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野+锈湖]循环断章》果汁窗台

3、02 说谎者

　　爆炸事故的起因，疑似和暴力组织间的争斗有关，七惠先是被带去医院，又被带去警局。被绕着圈子盘问了几个小时后，她才从对方提问的角度理解了大致情况。

　　那座废弃的防空洞被暴力组织成员作为据点占用，警方在其中发现了残余的走私货物和交易资料。爆炸也是因为他们改装设施，把独立供电的设备和原有电路胡乱连在一起，又启动了备用电源。不过消防赶到时，他们已经通过其他通道逃走了。

　　“你认识那个被绑架的少年吗？”

　　“绑架？”这么说起来，少年手腕上确实有绳子捆过的印子，只是当时他身上烧伤更多，七惠没有在意。

　　见七惠一脸茫然，对方追问道：“不认识的话，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那是……”她解释了一遍被不良少年约见的事，“我到了没多久……他们突然就晕倒了。”

　　“没有发生别的什么？”

　　“这个，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因为中暑？或者……被爆炸吓到什么的？”少女吞吞吐吐的，脸色也很差，显然，这样安静柔弱的孩子在更高大的男生面前只有被欺负的份。

　　“是吗。”记笔录的那位警员阖上记录本，“你做得很好了，回去之后好好休息吧。”

　　另一人接道：“母亲在国外的话，有没有别的监护人能来接你？”

　　七惠想到长泽店长，摇了摇头。这时，屋外有人来敲门，和警员说了些什么。

　　“你家长让熟人来接你了。”

　　“唉？”

　　那是不可能的。母亲这两年除了节日短信都没来过消息，每次用的号码也不一样，七惠根本联系不上她，今天的事她不可能知道。

　　“好久不见，小七惠。”来接自己的是个扎辫子的中年男人，脸上挂着一副好好先生的笑容，只是法令纹和黑眼圈让他略显憔悴，“还记得我吗？”

　　她怔怔地看着他，依靠那身白大褂带来的微妙熟悉感努力在记忆里检索。

　　“你和一枝教授离开日本的时候还小，忘记了也正常。”男人颔首表示理解。

　　“等等、是森医生？！”

　　听到那个称呼，七惠恍然大悟。她印象中的森医生要年轻许多，眼神也更犀利。他曾经作为母亲的助手照顾过自己，自从战争期间他调去前线，七惠便没再见过他。

　　“好久不见，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即使只有童年模糊的印象，少女仍旧很欣慰，“但是，我没有联系母亲，森医生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对方从容道：“我去医院接太宰君，听那边的警员提起你的名字，就想着来看看。”

　　“太宰君？”

　　“就是你从防空洞带出来的那孩子。”男人的笑多了一丝意味深长，随即又变得无奈，语气甚至有些狼狈，“太宰君是我现在负责照顾的病人，多亏你当时在那里，不然我作为医生就太失职了。”

　　森向她解释起这太宰被绑架的缘由：他离开军队后，做着地下医生的工作，有个麻烦的患者因为不满他的治疗方案想要报复他，不巧对方还是黑手党的高层。眼下他诊所业务停摆，甚至牵连到了病人，但面对这个本来就无家可归的少年，他实在无法置之不理。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七惠。”至此，他的铺垫终于结束。

　　*

　　“要编一个让人信服的故事，最好能以真实事件为基础，稍微修饰一下其中角色，然后将需要表现的特质夸大，略去多余的细节。”

　　七惠在二手书店找书，恍然又想起某人说过的话。

　　那时母亲以写作为副业，并且在为合作的短篇集撰写故事，七惠好奇故事的来源，她便说起了她的思路。一枝写的是面向成人的童话，由于经过编辑修改后的出版物不是日文，年幼的七惠并没有看过她当时写的稿件。

　　“小七惠——”幽灵少女在另一边的漫画专柜向她呼救，“快来帮我翻下书——”要是她自己拿出来看，就会变成书籍悬浮的灵异事件，七惠只好陪她看起了恋爱漫画。

　　她挑的是某个系列的其中一本单行本，七惠不知道前面的内容，翻了十几分钟就忍不住打哈欠：“不能等书店关门之后再来看吗？”

