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之春》乾凌踏月

35、35

　　曹赫从十岁起就被曹承鼎带着参加国内外各种培训和比赛，他童年回忆由无数顶尖滑手和渴望站上顶点的同龄人组成。

　　和国内其他小选手相比，他出成绩早，条件优越，身上挥之不去的桀骜来源于天分和父亲给的底气。

　　然而当他十五岁站上全国锦标赛赛场那一年，步入青春期的少年心态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曹赫站在山巅抱着胳膊，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简飏从助滑区向下飘去。

　　在抵达起跳点后他腾空跃起，单板在这一刻和它的主人浑然一体割开茫茫雪幕，黑色的滑雪服在纯白的天地间刺眼无比。

　　毫不费力似的，简飏反脚起跳后在空中接了个japan抓板。

　　一周，两周，三周，四周......

　　曹赫凝神屏气数着他周数，观测着他的跳跃角度，最后他闭上了眼睛，在面罩后咬紧了后槽牙。

　　埃德蒙顿大奖赛的评委曾经评价过简飏的比赛风格，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十来岁守着电视的曹赫记得很深。

　　那一年简飏刚夺下世锦赛亚军，也才十几岁的年纪，紧接着又在大奖赛分站摘下金牌。金发碧眼的美国佬站起来对着话筒激动喊着“He's a light bird！”，然后是全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

　　这也是后来专业人士总结简飏滑雪风格最常用的一句话。

　　其实对于滑雪选手来说非竞速项目身高过高，体重过大都不算优势，因为落地起跳都可能重心不稳。

　　这是成长带来的必然遗憾，不少高手不得不因此转变风格，苦练技巧性动作来弥补。

　　唯独简飏是个例外。他从小风格就没有变过，即便后来身高超过185，跳跃姿态依旧轻盈地过分，迎着风雪起跳的样子就是一只冲向天空的飞鸟。

　　大跳台甚至都不是他的长项。

　　相当可怕的天赋。

　　难怪被称为JAN神，难怪曹承鼎费尽心思要他做自己的教练。

　　曹赫在雪地里闷闷地想，他重新睁眼看向山下，简飏已经完成落地重新搭魔毯上山。

　　剧烈运动后，他摘了口罩，在雪里露出干净的下颌线和翘起的嘴角。

　　“服吗？”简飏已经抱着单板走到他面前，他透过雪镜弯腰看曹赫。

　　退役之后收着太久，简飏现在才将从前雪场上的炽烈朝气重新放出牢笼，这样的气场在小小山头上几乎压得曹赫喘不过气。

　　但他依然梗着脖子，没说服还是不服，只问，“你大跳台能跳出的最高难度是什么？”

　　“怎么着？1620都没整明白就想挑战我的难度？”简飏站到他身边，觉得这孩子别扭地有趣。

　　他玩大跳台没有U池得心应手，但早就被突破的那些难度关卡都能做。尤其是在北京首钢那种相对优越的环境下，他曾经跳出过bs 1980以及昙花一现的fs 2160。

　　高难度动作的完成是有偶然性的，偶然过后才是一次次训练，直到让它纯熟成为比赛利器。可惜简飏在那之后选择了退役，自此彻底离开赛场。

　　“我只是想知道你有没有资格教我。”曹赫冷哼了一声。

　　“最难的话...18年在首钢我练习的时候跳出过外转2160。”

　　曹赫的眼睛倏忽睁大了。

　　简飏不是炫耀也不是打击曹赫，他认真地补充道，“不过那是很偶然的情况。我不是专业大跳台选手，动作只能说是勉强完成，落地不稳，角度也有问题，离完美得分差很多。”

　　2160基本已经接近了人类的极限，是很不可思议的事。但滑雪这项运动就是在不断挑战极限。

　　简飏当年的2160是偶然，但退役后不断有滑手继续攀登巅峰，到今天为止已经有不少北欧选手把它放进了比赛并且取得了很高的成绩。

　　曹赫苍白着脸一言不发。

　　简飏以为他有压力，刚想安慰几句他还年轻，就听小孩闷声道，“我要先练什么？”

