查出来，但他说很难。

　　随后，朱祁隽带着她去了大理寺，一众官员见他突然到来，忙迭跪迎，又命人奉上上等好茶。

　　大理寺卿卢宗正去了刑部，少卿余成则让人去叫调东山村被烧的人来，那人跪在朱祁隽面前，战战兢兢，所说内容与他们从东山村离开之时并无差异，只是村子里先前隆起的一个土堆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冲垮，白森森的尸骨被冲得到处都是。

　　那些乡民何罪之有，却成为祭人的工具，

　　想到七年来的殷殷相处，冯婉菇心底燃起哀伤，大理寺查不出直凶，这案子可能就会成为悬案。

　　朱祁隽突然冲她笑了笑，“带你来这里，也是想让知晓案子的进展，不是他们偷懒，原就是一桩无头的案子，我被打落河里时，也不知砍伤我的人是谁。”

　　他无心之言，在余成则耳里却是藏着另一层意思，他拿着卷宗，想要拍拍胸脯作个保证，但迟疑一下后还是没拍成，但保证还是做了，“臣保证一定会将这案子查个水落石出。”

　　朱祁隽懒得听他无力的保证之词，眉头一扬，“行了。关中的事怎么样了？”

　　冯婉菇愣了一愣，跟关中相关的事只有赈济粮食，这跟大理寺有什么关系？

　　余成则想了一想，把手里的卷宗放在一边，指了指堆放在角落里的一叠文书，“都在那了，这事寺卿说要严惩，臣的意思是惩治不可少的，但要缓办。”

　　他们俩打着哑迷，冯婉菇越听越糊涂，但看两人的神色，又觉得那堆文书肯定与大理寺有关。

　　“皇上命我全权筹办关中之事，自古法不离情，都是快要饿死的人了，那里还管得了律法。先都给我，等关中安定下来，我再到御前去说。”朱祁隽手一挥，随来的侍从便去搬那堆文书。

　　余成则一阵惊慌，“三皇子，这好歹是大理寺的文书，虽说，虽说三皇子有皇命，按理按章也不该把文书拿走。”

　　他顿了一下，“依臣看，这些文书还是放在大理寺，暂且不批不报，等事情了结再定。”

　　朱祁隽扫了他一眼，虽让他有些惊，但还是把心里的话咬牙说完。

　　余成则不让他拿是身为大理寺少卿的本份，是以大魏律法为本。

　　但是朱祁隽拿出军中的威严，容不得帐下的军士分辩半点，还是执意把这些文书拿走了。

　　路上，冯婉菇不解地问他：“这些文书都是大理寺的，贸然拿走不合法度吧？”

　　朱祁隽冷冷地道：“那些文书留他们那里，只会把关中的事闹得更大，闹得更混乱。”

　　他把文书随手放在马车里，冯婉菇不太确认文书里的内容，拿起一本翻看，的确如心里所想，关中地方官奏报朝廷说灾民闹事，带头哄抢富户粮食，另一本文书上说的是因抢粮而致有人丧了命。

　　有人说乱世要用重典，关中因饥荒而生乱，也应用重典才能震慑灾民，让他们不敢聚众闹事。

　　但，压得了一日，压得了一月，一年吗？

　　她现下明白朱祁隽带走文书的意图，可文书里还提到关中粮价飞涨，已经到了五百文一斗，普通老百姓根本买不起。

　　“听说前朝是因流民而亡，关中的事可大可小。不过，眼下粮价暴涨，均是因无粮而致。可筹粮运粮都是难上加难之事。”

　　朱祁隽何尝不知，“圣上命我督办关中赈济一事，我须得亲往关中。你与我一道去吧。”

　　冯婉菇正想拒绝，他已先行下了马车，吩咐佟桂去准备。

　　洛阳与关中不远，一路上又行得很快，数日后便到了关中长安。

　　朱祁隽来不及休息，先去看了设于郊市的粥场，又去长安城里最大的米市，几日下来粮价已达到了七百文一斗，这还是无市的价格。

　　朱祁隽刚到州衙，便下了三道令，一道上奏朝廷速往关中运粮，二道在郊外多设粥场，三道调府兵强化关中巡查，防止灾民生变。

　　连着两日，关中灾民越来越多，有人听说京里的皇子来了长安，便往朱祁隽住的衙门聚来。

　　朱祁隽道：“若是别有用心的人，此时怂恿灾民，恐怕局势难以控制。”