　　“到时候会想看别的啦，现在就要看这个。”悠里撅起嘴，见她没兴趣，又积极地开始解说前情提要，“我跟你说哦，女主一开始在废墟发现了受伤晕倒的男主，出于好心把他带回家……”

　　“停停停，我翻就是了。”为了避免在这种内容上出现代入感，七惠紧急叫停了她。

　　等悠里终于满足了，七惠才回归今天来这家二手书店的初衷：帮太宰买回他的绝版小说。

　　太宰说，一个月前他找了个跳楼的好地方，于是决定死前先处理好自己的遗产，让这样优秀的作品能继续留在世上发光发热。事与愿违的是，他被那栋大楼的企业员工拦了下来，还摊上个麻烦的医生。既然现在死不了，又不能出门，他想把那本小说买回来打发死前的无趣时光。

　　“《今昔百鬼拾遗》、《百鬼夜行》、《百器徒然袋》……没有《巷说百物语》啊。”

　　“记错名字了吗？”七惠去问了店员，得到的答复是之前只有一本同名的书，已经被人买走了。出于兴趣，她把同作者哦另外三本买了下来，回去也好交差。

　　这几本都是以民间奇谈为底创作的妖怪推理小说，其中不乏流传已久的妖怪之名。从背面书评来看，这个系列风评良好，只是不知为何早早停印，现有的实体书都成了绝版。

　　排队时，悠里仍在一旁碎碎念：“死了之后看到这种书，总感觉心情复杂。”

　　“嗯？”顾及到周围的人都离得很近，七惠只能给出简单的回应。

　　“居然有人因为死后作妖得厉害，能被后世记这么久。”她拍拍胸口，一脸不服气，“你看，比起那些很快就会消失的幽灵，我也算是天赋异禀吧？我还上过电视，怎么就没人给我也取个花名、出个书什么的。”

　　不知该说她心理阴暗还是心态乐观，七惠稍稍翻了个白眼。

　　悠里给乐器店带来的麻烦最后被认为是店家自己的炒作，结果除了短暂地影响到那里的生意，未能形成广泛的讨论。以此为乐的人们很快找到了新的噱头、新的故事。假如悠里赖在那里不走，坚持半夜演奏，没准真的可以成为什么都市怪谈。但抱怨归抱怨，她终究不是那样的性格。

　　“喂，到你了。”七惠正发散思维，背后的人催促她赶紧结账。

　　“抱歉。”她下意识看向声音的主人，随即又被那道刺眼的伤疤吸引了视线。

　　“你是咖啡店那个——”青年也认出了她，“乱弹琴的小鬼。”

　　“那、那次是意外！”屈辱，七惠第一次感受到了屈辱。

　　“是吗。”对方不甚在意，只是再次以眼神催促她。

　　虽然有些不甘心，想到这人可能是黑手党的打手，七惠也就没多说什么。结完账，她瞄到青年买的是张旧唱片，看封面似乎是国外某交响乐团的作品。

　　“哇，刚刚都没注意这家店有卖唱片。”幽灵少女毫无顾虑地凑了上去，“还是上个世纪60年代出版的。”

　　七惠收好东西，快步离开书店。在她身后，青年停在店门口观察街头来往穿梭的人群，他看着少女的身影消失在其中，随后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

　　*

　　到家时，屋里安静得能听见风吹动窗帘的声音。这是这个家的常态，却不是太宰治的常态。

　　七惠检查了一遍客厅、次卧、卫生间甚至主卧，到处都和早上出门前一样，而那位麻烦的客人已经不知所踪。所幸没有争斗的痕迹，他大抵是自己出去了。

　　看来太宰完全没把她的提醒听进去，她其实不觉得这有什么，真正意外的是自己居然没有感到意外。

　　谨慎起见，她把这两天遇到黑手党以及太宰去向不明的事一并告诉了森医生：“森医生，你有什么头绪吗？”

　　“太宰君的行动么，其实我也很难预料。 ”话虽如此，电话那头的人语气倒是，“不过他看起来喜欢胡闹，行事还是非常谨慎的，小七惠不用担心。”

