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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4. 落地残梅 ...

  •   长矛的刃尖一下刺入了露华离的右肩,顿时鲜血涌了出来。

      侍卫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愣住,站在那里竟然没有动作。

      露华离捂着流血的肩头,白皙的手也被染得鲜红,分外刺目。

      “外面怎么回事,如此吵闹!”应声一名将军装束的人走了出来,正是乘风。

      “你们在干什么——华离殿下!请殿下恕罪,”乘风大声斥责侍卫,“你们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伤公子殿下!”

      听首领这么说,几名侍卫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连忙下跪,“请殿下恕罪,小人有眼无珠。”

      “还不快退下!”乘风冲他们一瞪眼。

      几名侍卫吓得匆匆退下。

      露华离当街被刺伤,乘风将军大声斥责侍卫,等于昭告坊间,先王后人已归,如果他们在宫中遇害,那么,全天下人恐怕都会认为是敬侯所为,他就会被堂而皇之冠以戮侄的罪名。

      这么做,就是在众人眼皮底下监督敬侯的举动。

      所以刚刚登基地位尚且不稳的敬侯,断不敢贸然加害于他们。

      只是露华离对自己委实够狠。李茯苓心里道。

      “殿下!”乘风上前扶住露华离。

      “无碍,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露华离摆了摆手,只是手上的红色,分外耀目。

      几滴红色落于地上,如同残梅。

      “快请御医!”乘风一挥手。

      *******

      李茯苓将露华离扶于床榻之上,“感觉怎么样?”

      “疼。”露华离这时才微微蹙了蹙眉。

      “怎么会不疼?你对自己还真是……”

      露华离伸手打断了李茯苓要说的话。

      “殿下。”门外御医深施一礼。

      御医为露华离包扎伤口之时,露华离张口欲言。

      李茯苓暗暗冲他摇了摇头,他知道露华离此时是想打听丁御医的近况,但如果此时贸然发问,如若敬侯知晓,恐会打草惊蛇。

      “殿下右肩上的伤口虽然很深,但好在止住了流血,好生将养,定会复原如初。只是需要养上些时日。微臣会定期来为殿下换药。”

      露华离:“好。”

      “那殿下好生休息,微臣便不再叨扰,微臣告退。”御医遂躬身施礼。

      *******

      春雨骤降,雨水敲打在屋檐之上劈啪作响,汇集成流,密集的雨线顺屋檐而下。

      倒春而寒,雀鸟也蜷缩于廊檐之下。

      “殿下淋了雨,发了高烧,这可如何是好……”几名侍女立于门外小声言语。

      “殿下现下怎么样了?”

      “李公子,”侍女忙向李茯苓行礼,“殿下自昨日淋雨之后,便发起高烧,恐是伤口感染所致。请了几位御医开了几副药,也没有什么起色……”

      “好,你们下去吧。我进去看看。”

      “是。”侍女遂退下。

      “华离。”李茯苓敲了敲门。

      “嗯。”此时露华离正半倚在床榻之上,面颊却微微有些泛红,眼睛无力睁开只是半眯着。

      “身上怎么这般烫。”李茯苓看到他肩上的伤口已经被血色洇湿,显然是换药不及时的缘故。

      “现下可要如你所愿了。”

      “没想到……这口子濡湿还真是疼……”露华离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力,还夹杂着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李茯苓:“你!”

      这时门外侍候的侍女道:“殿下,丁御医来了。”

      “来了。”露华离压低声音同他道。

      李茯苓点点头,“请丁御医进来。”

      “殿下。”只见一名携着药箱的医官老者走了进来。

      李茯苓心想,眼前这位便是丁瑞衍御医了。

      当丁御医看到露华离右肩上的伤口,不觉倒吸一口凉气,稍微思忖了一下,便道:“殿下,伤口感染得甚是厉害,需要……”

      “丁御医但说无妨。”李茯苓感到他有些为难。

      “需要……”丁御医像下定决心,“用刀具刮去上面的腐肌。”

      李茯苓心里泛起一阵恶寒。

      “无妨,丁御医请吧。”露华离平静地说。平静得让人觉得这样的事情,已是稀松平常。

      “殿下,暂且忍耐下。”丁御医小心翼翼地从医箱里拿出刀具来。

      随着刀具的一下下琢断,丁御医的头上渐渐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也顾不得擦去。

      此时露华离头上也已经渗出了汗珠,随着刀器的刮动,眉头紧蹙,嘴唇微微张开,呼吸也变得粗重,好像每一口呼吸都很费力,显然是在与琢痛暗自做着抵抗。

      “好了。”丁御医擦了把头上的汗,褪下来的纱布都被染上了红色。

      “殿下,右肩上的伤已经换好了纱布,敷了药。这段时日伤口万不可沾水,否则感染会加重。再配上驱散风寒的汤药,这烧热想来便可退去。”丁御医似有心事地重复道,“嗯,便可退去。”