　　这两日灾民云集衙前的威势，冯婉菇已见识过，现下州衙里就那么一点粮食，还不够州官、皇子们吃度，朱祁隽也很怕灾民闹大，只好又把仅剩的一点粮食分了一部分出去。

　　冯婉菇一直思虑着，这么应对不是长久之计，万一哪天粮食运来晚了，或者运得少了，转眼间就是星星之火，“三爷，如此应对怕解决不了问题。”

　　朱祁隽苦笑，粮食之危，他较常人更懂，曾经领兵一旦缺粮，将帅们首先担心的就是士兵哗变，“我打算上奏皇上，一是增加运粮之人，二是向在中富户借粮。”

　　冯婉菇道：“这两法或可解一时之危，但灾民手里哪里有钱，这么高的粮价，谁又买得起？”

　　朱祁隽道：“我愁的也是这个。夏种已完，估计要等到夏收时，才能真正解决问题，但还得有个好收成才行。”

　　是啊，单靠救济何时才是头？只有有了“源”，才能让关中老百姓安定下来。

　　可夏种离夏收还有两三个月，这中间还不知老天爷会是怎样。

　　她踌躇半晌，才道：“三爷须得八百里加急，向皇上索取动用关中帑库的权利，拥有以户部、工部名义临时调整钱粮之权。”

　　户部管着全国的钱粮，工部负责水利、道路，粮食运输虽是由户部负责，但与工部也脱不了关系。

　　朱祁隽不解其意。

　　冯婉菇却保持神秘姿态，“若三爷拥有这两项之权，或可再思如何解决无粮、粮价高的问题。”

　　朱祁隽更是不解，但眼下手里握着钱，很多事才能顺利开展，于是他不再多言，提笔便书，八百里加急文书中只字不提为何，但言辞激烈。

　　第三日午时，京中回文便到了衙中，朱批中虽同意他的请求，但额外加了一句，“关中赈济，便宜行事”。

　　他受命为关中赈济使时，魏帝亲口言他有便宜之权，但此时又额外强调，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朱祁隽笑道：“自京中临时前，陛下已授我便宜行事之权，此番又言，别有深意。”

　　冯婉菇自幼宫中长大，帝王言不及全是常事，为的就是留有余地，但又能旁敲侧击，“办得不好，深意更浓。”

　　她嘲讽着。

　　朱祁隽无奈地笑了笑，“我已可调用帑库里的银两，接下来可是要多运粮？”

　　二人刚说了运粮，关中节度使冯继贞匆匆跑来，一袭深青官服沾了许多泥土，脸上全是因擦拭汗水而攒的黑乎乎的污垢，他来不及喘气喝水，恐慌里道：“要不是有个后门，我这堂堂关中节度使怕是要窝在衙里了。”

　　他是在节度使府兵的帮助下，才冲出难民重重围绕前来报信，神色慌悸，眼角还时不时瞟向外面。

　　朱祁隽道：“去贴个告示，说州府的粮食全部运到了郊外粥场，想活命的就去郊外。另外，把州府粮仓打开，让灾民们去看。”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让他们看到州府没有把粮食藏起来，他们才会死心，也才不会再聚在衙门。

　　因为他们不是把占了州衙，只是为了一口食粮。

　　冯继贞神情疑惑，很是后怕地低头出去吩咐府兵，过不了一个时辰，兴冲冲跑回来感谢，“果然灾民都往郊外去了。”

　　在长安城门口，连着一排贴了十几张告示，每张足有半人高，每一张的内容都是一模一样：朝廷已从江南之地启运万石粮食，不日便到。

　　有人大声念出，灾民们闻言，虽有人不太相信，但大多数还是信的。

　　不过也有人闹起来，“运再多的粮食有什么用？我们买得起吗？”

　　粮价高是不争的事实，但这是行市的行为。

　　冯婉菇笑道：“八百文一斗的粮价还低得很，不防再高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