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笠歌行》铁饼冯夫人

7、 夕阳返照桃花渡

　　王锦儿再任性泼辣，也是一个才过了19岁的少妇，又出生在世家。没有见识过苏家这样为了利益拉得下脸两败俱伤的手段，一时倒没了主意。毕竟好聚好散的和离，她嫁妆丰厚，回到娘家也不会受什么气，不论再嫁还是就自此待在娘家，她也照样衣食无忧。可是如果苏家不顾脸面闹开了，是她不让夫君养个玩意儿在身边，那更是做实了她出阁前就有的悍妇名头。苏家要是豁出去与王家撕破脸，以善妒的由头休了她，会令王家再次成为其他世家嘲笑的对象。
　　再者王锦儿心里是喜欢苏时节的，相亲时她在屏风后一眼就看上了这个出身商贾的少年。他身上没有家中几个哥哥的傲气，也没有以前相看对象身上的酸腐气，整个人鲜活又明亮。两个人结亲以来，也是恩恩爱爱，她为了他慢慢收起小性，他怕她在家里憋屈，经常偷偷带她出去玩耍，让她一个出嫁的妇人，竟比在闺中还潇洒自在。因为喜欢，因为在意，她这一次才更加生气。却没想到任性大闹一场，苏时节却还是不同意发卖那个小厮。越想越委屈，不知不觉愣愣地落下泪来。
　　苏时节原本因为王锦儿不信任他，听了流言就骂他是下流胚子，她身边的婆子还骂那病中的小厮，那孩子刚刚见好的身体又开始发烧，稍一清醒就流泪求着苏时节把他发卖了，不想连累他，又可怜又让人心疼。让苏时节更加觉得的对不起他死去的哥哥。对王锦儿便生出了逆反之心，就想和她对着干。
　　现在苏时节看到王锦儿哭了，平时伶牙俐齿傲气逼人的姑娘当众落泪，梨花带雨，他的气也消了一半，期期艾艾的蹭到王锦儿身边，柔声道:“锦儿别闹了，我们有话好好商量。” 王锦儿得了台阶，便作势啐了一下，转身向卧房方向走去，苏时节不顾腿又麻又疼，一瘸一拐的追了去。
　　苏老爷看事情有了转机，又端起了当家老爷的架势，对着清点嫁妆的仆妇喝道:“还点什么点，赶快都收拾了，把那趁手要用家具赶快送回原位。”说完拍了拍那拔步床，又对苏母说:“你在这里安排一下，早点收拾停当，像什么样子。” 苏母眼见一场风波大事化小，倒也不计较苏父的态度，开始吩咐得用的几个丫鬟婆子带着人把抬出的嫁妆收回库房。
　　苏时节追到卧房看到王锦儿小小一团缩在屋里唯一一张剩在窗下的圈椅里抽抽嗒嗒，样子看上去孤单又可怜。看看空荡荡的卧房，也知道这次误会把王锦儿气得狠了。他走过去不顾王锦儿挣扎，把她抱在自己的腿上，圈在怀里，在她耳边低低地说:“锦儿，我年少时确实荒唐贪玩，但是也就是浪张些银两，那小倌我确实喜欢，是因他戏唱得好听，没有旁的心思。他年纪小，对我痴心，却因此丢了性命，我收留他弟弟是感念他一片痴情。”王锦儿只听那婆子说的流言，说苏时节婚前放浪不羁，在戏园子里养男宠，那男宠被他搓磨死了，还把男宠的弟弟收在身边，结了亲也不干不净的厮混。根本不知道真实情况。待到苏时节把来龙去脉说清楚，王锦儿也觉得自己这次有些孟浪。但是，脸面过不去，依然别扭的问:“我就不信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有人可以随便打死人，谁知道你说得是不是真的。” 苏时节知道她这样说多半就是信了，只是脸皮薄，嘴又硬，不肯认错。他也不与王锦儿计较，在她腮上香了一下，接着哄她：“自从与你成亲后，我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最清楚。怎么就这么容易让人离间了去。”