　　还挺能屈能伸，简飏在心里笑了一下，他重新带上口罩，指着眼前的雪场道，“你先把triple cork 1620练熟再说。”

　　布尔津安静了几天，乌鲁木齐又开始下雪。

　　商时序在市区买了些砖茶和奶酪包，提前一天回到了阿勒泰。

　　这次他在Y566上呆了四天，明明比过去的工作时长短了一些，却更难熬了。尤其是每个雪夜简飏在电话那头眉飞色舞给他讲自己白天做了什么的时候。

　　他说自己在教一个拿过大奖赛金牌的倔驴小孩，说韩程请他吃了一家很好吃的新疆菜回来带他去吃，说他为了获得艾依拉的认可每天雷打不动去买一杯日出，最后说他很想很想商时序。

　　明明是最幼稚的撒娇和告白，商时序却仿佛被他传染了这种幼稚。

　　他居然在听完这句话后鬼使神差地去和车组同事换了班，提前结束了这次工作。

　　简飏最近都在带教他口中的倔驴小孩，车也留给了他。商时序怕一来一回在工作时间上有冲突，所以没说自己提前回来的事，直接打了辆车去将军山。

　　艾依拉看见他的时候还有点恍惚，“我日子过糊涂了？已经过了六天吗？”

　　商时序把奶酪包给她，然后去柜台后做咸奶茶。

　　艾依拉揪着面包上的葡萄干，她脑子转的快，一下子就知道商时序是被东北狐狸精勾了魂提前回来了，哼笑道，“不给他做日出啊？天天中午都来点，我都怕他晚上睡不着骚扰你。”

　　“他不爱喝咖啡。”商时序老实回答。

　　日出是回温的招牌饮品，爱喝甜口坚果风味咖啡的顾客基本都会喜欢，这也是艾依拉的得意之作。简飏应该是不太喜欢，上次就没喝完，每次过来点日出也是为了哄艾依拉高兴。

　　相反的，他喜欢当地风味的咸奶茶，尤其是砖茶烧出来的，所以总去楼下买。

　　商时序想着街边用料总是没有家里的好，于是他特地从乌鲁木齐带回了这些砖茶，准备一半放在回温，一半放在家里。

　　新疆长大的小孩都会做这些，艾依拉探着脑袋在那儿啧啧，“哎哟喂，还是茶马牌的，三百克一千二，你是真把他当个祖宗啊。什么时候才有人这么对我啊？”

　　商时序是个底层逻辑明确的人，他喜欢谁就会力所能及给他最好。

　　他没有像简飏家庭那样优越条件，提供不了物质，也没有从前覃楠那种同为运动员，能带来情感共鸣的能力，那么让简飏过得开心点也挺好。

　　“不是给你带奶酪包了吗？你嚷嚷要吃好久了。”商时序低头煮着奶茶，渐渐有浓郁的茶香飘出来。

　　他没把艾依拉的抱怨当回事。要说这些年追她的人也不少，她也常自诩年轻貌美的缺爱富婆，可就是嘴上说说。实则缺爱富婆谁都看不上，也不想像大多数草原女孩那样结婚生子，给家庭洗手做羹汤。

　　“奶酪包和男人那能一样嘛？”

　　店里这个点没人，艾依拉开始跑火车，“奶酪包又不能变成帅哥，你什么时候从乌鲁木齐给我带个帅哥回来就好了。对了，不要你家那样的，第一眼挺帅，看着看着就觉得不大聪明......”

　　门口的风铃响了两声，艾依拉光顾着数落简飏没注意。

　　“咳咳。”商时序咳嗽了两声提醒她，艾依拉这才回头发现门口来了客。

　　她立马恢复了热情待客的正经样子，微笑道，“欢迎光临。”

　　门口的小帅哥显然听见了一点，他有点尴尬地柜台后的商时序，“请问这里有蛋糕吗？”

　　小帅哥之前出现过，打了个酱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