      “有劳丁御医。”

      “殿下,好生休息,老臣就不多作打扰了。”话说到这里,丁御医兀自向后退了半步,准备离开。

      “丁御医,你这是要走了么?”露华离抬眸看着丁瑞衍。

      “哦,殿下,还有何吩咐?”丁瑞衍一怔,但神情很快又恢复如初。

      “嗯,也没什么,只是有事想请教一二。”

      丁瑞衍心下一沉,下意识地垂眸,但听露华离语气平和,与先前并无二异,抬眸之时见他面上带着笑,心里便稍稍缓和些许,“不敢,殿下请讲。”

      “那我就开窗明言了,丁御医是聪明人,想来知道我要问什么。”露华离此时笑意也渐渐敛住。

      丁瑞衍神情顿了顿,像是下定决心旧事重提:“先王是突发心疾而薨逝。”

      “哦——是么?”眼里虽未敛去笑意,但眼眸直让人心中蔓上一丛寒意。

      “老臣……”丁瑞衍深吸一口气,降落下来的气息,变成轻轻的叹息,“殿下不要为难老臣……老臣的家眷还在……”

      “所以,父王的骤逝与敬侯有关——”露华离看着丁瑞衍的眼睛。

      丁瑞衍避开锋芒,“我只能说到这里了,殿下。若是殿下没有什么其他吩咐,老臣便先行告退了。”丁瑞衍躬身行礼。

      “且慢,”露华离的眼睛里又聚拢起笑意,但却并未给人以回暖,“丁御医,我相信出去以后,知道什么该说。”

      “老臣……老臣明白,我也并非不明事理之人,先王待我不薄……”丁瑞衍出门前,对露华离深施一礼。

      露华离深吸一口气,似如释重负,有好似万钧于心。

      待丁瑞衍走后,他便倚靠回枕上,垂头不语。

      “可是乏了?”李茯苓在床对面坐下,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这烧热一时半会也难退下。

      “你说说你,什么都想好了,那你自己怎么办……这回,你见到了你想见的人,要赶快好起来。别让你姐姐担心。”

      *******

      夜晚湿气氤氲,廊下仍挂着绵腻的细雨。

      在如此雨声的敲点里,露华离进入恍惚——

      一阵马蹄驰骋翻踏的声音。

      “嗤——”一支长箭射向空中,扑的一声,一尾猎隼应声而落,身上还插着羽箭。

      与此同时,又一尾隼子从天而坠,身上插着同样的羽箭。

      “老爹,我也射中了!”露华离昂头勒住马的缰绳。

      “嗯,你小子,平时没少下功夫吧?”降杞王露承佑伸手拍了一把他的脑袋。

      “拍脑袋会长不高!”露华离着急得直蹦。

      “臭小子!”

      露华离脑袋上又挨了一下。

      忽然不远处草丛里一阵窸窣,很快便窜出一尾雉鸡。

      露华离眼疾手快,挂弦,拉弓,转瞬间,箭已离弦。

      可就在羽箭将要射中雉鸡之时,另一支羽箭也破空而至,瞬间磕飞了前者。

      “老爹,你这是……”露华离手上还保持着拉弓的动作未收回。

      “你看它莽撞而出,扑地而行以示弱,想来是欲诱敌远离此地,这里想必是它的巢窠。”露承佑看着不远处的草野,“凡事留一线,万物方可有生机。”

      “傻小子,比起你老爹,你这功夫还差得远。”露承佑顺手给了露华离脑袋上一记爆栗。

      “嘶”露华离差点没从马上蹦起来。

      “劲草不倚于疾风,零霜则变;青葵善迎于白日,宇暧斯迷,我降杞,无论男女,都沐砺在降骊山的风雨之下,迎着它的朝阳,每个人的血脉里都跌宕着属于降杞的那部分印迹。

      “你是我降杞的儿郎,应该时刻知晓磨砺自己的爪牙,迎接更冽的风。降骊山之外,还有更广阔的天空和山峦。”

      “小子,敢不敢和你老爹比一场?”

      “有何不敢!怕是老爹不敢吧,万一要是输给了我,岂不后悔?”一阵爽朗的笑声,“驾!”少年打马率先跑了出去。

      “你!——臭小子!”露承佑也打马追了上去。

      二人策马疾驰于降骊山野,冽野的阳光洒在人与马身上,如同披上了金色的衣铠,马蹄也翻踏起欢跃的草尘。

      “阿离,你看这降骊山之上,曾经埋葬着我降杞的无数忠骨。总有一天,我也会回到它的怀抱……”

      秾丽的阳光逐渐幻化为不明的月色,冽野的原风化作绵腻的细雨,翻跃的草尘剪成映于壁上的树影,而“总有一天,我也会回到它的怀抱……”却仍萦回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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