　　王锦儿被他亲得不好意思，又象征性挣扎了两下才说:“你还好意思说，你那些破事，我的婆子出去随便打听一下就知道了，可见传的沸沸扬扬，你们家就瞒着我一个人。” 苏时节又偷偷亲了她一下，接着哄到:“那是之前打死那小倌，又调戏他弟弟的那个仇家败坏我名声，你那婆子也是个蠢的，道听途说，想也不想，就直接说给你听。论起来，那个人和你家还是亲戚。” 王锦儿挑眉问道:“那人叫什么名字，你可别和我们王家乱攀扯。”苏时节说: “他叫王绍纶，出身世家，咱们陵州王姓世家的人都沾亲带故，肯定是你家亲戚，出没出五服就不知道啦。”
　　王锦儿凝眉细想，还真记起这么个人，悻悻道：“幸好你没惹他，他姐姐前年入了宫，还没有子嗣就已经晋到了妃位，甚是得宠。两个月前听说怀上了龙嗣，只要孩子平安生下，不论男女，这贵妃之位是跑不了的。”
　　苏时节听得一身冷汗，暗想自己幸好一直觉得和气生财，不愿意结仇，否则得罪的可不是普通世家子弟。王锦儿见他默默不语，反过来开解他：“他再富贵，咱们也不亏欠他什么，也不求他什么，以后惹不起，躲得起就是了。” 苏时节看到一向骄傲的王锦儿也不想得罪那人，就知道这个王绍纶真不是自己这样的商家能招惹的，连忙点头称是。他就坡下驴说道: “那孩子也是个可怜的，哥哥死了，自己这次也被王绍纶吓得半死，今天又挨了你身边婆子的骂，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这次要是侥幸没死，你也别赶他了，我把他发到妹妹院里干点粗活。”
　　王锦儿白他一眼，恨恨道:“什么时候了，还想着不相干的人，谁知道你和他有没有首尾。”苏时节立刻杀鸡抹脖子地喊冤:“好锦儿，好娘子，我不过看他可怜，你可莫要再冤枉我，别人怎么说我都不要紧，好锦儿，你不信我，我可真是寒心。”
　　王锦儿被他哄的早就没了脾气，又有一点臊得慌，便推了他一把：“我这里连床都没有，不留你了，去陪你那病里的心肝肉吧。” 苏时节这时哪里会去旁处，一会儿承心瘸着腿忙前忙后指挥仆妇收拾布置卧房，一会儿趁着王锦儿没留神，去吩咐心腹随从请大夫照看生病的小厮。再一会儿又偷偷摸摸挨蹭到王锦儿身边，拉一下小手，挠挠手心，上蹿下跳不亦乐乎。小夫妻的一场风波就这样消散于无形，只有苏时雨莫名其妙被哥哥凭空安置了个小厮，可怜她还一无所知，正在后院做着经商梦呢。
　　王锦儿虽然被哄好了，但是那样大张旗鼓的要和离，现在又把嫁妆一件件收了回去，面子上不好看。就拉着苏时节当着苏家父母的面写下保证书，那就是除非王锦儿10年无所出，否则苏时节不仅不能纳妾，连通房丫头都不能有，至于养栾童之类的癖好更是不准有。苏时节其实倒没有什么，因为苏家发达得晚，等苏老爷能置办妾室时，苏时节和苏时雨都已经10来岁，苏老爷虽然不至于老得一树梨花压海棠，但是几个妾室都无所出，年纪也与苏老爷很不般配，苏时节觉得这般纳妾很是无趣。倒不如和王锦儿两个人恩恩爱爱卿卿我我更有滋味。所以他痛痛快快就把保证书写啦，苏父苏母气得半死，却也无力阻止。这次的事，毕竟是苏时节理亏，好不容易攀上的世家他们惹不起，只盼着苏时节利用好和王家的关系，多做成几笔大生意。
　　苏时节却是不爱做世家生意的，这些世家架子大，难伺候，虽然确实要的货物比较多，利润也高，但货物送上门后从来不会现结，都是半年一年才结一次，结完后又压上新的货款。一不利于周转，二是比平常的买卖更要心思细腻，以免得罪人。他于经商一道没有太大野心，并不想捞到什么皇商，富极天下。
　　待到那小厮养好病，苏时节就依照承诺让管家把他拨给苏时雨作了负责后院采买的小厮，月利还是从苏时节房里出，苏时雨白白得了一个跑腿的人。苏时雨这几天大概知道了这事的来龙去脉，暗想:“原来苏时节这个哥哥还是个有情有义的人，王锦儿虽然泼辣，但是也不是不讲理的妒妇。可惜自己上辈子一门心思听喻佑年的，和哥哥嫂子都不亲厚。” 苏时雨因那小厮出生在腊月，就给他起名叫耐冬，平时只唤作冬儿。那冬儿听说少爷差点和离都没有答应把他发卖，心里感激得不行，一腔忠心不得在少爷面前表现，就全给了苏时雨。不管得了什么鸡毛蒜皮的琐事吩咐，都办得尽心尽力，毫不马虎。
　　王锦儿和苏时节经过这次风波，关系越来越亲密，比新婚时还要恩爱，苏时节更是变着法哄王锦儿开心，特意在桃花渡为王锦儿买了一家茶楼送给她，只因为王锦儿说在这家茶楼看夕阳最美。这事还是冬儿告诉苏时雨的，他说：“大小姐你要不要去那里看夕阳，我听说有一个桌因为看夕阳最美，所以只有苏家的人可以优先订，外人想订不仅要排队，如果和苏家人时间有冲突，那要先让给苏家人，不同意这一条就不能排队预定。”苏时雨一时觉得又惊讶又好笑，什么苏家人，不就是王锦儿有优先权的意思嘛。自己竟然有个痴情种子的哥哥，以后看个夕阳赏个景都要沾嫂子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