　　“森医生那边呢？”

　　“可以说是如履薄冰呢。”作为处于矛盾中心的人，森的话语难掩疲态，“最近黑手党内部不太平，那些人没有做大声势，而是选择了蛰伏在水下，从太宰君这样的软肋入手，比正面挑衅还棘手。”

　　她想了想，说：“我听说黑手党的前任首领不久前去世了。”

　　“正是如此，那位先代的拥趸对新首领意见不少。”他对此颇为感慨，“这种时期，为了把损失降到最低，对敌人的讨伐就得转换思路了。”

　　如他所言，之前来咖啡厅的那个黑手党并没有很认真。虽说是在搜查，和黑手党以前直接暴力扫荡的做法已经很温和了。据说黑手党曾经为了杀掉一人而向集中住宿区的饮用水投毒，甚至报复了报道此事的新闻社。

　　想到那些关于黑手党之暴戾的传闻，七惠心底总归不踏实，她托着电话，沉吟不语。

　　“小七惠有什么疑问，直说就好。”

　　“这样好吗，我是说……”少女犹疑着，给出了一个暧昧的问题，“森医生是怎么看待太宰的？”

　　片刻后，她似乎听到微不可查的一声笑，他说：“太宰君是个可塑之才，如果他愿意活下去，想必能发掘出更多价值——可能的话，我希望有那么一天。”

　　这大概是重逢以后从他口中听到的最诚恳的话了，七惠没来由地这么觉得。

　　“而且黑手党这么关注太宰君，我和他已经是命运共同体的关系了。”末了，他又补上一句，“就像你和一枝教授那样。”

　　“我明白了。”她不再多问，“不管怎么说……我会尽力的。”

　　“我很信任你的能力哦。”对方沉声赞许，随即话锋一转，“不过顺利的话，也用不着麻烦小七惠出手，你大可放松心态。”

　　“林太郎，快来帮我念这本书啦！”

　　背景音里传来女孩有些蛮横又似撒娇的话，七惠一时语塞。她印象里森医生的异能恬静乖巧得宛如人偶，如今同样的声音，听起来竟像两个人。

　　“爱丽丝酱，我这就来~”

　　对话就这么草率地结束了，七惠脑子里仍然一片混乱，索性趴在桌子上，先放空大脑，再慢慢咀嚼他话语中的信息。

　　森医生、太宰治，追查他们的黑手党，以及那个出现在黑手党据点的恶鬼。

　　死去的前首领，新任首领，先代的拥趸。

　　“转换对敌人的讨伐思路”——似乎在她很小的时候，森医生也说过类似的话。那时的他说，为了应对战局，应当扩大一枝教授的研究，从民间征集志愿者，培养异能军队。

　　每当他提起这个话题，母亲总会苦笑着摇摇头，然后用七惠听不懂的话搪塞过去。有一阵子，青年频繁提起这件事，然后无奈又不甘地接受母亲的回绝，七惠凑到他跟前想要安慰他的时候，他又能换上一副笑脸，像平常那样揉揉她的头。再过不久，他便主动申请调往前线了。

　　或许是故人重逢的原因，童年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年轻而有野心的研究助手和老神在在的地下黑医重叠在一起，七惠才好像有了一点头绪。

　　去求证一下吧。她这么想着，摸上绕在脖颈上的项链，那里挂着一枚小巧的怀表，是她贴身携带的“护身符”。

　　暮色将至，指针逼近逢魔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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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森鸥外研究助手时期是私设，时间在遇见与谢野之前。感觉他是会为了自己的野心拉拢其他学者的人，那个时期的森又还很年轻，就这么设定了。
助手森对七惠的态度一半是馋她异能，一半是单纯喜欢可爱小女孩，加上人家监护人还是自己上司，就把形象管理做得很足，不会像原作里凶晶子那样给七惠压力（主要是觉得6岁小孩什么也不懂）
至于七惠多少是有些老好人的，不会第一时间怀疑别人有坏心，虽然后面能反应过来，但这个时候往往已经被带进坑了。